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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划袜步香阶,手握金缕鞋。(紫歈) (1)

紫歈:

香车宝马自秋苑出,缓缓向着檀榭园而去。

我跨下那匹纯种的黑马随车驾而行。

车驾并不是很长,却慢得令人有些受不了。我呼出一口气,使自己浮躁的心沉回去,耐着性子跟着。

我理不清很多事,也濑得去理。

此时,马车的窗帘被掀起一角,车中的人望着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禁别开脸去,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女人,有什么事值得笑成那样,难不成只要是个男的,她就得笑得如此妩媚?那些关于她的传言又一次在我脑中浮现。只是,我仍无法明白,被人说得如此不堪的她,为何还可以如此满不在乎地笑着?

不可否认,她的笑容确实足以勾人心魂,美得令人晕眩。

只是,我不想看到。

她却偏偏要来招惹我,隔着窗,她笑道:“紫将军这副金刚怒目的模样怪骇人的,我就说怎么会无人来送倾吾,原来都是被将军给吓跑的。”

我带着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哼!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璟哥非要我护送她的话,打死我也不做这样的差事,简直是吃力不讨好。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好话的,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见识到的,不理会她便是了。

谁知,她却是不依不饶,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风筝。

我保证她一定是故意的!这可恶的女人!

我心中的不平被她一点一点拔了出来。

并非我小气,只是因这纸鸢,我栽在她手里两次了。

头一次因她毁了我的风筝,害得我无法跟妹妹交代。我这个人害怕的东西不多,但最怕麻烦。而让女人哭,那绝对是世上最麻烦的事。上辈子,我跟这个女人就有仇,否则,七年前,我偷偷拿妹妹的风筝出来玩才不会刚一送上天就被她冷不防地从树上窜出来,连人带着风筝便往我身上撞,那只风筝就这样被她压得当场阵亡。风筝是娘亲亲自绘制亲手做的,所以妹妹格外地珍惜。我本来也是有一只的,但是在首此放飞的时候,就被我一匕首斩断手好的线,任它自生自灭去了。妹妹还为此难过了一阵子,责怪我不懂珍惜。所以在风筝毁了的时候,我选择舍弃它,与其让妹妹看到风筝的惨状而伤心哭泣,还不如让她误以为我又是那样一匕首放飞了的好。即便如此,当时妹妹仍是哭了。

麻烦!就是这女人惹的麻烦。

第二次……第二次,在秋苑中,我竟会那样轻易地被她从我的手中将风筝夺走!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怎可说不是奇耻大辱?

同一件事,第一次犯的话,勉强可以原谅,若再犯的话,那便是愚不可及!

所以,这女人定是与我有仇的!

我横了她一眼,道:“你若觉得有所遗憾的话,我倒可以为你效劳。如今我是你的贴身侍卫,理应为你排忧解难。你希望由谁来相送呢?迟太尉的侄子,张丞相的外甥,邹将军的公子,还是狄大人的孙子?只要公主报上名来,我立即将人绑到你面前。”

她显是一愣,转而已是一笑:“若我说想要全部,紫将军也能照办么?”

我冷哼一声:“你倒是贪心,但又有何不可?”

她目光盈盈地看了我一眼,似喜似嗔:“将军待倾吾可真好,就是态度差了些,难不成……是看上倾吾了?在吃味?”

“你……”我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故作惊讶道:“难道真让倾吾给猜对了?”

她又是故意的,我知道。

本不欲理她,此刻,她身边的侍女开口打圆场:“公主,你瞧,紫将军都让您说得不好意思了,您再逗他的话,他不送我们去檀榭园,那时候怎么办?”那侍女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一丝颤抖,想来檀榭园的传言是略有耳闻,心中害怕了。

“我倒是一时忘了,今后还得仰仗将军的照顾,是得罪不起的。”她说得好象真的才记起此事一样,可眼里平静的光却摆明她想的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知璟哥是为了何由非要让她搬到那样一个地方去,洄溯搁置的空园子多得很,那个弃园若不是璟哥提起的话,我几乎都没有印象了。虽然关于它的传言不少,但多是荒唐可笑的,我倒是宁愿听夫子那刻板无聊的吟书声,那样更能助我入眠。

不过,相较那些妇孺的“谈园色变”,这女人所表现出的镇定,倒让我觉得不反感些。真不知她是太过孤陋寡闻以致不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怕,抑或是璟哥的话她不得不听从,知道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只得前往。这也算有自知之明的。

无论原因如何,她也不算是一无是处。我自忖着。

她颇有些暧昧不明地朝我眨了眨眼,话却是对她身边的那个侍女说:“可是,眉心,我可有得罪将军么?若真有那样一回事,将军也会看在我与他交情匪浅的份上,就那样算了,又怎会不送我们前往檀榭园?”

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送入旁人耳中,引得他们纷纷侧目看我,那目光古怪得令人心中直发毛。

我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被气得不轻。这女人有病么?没事净弄出些子虚乌有的事非要让人误解才过瘾。

念及此,我心中竟莫名有些释然,不由看了看她。

她复道,这次声音放得极低,仅有我一人听得见:“圣命不可违,倾吾就是得罪了将军,将军也得护送倾吾的,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就是因有这样的一层牵绊在。”顿了顿,她声音陡然拔高,“我们的关系果真是非同一般,将军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倾吾的,所以有将军在,倾吾便安心了。”

这话本就极易引人误会,偏偏她还用那般柔情似水且无比缠绵的该死语气,我周身不禁起了一层鸡皮。

她却微微含笑地将窗帘放下,让我独承那来自四周众人的怪异的目光,甚至不忘又来了一句:“将军怎么不答?难道倾吾所言有假?”

我黑着脸不答话。还能说什么,她的话竟说得句句是真,挑不出错误,就是让我忍不住有杀人的冲动。

不答的话,那目光就变得了然起来,大有原来如此之意,但总比越描越黑的好,那就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麻烦!

我有些头痛,迅速地将众人扫了一遍,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警觉些!”

然后,听见车内传来一声轻笑,我狠狠地咬了一下牙,暗自道:“这女人果真与我有仇!”

檀榭园。洄溯之巅,据说距天九尺三,能闻仙人语。

以前都住着翼人,翼人能飞,可将邵国百姓的愿望传给天人,只是仅限于这檀榭园,仅限于被选中的翼人入住于檀榭园,放能得人敬重,换了个地点,翼人都会被视为妖人,很难有容身之所,分不得食物,还遭人追杀,所以翼人能活到成年的真的极少,再加上环境恶劣,他们的寿命都极短,如今邵国境内的翼人早已是凤毛麟角,但无论官府如何插手,他们仍是逃不开被屠杀的命运。

记不清最后一个住在檀榭园的翼人是在何时、何由失踪的,只是要再找个翼人来填补这传信上天的差使却是极难的,所以檀榭园至那便废弃了。即使如今重新修缉一番,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无端地我想起有人说过,这园里常能听到动听而诡异的歌声飞出。

没有人迹的弃园听得到歌声?

多少有些无稽之谈,找不出缘由便往鬼神身上一推,他们说那是翼人的亡魂不肯安息。

我冷冷一笑,鬼神之说,我是不信的。以前陪璟哥出征,手起刀落间皆是人命,连我自己都不知我这双手沾过多少人的鲜血,若真有亡魂前来索命,我怎还能夜夜睡得如此安稳?即使第一次杀人时,我确有一段时间是噩梦连连,但后来杀的人多了,便再也没感觉了,再也不会有那真实至骨髓的恐惧,仅剩麻木。

因为我始终记得有人告诉过我,比起活人来,死人其实是最安全的,虽然我已记不得说这话的人是谁,生得什么模样,但这话却如刻入我脑中一般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