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加黑,奀猪早已在得月楼下接应,一见酥宝和谢婉怡走出来,便奔上前将不省人事的涂远明丢进了骡子车里,车行不到三四里路,来到一处深巷,四下无人,酥宝拍拍骡子的后臀,将骡子赶走,奀猪把涂远明从一扇打开的大门中塞了进去。
到得一间香气十足的屋子,胖猴早已换装完毕等候多时,互相打了照面,奀猪便和胖猴将涂远明全身里里外外搜了几十遍,皆找不到玉佩。
酥宝道:“只怕这厮根本就没捡到玉佩,故意这么说,只想骗小姐来和他相会,真是卑鄙无耻。”
胖猴道:“既然这样,咱们可不能饶了他,来都来了,自是要好好整他一番。”
酥宝和奀猪都露出了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笑容,谢婉怡却隐隐有些担忧,“这样做,好吗?涂远明虽然好色放浪,却跟咱们并无深仇大恨。”
奀猪道:“谢小姐,这厮在外骗色骗情,害得好多姑娘不能见人,自作孽不可活,就算我们不整他,迟早也有人收拾他。”胖猴道:“咱们就当帮姑娘们出一口气,再说了,我化了好半天妆,不要浪费了。”
酥宝格地一声笑,奀猪和谢婉怡也笑出了声,只见胖猴穿得一身花枝招展,画了一脸浓妆艳抹,兰花指使出三分妖娆,笑语声带着七分娇俏,活生生一个倩丽的小娇娘。酥宝道:“哟!我一直不知,胖猴原来是个月里嫦娥!”
胖猴撩起袖子,握紧拳头,露出孔武有力的肌肉,“我侯庞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勇猛好男儿!”转头对酥宝三人说:“今夜此事,两位姐姐和一位仁兄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是给江湖上的朋友知晓了,胖猴以后不用混了,不用取老婆了,一辈子当个童男……”
奀猪截住他的话头,“行了,咱一定守口如瓶,别罗唣了,免得这厮醒了。”将涂远明甩进了大牙床里。谢婉怡道:“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酥宝笑道:“既然做了,还怕人说么?”胖猴定睛望着她,“老大,可是你要我这么做的哟。”酥宝道:“行了,我要是说出去,罚我以后嫁不出去,行了吧。”奀猪笑道:“你好像现在都已然嫁不出去了。”酥宝给了奀猪一个大爆栗,奀猪不敢再说话。
胖猴钻到了牙床上,酥宝三人躲进了隔壁房间,从钻开的三个小洞里瞧着这间屋的情况。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进来三位仪表堂堂衣袍飘飘的男子,酥宝矮了下身子,方便看到那些人的脸色,最右边那位是涂远明的表兄王觉之,中间那位是王觉之的叔父也是王家的当家之主王洪之,左边那位酥宝不识,或许是王家的总管。
王觉之愤怒地说道:“涂远明,你在作甚?”
涂远明忽地醒了,见到床上一个喉结突出女装打扮的怪物后失声惨叫一声,滚下床来,跌了一个狗吃屎,抬头又见王觉之一张吃人的脸,不禁胆丧魂消,双腿又酸又麻没有一丝力气站起来,在地上瘫成一团,复又发现全身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儿,羞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口,忽然间脸色变得极其苍白犹如死人。
床上发出几声嗲言,音色尖细,却又可辨出是男人迷糊的媚声,王家三人听到他说:“涂公子,快来呀!你怎的走了,不要奴家了,你说过,今晚不走的,不要像前几次那样,餍足了就一溜烟儿跑了,还说什么怕王家的几个老家伙,尤其是王洪之那个死老头儿,天天都将你管着……”涂远明暴喝一声:“住口!”
王洪之养气的功夫极好,巍然不动,脸相虽然严肃却没有显现怒气,声音也算中正,说道:“从此刻起,涂远明同王家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以后王家所有人都不认识姓涂的,姓涂的也休想再踏进王家大门一步,王家如有谁再和涂远明有瓜葛,便乱棍杖毙!”左手那人应声道:“是。”
涂远明提泪纵横叩头求饶,声称自己和床上那人绝无关系,王觉之一个巴掌打得他瞬时鸦雀无声,王觉之道:“涂远明败俗伤风,大坏纲常礼义之防,今日只将你赶出王家,已是对你天大的恩德,以后若再要提起你与王家从前的渊源,王家便要将你严刑伺候……”涂远明爬到了王觉之面前,拉着他的袍摆哀求,被王觉之一脚踢开。三人拂袖而去。
从门口进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二话不说便将涂远明提了起来,羸弱的涂远明犹如待宰的羔羊,颤巍巍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粗鲁大汉喝道:“你这厮身无分文还想住店,掌柜的说了,将你拿去喂恶狗,抵房钱。”说毕拖着涂远明大踏步走了去。
谢婉怡说:“阿宝,不会真的拿他去喂……”酥宝道:“吓唬他的,只是把他赶出去,淋他一盆洗脚水。”
胖猴笑呵呵从牙床上跳下来,摇手招呼他们过来,胖猴说:“这厮被赶出了王家,我再叫人把这件事传出去,就算他真拿了玉佩去找苍家,估计苍家也信他不过。”
酥宝穿了一身夜行衣匿在苍家大门不远处,果不其然,涂远明换了一身衣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极其小心地走向门口,酥宝一个箭步奔到他身后,一拳将他敲晕过去。
酥宝从涂远明身上搜出谢婉怡的玉佩,发现身后站了一人,酥宝窜上房屋,施展绝妙的轻功,飞檐走壁,眨眼间行了四五里路,后面那人接踵而至,始终在酥宝十步之距,酥宝站在一处屋顶下驻足不前,转身对那人说道:“阁下跟了我这么久,意欲何为?”
酥宝有些惊讶,因此时乌云散去,月光皎白,将那人的身形面貌照得一览无余,酥宝离他也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不是救过她小命的靳公子又是谁?
靳公子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深更半夜埋伏在我驿馆门前,击晕前来拜会的涂远明,抢走了他的玉佩,你又意欲何为?”
酥宝拿出玉佩道:“靳公子有所不知,这块玉佩乃谢婉怡小姐的贴身之物,只因不小心遗失,被涂远明这厮捡去,他以归还玉佩为名,想要邀请谢小姐与他饮酒赋诗,谢小姐是待嫁之身,怎可赴会,但又怕这厮拿着玉佩在外胡乱造谣,败坏谢小姐的名声,涂远明是全城闻名遐迩的好色之徒,且人品有亏,玉佩在他手上,谢小姐很是担心,我这才跟踪这厮,趁机取回玉佩。”
酥宝侃侃说完这一席话之后,差点叫出声来,因为她手中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靳公子手里,靳公子将玉佩转了一转,那个“谢”字就露了出来。靳公子说:“既是这样,这块玉佩应当还你。”
酥宝心想:卖弄什么?拿走我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是有点本事,很了不起么?神气什么?
酥宝心内腹诽,表面却很恭敬地说道:“多谢靳公子。”酥宝接过玉佩的时候,靳公子一撩手,酥宝蒙在面上的黑布一下子被他扯了开去,靳公子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只见她浮肿着一张肥脸,脸上贴了很多膏药,只看得见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虽在月夜,依旧透出晶亮的光辉。
靳公子道:“你放心,我既然在观音庙里放了你一马,就不会再连同三公子找你的麻烦。这块玉佩你收好它,别再弄丢了。”酥宝指着自己的脸奇声道:“装扮成这样,你还认得出来?”
靳公子道:“苍三公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早该被教训一顿,碰到你们,算他倒霉。你走吧。”说毕就要转身跳下屋顶。
酥宝跳到他面前说:“靳公子,你上次放了我和奀猪,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靳公子道:“此事不必多说,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酥宝伸手拦住他说:“不行,既然见过,怎可说没见过呢?你刚刚又让我拿回玉佩,我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不会欠你情的。”
靳公子道:“你承认没见过我,就没欠我的情。”酥宝道:“见过怎能说没见过呢?我一定要报答你,这样吧,我就以身相许,怎么样?”靳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那倒不必。”酥宝问:“靳公子有妻房了?”
靳公子已翻了两面墙,踏过三幢屋,酥宝紧跟着他,他突然站定转过身来,酥宝来不及收脚,一头撞在他胸口,被弹了出去,靳公子飞身将她抓住,轻飘飘地从几丈高的屋顶坠了下来,靳公子问:“你干什么?”酥宝双手正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暗暗偷笑,听他说话,便放开了手站到他对面。
靳公子道:“既然你一定要报答,就把怀揣的水玉鸳鸯借我一用?”酥宝惊讶地说:“你怎知我有这个东西?”将水玉鸳鸯拿出来递给了靳公子,靳公子微笑道:“这是一件奇物,恰好你身上有仙气,水玉鸳鸯跟着你,你的周身有一层隐光。”
酥宝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瞧出来的,你是神仙吗?”酥宝越发觉得这个靳公子有些神秘莫测。
靳公子将水玉鸳鸯对着酥宝的脑袋,这东西发出很亮的光芒,靳公子透过水玉鸳鸯看到酥宝的真身竟是一朵莲花,如果是凡人,这东西应该现出白骨。酥宝也惊奇地问:“怎么有一朵莲花?”
靳公子发出一道白光朝酥宝劈来,酥宝侧身躲过,虽是躲过,却也累得够呛,心下有些害怕,朝他喝道:“你干嘛偷袭我?”
靳公子说:“原来是个莲花妖?”酥宝莫名地说:“莲花妖,你说我啊?”当即大笑,笑破了肚皮,“我酥宝从小被小姐收养,哪有这么好的命当妖精呀,要是我是什么莲花妖,还用得着被你们的人追着跑吗?倒是你,刚才偷袭我那一招,我看才是妖法呢,你快说,你是何方妖怪,碰到我酥宝,算你运气,识相的赶快逃,要不然,明天我就找道士捉妖……”酥宝还未说完撒腿就跑,靳公子逮住了她,对她说:“你同幽濂上仙有何渊源?”
酥宝睁大了眼睛,她现已知晓这个靳公子非同凡响,不是妖就是神,在他面前撒不得谎,也不敢想法子逃跑了。说道:“我小时候在山上采药,碰到了一位仙人,他说与我有缘,就教了我一些仙法,吹给了我几口仙气,还给我吃了一颗莲子,原来他是幽濂上仙啊,他是莲花仙吗?我真的很幸运哟,碰到他之前,我时常受谢家人的欺负,自那以后,谢家的人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将他们揍到地上求饶,我还收了两个徒弟,就是奀猪和胖猴,还有……”酥宝想说她只要觉察到谢夫人很狂躁的时候,就扮成谢婉怡替她挨打,反正隔不了一时半会儿,她的伤就会愈合,不过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靳公子乍见到酥宝的时候,便怀疑她是一位故人,虽说长相相去甚远,但那眼睛里的神采和灵动却是一模一样,借水玉想看她的真身,却是一朵莲花,并非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禁有些失望,或许她是幽濂上仙派遣下界的门人,她隐瞒不说也无可厚非。心想:这块水玉不能见到所有人的真身,只有苍家的显魂珠才行,恰好能见到这个小女孩的真身,不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是她。
靳公子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酥宝再也不敢跟踪他,只在他身后问:“靳公子,你的全名叫什么?”
靳公子没有回头,飘渺悠远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酥宝的耳朵,“靳思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