清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吾丫头在跟我老头儿说笑。好!真是好!逗得我很开心!”
此时,正好鸿瑷去而复返。见我和清老皆在笑,一脸茫然,却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今日与清老谈得甚是开心,奈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
鸿瑷开口问:“你何说回奚言?”
“自然是该回去的时候回。”我答得理所当然,“数日来,有劳族长对那小鬼的悉心照料。日后,希望不会再麻烦到族长才好。”
她闻言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一旁。
我仍是一笑置之,抽身欲走。
却听清老施施然道:“吾丫头,今日你讲的笑话极好。我高兴之余,忍不住也想多插一句,你可得记清了。乐极生悲,凡事不可太过。我会优容你,但这个优容,总是有个度的,你得好好掂量一番才是。”
我回之以微笑:“吾丫头何时让清老失望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分得清楚。清老,尽可放心。”
“如此,甚好!”
这是今夜清老在我身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走下楼,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正欲掀帘上车,却被横出的一只手拦下。
我微微一怔,回过身。然后,看到了公输言麒的脸。
“公输公子,难不成想送倾吾回去?”我蓄着笑,道,“似乎不太好吧?草莽英雄直闯官府驿站,有趣但绝不明智。”
他低声道:“我很好奇,尚倾吾是怎样的人呢?”
我笑道:“公输公子还是不必好奇,尚倾吾也就一俗人。”
“她有些不识好歹。“公输言麒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意思模糊的话。
我问:“不知公输公子言指何人?”
“都有。”
“公输公子若真如此认为,倾吾也没办法。”
“你似乎不以为然。”他轻笑一声,“若非你松口,鸿瑷真的会被杀。她若不是不识好歹,怎会对救了自己的人白眼以对,而对要杀自己的人青眼以加?”
“那顶多是有眼无珠,她只是不知情罢了。况且,我有救她么?”我疑惑道。
“倒忘了,是你先将人狠狠踩于脚下的,算来还是罪魁祸首。”
“公输公子,这话说对了。倾吾从不是善类,但若为一样本就不欲的事物而去害死一个人,也似乎没那样的必要。”我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至于倾吾,向来都不识好歹的,说有些,不是太客气了?”
他似乎被我逗笑了,沉吟片刻,道:“公主可比传言中的,还更有趣些。不如与言麒合作,如何?”
我想了想,沉吟道:“倾吾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理由,要与公输公子合作。”
“言麒可以给姑娘所想的。”他顿了顿,笑道,“比如性命,或者自由。”
我闻言不由轻笑:“在公输公子眼中,倾吾没有这两样么?”
“公主冰雪聪明,得清老一诺,使得鸿家成为姑娘的后盾,确实已无性命之忧,但这是以自由为代价换来的。”他笑意更浓,“但与言麒合作就不同,言麒非但可保公主一世平安,更能给公主自由之身。他日,公主所到之处,绝不会有人打扰清闲。”
“有如此好事?”我回之以笑脸,“不知,公输公子要倾吾拿什么去换?”
“跟公主说话就是轻松。”他由衷一笑,然后眼中的光骤然一沉,眸子一下显出深邃清寒的平静,一字一顿道,“言麒想要鸿家的势。”
“哈?”我不由怔了怔,继而掩袖一笑,“公输公子真乃鸿鹄之志,倾吾很是欣赏。只是,公输公子似乎找错人了。那样东西,倾吾没有。不如找鸿瑷,她毕竟是族长,不是么?”
“以今日清老的态度来看,言麒若连选择人的那点目光都无,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了。”他望着我的眸子,道。
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掩于平静下的暗涌在他幽深的眼湖底下翻滚,那种叫“欲望”的东西使得眼前这位文秀的男子变得深沉而难以捉摸。
我思量片刻,开口道:“得公输公子的青睐,倾吾实在受宠若惊。不过,公输公子将倾吾看得过重了。倾吾,并不想成为第二个鸿瑷。”
“公主不必答得如此快,凡事再三思量。”他道。
“清老将公输公子带来此地,讲话也不回避,足以见与公输公子合作之诚。公输公子不妨将鸿瑷一道笼络,那样公输公子想要的,不就手到擒来了?何必还要舍近求远地与倾吾在此谈这些空话?”
“真的只是空话么?”他笑着反问道,眼中的神采特别狡猾,“公主若不是心中明白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又怎会如此成竹在胸?鸿家若尽收我麾下,清老应公主的允诺便不复存在。有句话放在此处虽不甚妥当,但理还是那个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呢——呃——一朝天子一朝臣——无利益的牵连,言麒绝对不会费心去护着一个无关的人。”
我扬起脸,打量着他,掩口一笑:“古语有云:眼见为识,耳听为虚。今日倾吾算是见识到了,公输公子是风范。”
洁高如兰、犹若天人、悲天悯人的公输言麒,原来也不过如此!
“言麒从未说自己是如此的人,那不过是世人妄加的评论罢了。”他事不关己地笑了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莫名地有些熟悉。
是了,这个人像他。特别是笑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相似,都充斥着算计和无法抹去的阴谋气息。如若那个人还在的话,这两个人说不定会是一对极具默契的知己。如此一来,他也不至总显得孤零零的一人。
我不禁暗自叹出一口气,感觉与公输言麒的谈话愈加的索然无味了。若我先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兴致,也因想起了那个人而兴致索然。
“女人!”就在此时,羌迪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不耐烦地叫道,“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不似以前那般的中气十足,有股病弱透露而出。
“小鬼,马上就走了。生气,对养病不好。”我如临大赦,笑道。
“公主。”公输言麒伸手又是有拦,神色不动地对我作了一揖,“言麒会期待着你的答复,希望公主能放在心上,三思而行。”
我朝他又是一笑,没作回答。
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希奇的事一般,连声音也亢奋起来,使劲地挥动起手臂:“紫歈,紫歈!快来这边!这个人,他要拦路抢劫!”
趁着公输言麒回头一探究竟的时候,我迅敏地钻入马车之中,令车夫快行。
马车立即启动前行。
我不由独自微笑,轻声自语一句:“公输公子,后会无期。”
“公输?”羌迪将脑袋凑了过来,低声喃喃道,“离岛的那个公输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小鬼,你认得他?”我微怔。
“我当然——不认得。”他用牙咬着右手的食指,沉吟着,“不过老大常与离岛的公输家有书信往来。”
“和荆州侯也有关?!”我轻轻一笑,若有所思,“这个公输,还真是交游广泛呢!不知慕苏先生跟他相不相识?”
“琴奴老头么?”他脸上的忿忿一点一点拔了出来,“以前他倒是往离岛跑过几次,可是一次也没带我去过。”
“那岂不是连慕家也……”
“琴奴老头,跟慕家没有关系!”羌迪突然打断我的猜测。
“他是慕家的人。”我有些不解。
“那些人,早就不承认了呢!”羌迪眼里冒着怒火,拳头死死握着,“琴奴老头的老婆还是被那些人害死的,他们还把人的头砍了下来,带走了。若不是后来老大令人帮忙将她的头索回,她还是死无全尸呢!”
“可是,燕岱逸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我压住心中的冷笑,道,“仗着归慕苏先生有恩,就让他为他办了这么多年的事。那可真的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的好事呢!”
“琴奴老头就是那么死心眼!”羌迪恨恨大呼,顿了顿,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女人,我听人说,那个害死琴奴老头的混蛋,死了。这是真的么?”
我闻言不由心中一揪,神色不变道:“是真的!大仇得报,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听我这么说,他反倒不见欢喜,带着疑惑地盯着我,小心地道:“可是,你好象并不高兴——”
我淡然一笑:“我本来与他就无仇无怨的,所以对于这件事,根本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
“女人……”
“小鬼!”我打断他的话,用手蹂躏着他的头发,笑容满面,“我跟你说一件好事。那个从洄溯来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不是想拜他为师么?我让他教你。”
他颇为不理解地偏着脑袋看我:“琴奴老头的仇,不是报了么?”
“小鬼就是小鬼,目光短浅。”我用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不准叫我小鬼!不许敲我的头!”他眉头一拧,道。
“我这是在教你,小鬼。”我又敲了他的头一下,“你总得学些本事的,以后才好成家立业。”
“你都跟着别人跑了,我还怎么成家立业?”他理直气壮道。
“怎么着?你又不及紫歈有本事,我当然是选他而不选你。选你的话,我岂不是只能跟着喝西北风了?”我玩笑道,“如果哪一日,你比他有本事,我就一脚踹了他,跟着你一起过好日子。”
“女人,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见利忘义。”他又是摇头,又是耸肩。
“现在才省得啊,小鬼!”我扬了扬眉,笑问,“难道,你就不想以后找个比我强上千万倍的女子?”
“想,可惜碰不上了。”他若有所憾。
我掩袖一笑:“我竟不知我有这么好。”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比那些人好了那么一点点。”他刻意地将“一点点”三个字咬得极重。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了。”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这话你得跟紫歈说说,他是个呆子,都不知道我比别人好呢!”
“不去!”他想都不想地立即拒绝,甚至把脸都别到一旁去了。
“去吧!去吧!我会给你找个好女子的。”我利诱他。
“女人,你有病!”他虎着脸道。
“是啊!是啊!”我连声称是,笑道,“所以,你更该为我做些事,才有助于我将病治好。”
“你自己都说他是呆子了,为什么还非选他不可呢?”
我“咯咯”一笑,仪态万千:“是呆子,才好欺负。”
“我也可以。”他不服气道。
“对对对,小鬼也很好欺负。”我捏了捏他的脸,“就跟弟弟似的。”
“哈?”他一怔。
“叫我姐姐。”我笑得如在拐骗无知小儿的人贩子一样,“姐姐保证让你吃饱穿暖,然后再教你如何做得风度翩翩的公子,如何去讨女子欢心的绝招。绝对会骗得她们神魂颠倒,主动送上门来。”
“你笑得很邪恶啊,女人!”他怒道,脸红通通的,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在害羞,“谁要叫你姐姐!你别自说自话了!”
“真的不可以么?”我低眉垂眼,声音恍然如失。
“不行!”他极干脆道。
“连一点点希望都没有?”我不死心。
“没有!”
“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