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扇门往事
2049400000028

第28章 食王(下)

这七把刀的份量很重,重得几乎压弯了方恨钱的腰。这七把刀的衣装也很耀眼,不是色彩多元,而是缘于单一。纯白,一身上下通体雪透一般,白丝巾白衫白裤白裙白带白袜白鞋。个别的连眉带毛都是白的,再加上肤色也白,闭上眼睛似乎就是一尊抹了石灰的雕像。阳光辐照,与刀的寒光一起,令人眼不敢睁。

方恨钱的脸色微变,但到底没有慌张。

“素闻白虎堂的刀法精奇,不知压在乞丐的脖子上,是想试刀呢,还是开个玩笑?”

其中一把刀道:“我们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试刀的想法,只是借你几个钱用。”

“借?有这么借的么?”方恨钱恨恨道,“别忘了,丐帮才是天下第一大帮,跟丐帮比起来,白虎堂又算的了什么!”

他话音甫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堆乞丐,把七把刀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

“白猿”枭啼一声,环顾四周,缓缓道:“老朽已老,然宝刀未老。”

七把刀中最白最老的那位,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猿”。

“白虎堂草创,与丐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薛白袍的名号汝等可曾听说?”

丐帮冲上来的那群人听到“薛白袍”这个名字,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围拢的阵型没有变,不过气焰已经偃息七分,只剩三分底气。

我低声问骆半仙:“薛白袍很牛逼吗?”

骆半仙道:“薛白袍是白虎堂正龙头,也是皇帝钦赐的鹰扬大将军,他的事迹可谓举不胜举。白虎堂只有七千子弟,但个个都是血性英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童谣?”

“什么童谣?”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至尊玉道:“我听说了。薛白袍乃当朝第一名将聂长空的学生。要没他,北方大部分土地还在斡罗斯的手里呢,啧啧。”他的嗓门大,几乎在场的人都没能忽略掉他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他的冷艳锯,兵器谱上名列第四……”

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唰”地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至尊玉的身上。

骆半仙鄙夷地看了至尊玉一眼,移动步子,跟至尊玉拉开了距离。

我也只好不自觉地退后。

至尊玉极度不自然,嘻哈不起来,却还要装作满面春风:“我……我只是一时、一时漏嘴了。嘻嘻,呵呵,那个,我说,嗯,你们忙,你们忙,我看着就行……”

所有人都嗤鼻不屑:“切——”

至尊玉只顾着嬉皮笑脸,不料人突然向前打了个趔趄。至尊玉转身一看,原来有人推了他一把。

此人身着玄黑毡衣,头戴斗笠,笠檐垂下整幅黑色轻纱,遮住面容,宛如轻烟淡笼一般。颇为神秘。腰缠一束素巾,悬挂一枝竹笛。他的后面一字排开有四个更他穿着打扮一样的人,不同的是腰间挎刀。

至尊玉愣愣地看着,对这群陌生的黑衣人呆呆地没有反应。他作不出什么反应,保持着转身的姿势不变,也变不了。

方恨钱瞳孔在收缩,缩成猫眼大小。我想他此刻手心里一定沁出汗了。

“又是来借钱的?”

黑衣人发话了:“不,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话像是从千里之外飘过来一样,可听起来十分清晰,却又似远在数里之外。这恐怕就是千里传音。好深的内力。

“口气忒大,这里有属于你的东西吗?再过片刻,连你的小命是不是你自己的还另说呢。”

黑衣人哼了一声,解下笛子,凑到嘴边正欲吹起,突然空中传来洪亮一句“慢!”黑衣人的动作停止了。我们都循声望去,说慢的正是海鲨宫宫主柳博文。

柳博文一只手摇着三根毛的扇子,另一只手扒开人群,走到对峙的中央。

我一看,和事佬现身了。我不清楚骆半仙是不是也在揣测,这场即将演变成激战的冲突会在柳博文的斡旋中消弭于无形么?答案是否定的。

柳博文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他冲三路人马都一一抱拳道:“我们不要再耽搁彼此的时间了,事急从权,尽快决一胜负吧。”

他说完,蹭地旱地拔葱上了食王府的门楼。

黑衣人横笛而吹,发了几声,起初柔和轻嗟,接着悠悠扬扬,倒还听得耳顺,突然声转急促,音带喑呜,激越如击玉,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我感到心神荡漾,全身热血沸腾。

再看至尊玉,已是满面潮红,脸色古怪之极,两颗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转动,除此之外,肌肉口鼻,尽皆僵硬如木石,真是一个死人头装在活人的躯体上,令人一见之下,登时一阵凉气从背脊上直冷下来。

骆半仙一按我的肩关节:“快,塞住耳朵。”

我依其言,心念遂复归清明。

丐帮的那些喽啰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各撕衣服,抓头搔脸,把本来就很破的衣服撕得是彻底衣不蔽体有伤风化。条条血痕的脸上露出呆淫之相,如痴如狂,然后满地打滚。

厮杀。血肉横飞。

丐帮的弟子倒下了。七把刀还没倒,方恨钱也没有倒下。他们毕竟是经常在江湖上走动,比一般货色要多那么点眼力见识。

虽然隔着十余丈远,但我依靠不朽的眼力看见了他们堵得严严实实的耳朵和堵耳朵所用的食指。

笛声停了。

那些人也把食指放了下来。

方恨钱道:“天劫魔音,真是邪恶的紧。”

黑衣人又哼了一声,再度吹笛。方恨钱和白衣七把刀见势不妙,又连忙将耳朵堵上。但这回他们错了。

骆半仙示意我不必掩耳。半仙必有半仙的本事,不会无的放矢。我乖乖听了话。这次的笛声与上次的不同,一开始就很激昂悲壮,然后转向低沉,低沉到仿佛在念一种咒语。

笛手身后的四名黑衣剑客闻声而动,嗖嗖利剑出鞘,像发狂的野兽呜呜低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方恨钱他们的方向冲去。

可怜白衣雪刃,未伤敌一毫,已折了六把。只有“白猿”在内围,没受到第一波致命打击,加上老到的身手,侥幸走脱。

方恨钱的脖子上架着的兵刃转瞬由刀又换成了剑,他松了一口气:“我的娘亲,何不一剑结果了我?”

吹笛的黑衣人不哼了,说:“留着你还有用。”

方恨钱道:“我知道。就是见不得我捞的这点钱,眼馋呗,想要不是?”

“没兴趣。”

“只要不要我的命,要啥都行。”

“你不是嗜财如命吗?怎么,命比钱值钱。”

“那还用说,值海了去了。”

我在一旁偷笑,这丐帮长老也太没气节了。手上不抵抗,嘴上也起码抵抗一阵子再假装幡然悔悟啊。

“你既然如此惜命,我们也就成全你。不过你要宣誓效忠成为吾教中人,否则,我也很难放你一马。”

方恨钱愕然:“叫我叛帮?这话亏你说的出口,什么劳什子教值得我老方自毁名节。真是笑话!”

“你是不从了,那就怪不得我了。”黑衣人第三次吹笛,没等到催动那四个黑衣人,就听到有人说:“等等!”

方恨钱软了:“我刚才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不如再谈谈。”

“谈什么?”

“这么多人,你叫我怎么拉得下老脸来,不如找个僻静之处,再投诚不迟……”

黑衣人冷嗤,不用掀开他的盖头都知道他脸上写着不屑。

“跟我走。”

“哎,好,好。”方恨钱屁颠屁颠就要走,食王府的壮汉从后面大喝:“且慢,若不进食王府,也需留下秦半两。”

方恨钱一愣,朝那位壮汉一赔礼:“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他把身上的九个袋子卸下来,在鼎口处一抖搂,噗噗又回到沸水之中。

“嘿嘿,物归原主,告辞告辞。”方恨钱一脸笑意,比哭还难看,拄着讨米棍边走边哼哼,被黑衣人挟持而去。

这时,柳博文从门楼纵下,浑身轻松,哈哈笑道:“看来没人和我争了。”他走到鼎前扎了个马步,深吸一口气收起小肚腩,双臂上抬双掌外翻由上而下再上,画了一个满圆,合于心脏之处,手指交叉,竖起两手的食指并拢,头顶隐约有烟缭绕,看来是在运功。

片刻之后,柳博文双指点出,直奔沸水而去。虽然跟柳博文没什么交情,也对他的自私自利比较厌恶,但他这种自残性的举动还是牵扯了我的心。我仿佛看到了腐烂熟透了的肉。

柳博文静静地站在那里,围观的人们也静静地看着。没有人发出一点声响,只有沸水在汩汩冒泡,声音由大到小,小到了了。

在场之人无不耸然动容。

寒冰真气。

不需多时,昔时沸沸扬扬的水已笼上一层薄冰。柳博文从容地把手伸进鼎中,想怎么捞怎么捞,只恨胳膊不够长,要是一头长臂猿就好了。费了老大劲,一枚“秦半两”到手了。柳博文这个人还不是很贪心,他没接着捞,径自走向食王府的门房,扔给他。那门房划出一条道,闪身让开。柳博文风度翩翩地进去了。

我也要进去,我要找俞妃红。

我准备出列,骆半仙一把拉住我,摇了摇头。他咬我耳朵:“稍等。”

我说:“还等什么?”

骆半仙道:“小崔。”

小崔?小崔是谁?

“怎么,怀疑我的实力?我打小就是玩这玩大的,在油锅里取香胰如探囊取物一般。”半仙阁的那个男孩突然从我背后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当初这孩子可是替钦差从襄阳传话给白玉堂让他到荆州助拳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以前是扒手。

“没有,我只是没听过你的名字?”

“那今天我就露一手给你看看,这一手叫做妙手空空。”

他说完,神色颇为自得。

我听过类似的故事,妙手空空儿是个职业惯偷,以一手扒术行走江湖,想偷的东西从未失手,算是贼的鼻祖了,后人把他的神奇偷技形容为“妙手空空”。而这“妙手空空”从此也成了小偷们必备的绝技,据说任何职业扒手出道之前都要会上两手,否则砸了祖师爷创下的招牌,不但影响生计,也坏了规矩,被组织抓到轻则开除出籍,重则剁巴喽。这“妙手空空”练起来也颇有讲究,就是要从油锅里起香胰。

骆半仙向前一指:“去吧。”

小崔撒欢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比较顺利。

没有黑衣人的搅局,食王府也没有什么刁难。半路杀出个小崔,帮了我们的忙。小崔把从鼎内起出来的铜钱给了骆半仙。骆半仙扬了扬手,打发他走人。小崔苦着脸一步懒一步地离开了我们的队伍,边走边可怜兮兮地回头。

我说:“这孩子怪可怜的。”

骆半仙叹道:“所以,我不想让他进食王府,怕他出事啊。”

在进门之前,我总觉得少点什么。哦,对了,差点把至尊玉弄丢了。

我拉了拉至尊玉的衣襟,叫他跟我走。他一动不动。

过了这么长时间,穴道也该打通了。

我又加了把劲,用力狠了,至尊玉僵直的身体竟然直挺挺地倒了。我尝试着给他解穴,问他哪个穴位制住了。他没言语,眼珠也不转。

这是装的哪根蒜?你倒是言语一声,哑巴了啊。

我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这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