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宝被赶出谢家后,一直住在奀猪家的茶楼里,帮他打理茶楼的生意。谢老爷差人叫酥宝去谢家一趟,奀猪问:“老头儿叫你回去,恐怕有诈?”酥宝道:“能有什么诈?最近咱们除了揍那苍三崽子一顿,修理了涂远明,也没犯其他的事?只那三崽子跟老头儿有点关系,靳公子已跟我说过,三崽子不会来找我麻烦了。再说,三崽子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和你揍了他呢。”
奀猪道:“今日是谢小姐离家的日子,会是何事呢?不会是我们的计划被……”酥宝道:“别瞎说,我先去看看。”
酥宝脸上的药膏还未撤去,这般走回去吓了谢家人一大跳,她来到大厅,看到右手边的首座上坐了一位衣着华丽,神色傲慢,一脸奸诈,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坐在他下首的居然是涂远明这贼厮,酥宝很是诧异,但脸被药膏遮住,旁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酥宝早已打听清楚,知晓那位一脸奸诈的公子便是苍家老四苍御寰。苍御寰面前还摆放了一口棺材模样的聘礼长柜箱,看样子是上好的楠木做成。
酥宝走上前去向谢老爷和谢夫人行了礼,谢老爷横眉怒目地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酥宝心想:老头儿为何这样气冲冲的,我一踏进门槛,怎的觉得有一股子杀气?
酥宝道:“回老爷,我的脸被蝴蝶谷的蜜蜂给蜇伤了。”谢老爷点了点头,近郊有一处蝴蝶谷,那里鲜花遍地,芬芳馥郁,正值蜜蜂群飞的采蜜时节,这个丫头素来胆大,掏蜜蜂窝也不是一次两次,被蛰成这样不足为奇。
只听得一声冷笑,涂远明道:“只怕是做贼心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吧。”
苍御寰的侍卫打开了那口楠木大柜,只见里面躺着闭着眼的苍三崽子,肤白面冷,四肢僵硬,显然死了。
酥宝触目惊心,这贼崽子龙腾虎跃的,怎会死了?侍卫将棺门闭上,谢老爷和谢夫人脸上无多余的惊色,显然早知,那么这具尸体就只是为了让酥宝看的。
酥宝按下眼里的骇异,听得苍御寰冷森森地道:“谢老爷子,这位涂公子说他亲眼见到你家的下人,也就是这位酥宝姑娘伙同另外一人向我三哥行凶,另一人便是向你谢家提供新鲜蔬菜的菜农朱恩,昨日上午,他二人将我三哥打得半死不活,治了大半日,挨了一个晚上,今早闭气了。三哥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我不敢保证,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三哥惨死,会作何感想?这事,你须给我一个交代。”
谢老爷面呈皂色,心想:怎的红事变白事,赔钱货还未送走,倒出了这档子人命事,他素来懒得应付人面上的事,还未答话,谢夫人却说:“苍四公子,酥宝早已被赶出谢家,朱恩只是间歇卖给谢家一些蔬菜,并非谢家农田的菜农,他二人与谢家毫无关系,你要抓人,怎的抓到谢家来了?”
躲在珠帘后的谢婉怡听谢夫人说完这番话后很是担忧和气恼,她想:“谢家好歹也是豪门大户,怎的一点担待也没有,酥宝和奀猪虽然不属谢家人,好歹也和谢家有瓜葛,如真是他们犯了事,你也不应当推得一干二净,倒显得谢家一点风范都没有了。怪不得爹不喜欢你。”
谢老爷听谢夫人这样说话也很不悦,生害怕她败事,忙说:“苍四公子放心,虽说酥宝和朱恩不是谢家的人,要是他们真的害死了苍三公子,谢某定当不会轻易放过他二人。”转过头狠厉地问酥宝:“酥宝,你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你伙同朱恩害了苍三公子。”
酥宝佯装恐慌,双腿一颤,“噗通”跪下,口中大呼冤枉,“我没有!老爷,我三天前就被蜜蜂蜇伤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直到今早才稍微好点,老爷叫我来,我才勉强支撑着走过来,体力还未恢复,现在双脚都还发软。朱恩在两天前坐船到无锡看望亲戚,没想到走了一小半儿,不知什么水鬼作怪,船翻了,他在水中飘了一天,神灵保佑,昨日凌晨终于飘回来了,一回家就晕过去了,现在都还没醒。苍三公子昨日上午遇害,我那时躺在床上养病,朱恩尚在昏迷中,怎能去杀害三公子呢?”
涂远明道:“你少在这里撒谎狡辩,昨日上午,我亲眼所见你和朱恩在河边钓鱼,三公子走来,你们和他起了冲突,然后你们俩打死了他。”
酥宝问:“请问是涂公子一人所见?”
涂远明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携带着姘头媚烟在河边凉亭里玩耍亲眼见到三人打在一起,后来躲在草丛里看到酥宝朝苍三丢了胡椒炮后将苍三揍了个半死,不过媚烟系青楼女子,名声不佳,不适合说她出来,便道:“是我一人亲眼所见。”
酥宝道:“苍四公子,涂公子仅凭两只眼睛一张嘴就认定是我和朱恩打死了三公子,可否有真凭实据?”苍御寰将折扇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这个……”
酥宝道:“我和朱恩这两日的行踪却有茶楼所有的伙计几十双眼睛作证。朱恩坐的船翻了,也有幸存者可以作证……”酥宝止住了话头,心想奀猪坐船看亲戚纯属子虚乌有,不要扯得太远,以免收不回来,幸好还未说完,就被涂远明打断,涂远明道:“你昨日在河边落了玉佩,那玉佩向左一翻,向右一翻,里面还有块小玉,上面刻了个‘谢’字……”酥宝道:“那就请涂公子将玉佩拿出来看看?”
涂远明气愤地说:“本来在我手上,我昨夜正想交到驿馆苍四公子手上,谁知半路杀出个蒙面小子,抢了那块玉佩。”
酥宝冷笑,“既是如此,涂公子凭什么在这里信口开河,冤枉好人?”酥宝站起身来走到苍御寰面前行了个礼说道:“苍四公子,听说苍家人个个武艺非凡,光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就能抵十个大内侍卫,酥宝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到大只有被别人打的份儿,哪有这个能耐打别人呀,那朱恩也是个瘦弱短小的农夫,拿把锄头还有点力气,要他捏拳打人只怕是找死。再说了谢小姐就快嫁到苍家,就算我和朱恩不是谢家的人,但也不敢犯事儿惹苍家啊,您可不能听信涂公子的片面之词。”
涂远明急道:“苍四公子,涂远明以性命作保,我的确亲眼见到酥宝和朱恩打了三公子,还有一人也看到了,她就是翠红楼的媚烟姑娘。可以找她来作证。”
谢婉怡脸露鄙夷,这个涂远明真是不知羞耻,竟然搭上了那个烟视媚行的女子。
谢夫人道:“涂远明,你当谢家是什么地方,能容那样的贱女踏进谢家大门半步吗?”
涂远明也觉得有些造次,站起身来赔罪,谢夫人“哼”了一声没理会他的赔罪。
酥宝道:“刚涂公子还说只有你一人见到,怎么这会儿又多了一个人?”
涂远明道:“我一心想找出杀害三公子的凶手,心急气躁,思虑不周,难免疏忽,一时想不起来也属正常。”
酥宝道:“涂公子,为何你非要一口咬定是我和朱恩将三公子害死?就因为上次在大街上我推了你一把,将你摔倒在地,所以你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谢老爷问:“你和涂公子之前有何瓜葛?”
酥宝道:“回老爷,大约一个月前,我和小姐走在大街上,涂远明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出言不逊,举止无礼,硬是要邀请小姐与他弹琴赋诗,喝酒谈心。小姐不答应,他就不让我们走,于是我就使出大力气将他推了一把,恰好有个小孩子扔来一块瓜皮,涂公子又恰好踩中了那块瓜皮,就这样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和小姐急忙走了,他一直在我们背后骂骂咧咧。”
涂远明重力拍了一声桌子,喝道:“你胡说八道!”
谢老爷怒道:“涂远明,你竟敢在谢家大吼大叫!”涂远明口气一下子缓和道:“世侄一时鲁莽,失了礼数,还请谢叔叔不要见怪。”谢老爷脸色不快,问他:“酥宝说的不对吗?”
涂远明一脸难堪地说:“我只是偶遇谢小姐,并未对她无礼。”
谢老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对苍御寰说:“四公子,三公子的死因尚有很多疑点,老夫绝对相信他的死和酥宝以及朱恩没有关系,你不要相信那些居心不良,品行不端的卑鄙小人造谣。酥宝和朱恩到底和谢家有些关系,苍谢两家这番联姻,谢家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请四公子明察才是。”
苍御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语气不像之前那般盛,说道:“谢老爷说的是,涂远明以性命作保,巧舌如簧,说得千真万确,我因痛失三哥,心急如焚,关心则乱,才误信了这个小人的言语,此番前来滋扰,还请恕罪则个。”说毕,站起来,欠了欠身子。
涂远明脸色大变,“四公子,只要叫媚烟来作证,她也亲眼……”苍御寰打断道:“这里是谢家,怎可叫那种人污了地儿。”
谢老爷道:“无妨,只要能帮忙找出害三公子的凶手,谢家毫不忌讳这些。”遂吩咐家丁去请媚烟和朱恩。谢夫人表露不满,正要开口反对,就被谢老爷厉色给逼了回去。
酥宝道:“听说涂公子被王家赶了出去,因为时常架谎凿空,虚构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替自己在外的放荡行为东掩西遮,最后东窗事发,王老爷子对你忍无可忍,恕无可恕,终于将你赶出王家,是这样的吗?”
苍御寰斜睨了一眼涂远明,谢夫人好像挺有兴致,说:“原来有这等事?”她先还碍着王家的面子不敢对涂远明怎样,如今一听酥宝这话,种种整治这个嚣张小子的法子一一涌上心头。
酥宝答道:“是啊,夫人,涂公子被撵出王家的事都传遍大街小巷了,连躺在病床上的我都听闻了。”
谢夫人问:“所谓何事呢?”谢老爷一脸不快,想要阻止谢夫人问这句话,她却早已脱口而出。
酥宝道:“听闻涂公子的的寝房里藏有一位浓妆艳抹的男子。”
涂远明握着茶盖的手瑟瑟发抖,他一把抓住了酥宝,用力撕扯酥宝脸上的药膏,酥宝的药膏贴的很紧,被他大力一撕,仿佛脸上的肉都要被扯下来,痛得哇哇大叫。涂远明边撕边说:“我看你这些膏药都是障眼法,你根本没被蜜蜂蜇,只是以为三公子还未死,怕来找你麻烦,所以假装贴上膏药。”
酥宝痛得大叫,谢婉怡从帘子后跑出来大声说道:“涂远明,你放开阿宝。”谢婉怡跑过去,纤纤双手不住地敲打涂远明,试图让他停手,无奈力气太小,以卵击石而已。谢夫人喝道:“婉怡,住手,你这成了什么样子,快退下!”
苍御寰叫手下的人制止涂远明的荒唐行径,酥宝脸上的膏药已被涂远明扯了个支离破碎,五个假包块也一并被扯了下来,由于撕得太快,竟将脸上的皮也扯了好几绺下来,鲜血涂满了整张脸,伴随着泪水稀里哗啦地流下来,酥宝疼得快晕过去,谢婉怡拿出手绢儿盖在伤口上,也顺便遮住了脱落的假包块。
谢老爷急道:“快请大夫,快!”
谢婉怡指着涂远明哭斥:“你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仇?为何要这样陷害阿宝?”
涂远明未料到事态这般严重,一时怔忡,不知怎么回答。
家丁前来传话说:“靳公子求见谢老爷。”
谢老爷知道这位靳公子也是苍家的一号人物,说:“有请。”
靳思尤到了大堂见过礼后,苍御寰对他说道:“靳兄精通医术,请帮酥姑娘看看。”
靳思尤蹲在酥宝前面,背对众人,揭开盖在酥宝脸上的手绢,绢下面有几个假包块疙瘩,靳思尤眼疾手快将这几个假包块拢回袖口,再拿出袖口里装的一个小瓶朝伤口上撒了撒,白色粉末速见成效,血立时被止住,靳思尤问:“还有没有白布?”
谢婉怡道:“有,我去拿。”谢夫人道:“你别动了,好生扶着酥宝,我叫宋嬷嬷拿些来。”
靳思尤替酥宝包扎好伤口,躲过众人的眼睛朝酥宝手里塞了个纸条,酥宝紧紧拽住,口中的呼痛声渐渐变小,奄奄一息地坐在椅子上。
靳思尤另给了谢婉怡一瓶药水,说道:“这药和着珍珠粉搅拌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免得流下疮疤。”谢婉怡向他道谢。
家丁回复:“老爷,朱恩还在昏迷中,媚烟姑娘来了。”
媚烟一走进大堂,谢婉怡仿佛闻到一股呛人的浊气,心内厌恶。礼毕,涂远明叫媚烟将昨日上午见到酥宝行凶的事告知众人。
媚烟怯怯地说:“昨日上午,我呆在倚香楼并未外出,不知涂公子说的何事?”
涂远明气得暴跳,“你说什么?昨日上午,你和我明明亲眼见到酥宝和朱恩在河边殴打三公子,你敢在三公子的遗体前撒谎吗?你不怕三公子死不瞑目来找你晦气吗?你说实话!”
媚烟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瞟了一眼楠木棺材,声音也有些颤抖,“媚烟说的确是实话,我们做这一行的,白日里休息,晚上应酬,哪有这个闲工夫在上午和涂公子外出呢?”
“你!”涂远明气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