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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尚倾吾) (1)

尚倾吾:

那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叶,惊醒了迟来的秋风。

我不知,飞翔的感觉,也不知在他怀中停滞的顷刻算不算飞翔,但我希望那是,因为,我能感到一丝似有似无的安全,明明是如此不真实的,却令人觉得莫明的温暖。

我那久违的麻木的心终于听到缓缓跳动的声音了,还有那个关于飞翔的梦。

我开始变得有点期盼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日晚倦梳头。

面前的铜镜映出的脸面若桃花,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对丹凤眼盈盈斜长,偶然流转而出的光彩可以勾魂销魄,肌肤吹弹可破,垂腰的长发如乌檀木一般,微微泛着光泽,被我养得很好,更衬出撩发的纤纤细手温润如玉,嘴角勾起的似有似无的笑,倾国倾城。

这样的容少有人会不爱,就算不是风华绝代,也可惑媚众生。

只是,有些过于妩媚了。

这便是我么?

奚言的公主尚倾吾么?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张好的面皮。

父亲长得虽不差,但我仍看不出自己与他有何相似之处,他是那儒雅沉静的人,有如月华般的镇定气度,即使他的性子并不见得如此。

母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从懂事起,我记忆中的母亲总是与我隔着厚厚的罗纱,她有着动听而漠然的声音,每每都是隔着罗纱传出,但对于她的面容,我的概念永远都的那般模糊的。从前我总是凭着自己的想象来拼凑母亲的样貌。

我想我是像母亲的。

或许,母亲比我长得更美。她是鸿家千挑万选出来献给奚言侯的。

鸿家为了稳固在奚言的地位总是选出最优秀样貌最美的姑娘送给历代的侯爷,且要确保下一任奚言最高的统治者为鸿家之人所出,每隔几年,便会送一个鸿姓的女子前往侯府,直至有所出,以鸿家在奚言的地位,这孩子当下任侯爷从不是悬念。母亲在嫁入侯府不久,便有了我,所以坐稳府中女主人的位子。

但她一直不肯让父亲纳妾,所以,这么多年,除了慕宸岚这一位侧妃外,父亲都没有再纳妃,也因此多年来,父亲只有我这一脉骨肉。

所以,七年前被送往洄溯的人别无他选。

只是,我一直无法明白母亲为何对我总是如此冷漠?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可是除了每日请安时,她几乎都不肯与我多言,连训示也是由她身旁的人代为转达的。

唯一一次,我因不服气,眼中才怒气一盛,就被她身旁的那个人狠狠抽了一个巴掌,那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矮了那下,我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此时,母亲的声音透过罗纱冷冷响起:“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仍未驾鹤归西!给我笑!”

我忍着痛,粲然一笑。

母亲漠然的声音里终放入一丝满意:“你给我听明白,记住了,身为鸿家人,你是没有哭的权利的。但你还可以,笑!”

我仰起脸,笑得更粲然。

那是我得知要被送入洄溯的前一日,因不情愿而去找母亲理论时,母亲亲自口授的一课。

母亲在我离开侯府的时候都不曾出来见我一面,甚至连她目送的目光,我也未曾感受到。

所以,那一课,我格外印象深刻。以致,去年,母亲仙逝的消息传来时,我的嘴角仍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学得已经青出于蓝了,对不对?即使母亲已经真的驾鹤归西,我仍可笑出。

也许,只有我才知道,那一刻,在微微笑着的我,其实是在哭的!

离最后一次真正哭泣已有七年,巧的是,那时,他在我的身边。那是我试图为自己做的最后一次的挣扎,我知道一旦被送入洄溯宫中,便再无自由可言。我从树上企图做了一次飞翔,可是,可是,我没有翅膀。逃不开,未起飞已然落地。我感到绝望,偏偏他口气又凶,我觉得委屈,那时还小,一觉得委屈就把母亲的训示统统抛到脑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是,越到后来……

我望着镜中的人,含笑的脸宛如戴着一张面具一般。

是了,到了后来,我越来越无法哭出来了。

岁月沉积下的面具越来越厚,心也随之干涸。

我终于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

我在笑,一直都在笑啊!

我以为只要听了母亲的话,起码能换来母亲的一句称赞,一句“做得好”,这句是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渴望听到的话。

可是,再也不能了,我永远也听不到这话出自母亲口中了。母亲,已经不在了!

那样的梦,在心里萌芽过,只是还来不及成长,已然枯萎。

而我在听到破碎的声音之时之后,轻轻微笑。

那个会为梦想破碎而哭泣的孩子只停留在七年前那样的景那样的心境之下。

而这些,早已不复。

我盯着镜中人的笑靥,无端地生出一分厌恶与烦躁,伸手一推,“啪”地一声,铜镜落地。

眉心闻声赶来,急切切地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我平静地将铜镜拾起,放回原处,道:“没什么,不过是失手带翻了这面镜子罢了。”

眉心望着我:“公主要梳妆的话,大可叫奴婢来。”

我点点头,诚然,我不善此道。

眉心笑着从我手中接过桃木梳,极细致地为我梳理着头发,边梳还不忘边赞道:“公主可真是天生丽质,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公主!”

“喜欢?”我暗自冷笑,脸上却是平和的,“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张漂亮的容颜,而我恰好有这样的容颜。”

眉心似有感慨:“想我们初来洄溯的时候,即使从未踏出秋苑的门半步,仍是会惹人讨厌,被人欺负。每逢下雨的天气,不但屋外在下雨,连屋内也是下个不停的。所以,那个时候,一听到屋顶有什么响声,就忍不住……”

是的,那时的眉心总是沉不住气,常常是站在院中责骂,结果非旦不能使那些人适可而止,反倒愈发变本加厉。乱石穿空,密如雨下,连人也一同遭罪,有时,还有人会跳入院中来,对着我与她拳脚相加,嘴里还骂骂咧咧,很不干净。

眉心那个时候常常被惹哭,哭得很委屈很伤心。

而我,选择沉默,也不劝她,毕竟痛了能哭,哭了能自己把眼泪擦干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且看到她的眼泪滑落,我觉得那其中也有我的,这样也是不错的。

我微微一哂:“跟着我,是要受苦的。”

眉心轻轻摇了摇头:“再后来,我们再没怎么受苦了,也没什么人敢再欺负我们。可是。关于公主的流言已然四起。”

我想,我是很会借力的人,无论所借的力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借自己的容去换取能够庇护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撑起一把可以拦下伤害的伞。

我想,我也是足够幸运的,这么多年来,周旋于多位男子之中,竟还可全身而退。即使外面的人将我说得如何不堪,即使无人相信在我娇憨媚态的形骸下还保持着完璧之身。但对与这样的事情我并不会多在意,倘若有一日,真要以清白之身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换的。

我并不是那种会为守身如玉,便不惜以命相炕的愚蠢的女子。从很小的时候起,我被教会的最紧要的从来就是要如何保住这条命,因我的性命仍要担负着鸿姓一族的使命,,所以,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我至今仍有些费解,以前因母亲在,鸿家的人无法将人送入奚言侯府中,如今,母亲人都不在了,鸿家的人为何不趁机将人送入?是岚妃的缘故,还是父亲不肯?

念及此,我多少有些了然。

鸿家毕竟是锋芒太露了啊!父亲怎肯将自己的权力一点一点遭人架空,做那只有空头衔的侯爷?

难怪他当初会娶慕宸岚?难怪慕宸岚得子他会如此欣喜?

原来如此,他一直都在权衡,一直都寻着那样一的平衡点,能稳住他在奚言坐大的地位。以慕家蒸蒸日上之势,或许真能与鸿家起到抗衡的地步呢。

父亲,果真不简单!

我微微一笑,若是处在父亲的那个位置,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豁然,我明白七年前,父亲送我离开时,不舍之下所隐含的笑意,明白那叹息后的如释重负。

若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入洄溯,能稳住他在奚言的地位,那也是值得的,也的舍得的。

“公主,在笑什么?奴婢的话可有何可笑之处?”眉心不解地问,将我扯得过远的思绪拉回。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目光不经意地越过珠帘,投向楼外,甲胄在身的那个男子此时正站在院落中那株白梅树下,我才发现,原来看似文弱的人穿上那厚重的衣裳也可威武飞扬,好看至此的。

“是紫将军!”眉心凑过来,惊叹一声。

“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他是君上派来保护我们的,理应在此。”我轻笑道。

“奴婢惊讶的是公主见到紫将军,竟会脸红。”眉心忍笑道。

“你看错了。我今早上了胭脂。”我捂着脸,微窘道。

眉心不以为逆,看向他:“想不到,那个紫将军是这般模样的。难怪,公主总喜欢寻他开心。”

我不禁失声一笑:“你不觉得逗他生气,很有趣么?”

眉心迟疑片刻,问:“公主,难道有意要与紫将军攀上那层关系?”

闻言,我反倒一愣,一直以来,我竟未动过这样的念头。逗他,似乎竟是简单得真的因为那样,心里会有喜悦掠过。

我何时变成如此的?

“也许吧?”我答,转而又是一笑,避开眉心的目光,“我出去瞧瞧,说不定真能攀上紫将军呢!”

眉心此时反倒伸手拉住我的衣袖,目光凝望再某处:“公主,你瞧,那个人……”

我察觉到她神色复杂难懂,不由寻着她的目光望去。

紫歈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多出另一名男子,近四十的年纪,脸略显黝黑,想来是常常在外风吹日晒而得的结果,但一双眼非但炯炯有神且异常犀利,唇有些厚,蓄两条八字胡,威风凛凛,衣着与紫歈有几分相似,据此可推测出他也是一名将军。

粗看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细看之看,连我也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是他?”

“公主也认出来了。”眉心狠狠咬了一下牙,“七年前,就在我们府上见过的,难怪觉得眼熟?即使经过七年,他略微苍老了,但这张脸,奴婢还是认得的。”

我冷笑一下,这张脸,我也是记忆深刻的。七年前,押我来洄溯的人正是他!他便是名动九州的虓将军邹赳!名门之后啊!

那时,父亲企图趁当今的君上璟璜初登宝殿,根基未稳之时,来个取而代之。

挫败了父亲的人正是这位虓将军。

在两百多年前的招和时期,他的先人邹奕将军将当时企图换天的奚言侯秦尚谨擒下。八年前,这位虓将军更是奉命迎击当时野心勃勃的父亲。

难不成,这邹家天生克奚言?

不过,我对这位虓将军当初对付父亲的手段还是心存几分敬佩的。

当时,他命座下门客户谞舟带着十斗滨海深水产的极其名贵的珍珠和数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来见父亲,假言父亲是天命所归,当今幼主无德无能,还说邹赳愿意责良木而栖,与父亲联手,为父亲做那开国功臣。那时,户谞舟在府上数日,更是在父亲耳边大加称赞,加上温柔乡,英雄冢。父亲便得意洋洋起来。

恰逢当时州牧狄濂趁机在奚言叛乱,被邹赳一刀斩下头颅,献给父亲,父亲对他便有所信任。邹赳又假意攻下几座零星的城池,更进了父亲对他的信任。随即,邹赳还开了漈州,这个入主洄溯的门户,将父亲帅的军队引入。父亲真以为邹赳要拥立自己为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