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虽然暗地里说刘夫人因命里犯贱,不配被男人伺候,才折了寿死了,然而,心里却又常常埋怨自己的男人:不谙风情,木头人一个,不外乎是床上的那点事情,一下得床来,就人模人样的,好一个端庄模样,对女人总是不假颜色,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来,活像一个寺庙里的木偶和尚。
两相比较,女人们就有些气闷:如此这般,还真不如折了寿的好:总是享过男人的温柔体贴了,又尽了女人颜色,而不是做牛做马的半辈子,男人瞪着个眼睛:“女人要知廉耻,在男人面前弄骚弄姿的,算什么样子!不成体统!”
沈恒之亦是如此。沈恒之对夫人陈兰也是严辞厉声的,不假颜色,又常常要她不要弄些新鲜东西来,惹的众人耻笑。因此陈兰也总是衣着朴素,这次经不住老板娘的循循诱导——其实也是经不过自己心里喜欢,破例买了这块布,做成了这件衣裳。
衣服做成了,一个人看个不够,又想让丈夫看见,心里想着丈夫看了,一定会欢喜自己的女人原来是如此的标致,因此兴冲冲的进了客厅。
“恒之。”陈兰叫着,眼睛里折射出幸福,热切的盼望着沈恒之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沈恒之看了,脸色顿时变了:“这衣服哪里来的?”
陈兰听了,看到沈恒之怒气冲冲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说:“在张老板那里扯的。”
“还不快回屋里换了?穿这样的衣服来招惹是非,真真是不知廉耻!”沈恒之大怒,厉声说。
原来这布料十分的炫冶,聊城的一家妓院里的女人们,几乎用的全是这种布料。不少的女人站在大门四开的堂口上,任风穿越,吹得衣衫乱动,搅得过路的行人心神不宁。
今天偏偏自己的女人也穿了这样一件衣裳,让他不由的生气:夫人一生虽然勤俭持家,也温顺谦恭,就是喜一些新奇衣裳,人家随随便便的扯一块布,做成衣服便罢了。她做的衣服不是这里一朵花,那里一处风景,虽然好看,不免让人怀疑她心中总有些别样的不安份的心肠。
沈恒之每每见了,便会要她剪了去。陈兰虽然十分的不悦,又不敢违拗,只好剪了去重做。
“沈师傅,何必为了一件衣裳跟夫人动怒?”刘安说。
“哼。”沈恒之不屑的说,因着家中时有短钱的时候,刘安虽然经商,对武功一行不甚知道,却也十分的敬佩沈恒之的为人,又时不时的有些事情请沈恒之的徒儿们帮忙,因此每每总是在沈恒之困难之时,不等沈恒之张口,便把钱送了来,说是借的。事后沈恒之又不经意,便会忘了,刘安却从不提起,就当从没发生过一样的。
有时候,沈恒之也会偶然想到,便会惦记着还钱,刘安便说:“过不几日,便要沈师傅帮忙,就算是提前预付了吧。”沈恒之原也对这类事件不当意,便也算了。
然而,对于女人之事,两人的意见却颇为相左。
“刘掌柜的有所不知,早闻刘掌柜的对女眷万分疼爱。虽然恒之与刘掌柜的交往多年,对此事却跟刘掌柜的大不相同:女人不可过分宠爱。对她好了,她便会不自知,搞得家中不宁。你看本地的张老爷家里,夫人做事端庄有礼,几个小妾也守本份,他偏偏又纳了个花枝招展的四姨太。虽然他对四姨太言听计从,宠爱万分,谁又能想到四姨太背地里会偷野男人?居然趁着张老爷下乡收租的的功夫,和外头的一个戏子勾搭上,正行好事,偏又被夫人撞上,闹的满城风雨的,搞得张老爷灰头灰脸的,说不出话来。女人当守女人本分,在家时操持家业,相夫教子,何必弄得跟个**一般,花枝招展的,徒惹事非!”
沈恒之只顾自说自话,却忘了刘安的夫人也总是打扮的鲜艳。刘安听了,心中恼怒,嘴上却是不说,他知沈恒之并非有意说他,沈恒之原是无心之人。
刘安只是说:“女人本应有爱美之心。”
沈恒之不听,仍然要陈兰去把衣服换了:“不要穿这等见不得人的衣裳出来丢人显眼。”
陈兰一腔热情受到打击,掩面哭泣而去。
刘安的心微微的痛了些:陈兰做的衣裳确实是显出女人本色来,窈窕纤细,玲珑曼妙。何况古人便有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词人当时正行走在路上,远远的看到一个采茶女郎,歌声婉转,在微风的拂动下,身形显露,晚霞的光茫投射在她的身上,脸上的酡红色酽酽香醉,不禁心动,便做了此词,流传至今。
难道说,那采茶的女郎是诱动了词人的欲望吗?
没有,词人做了词之后,便向采茶女郎一笑,告辞别过了——他不过只是把这当作是一种美景而已,如同荡漾在西湖之中,游走在山脉之上,只是一种意境,并非动了心中欲念。
心中有欲念的人,是不会看到如此美景的,更不能体会到词人当时的至高性情。他们把这句话拿去和女人们调笑取乐,他们能看到的,只是女人的肉体,并非是她们的内心世界。
刘安知道,这些事,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也无法解释,然而,他也无法再呆下去了,只好起身告辞,对沈恒之说:“这次就有劳沈师傅周全了。”
沈恒之是个无心的人,也并没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不妥,何况刘安虽然有些婆婆妈妈的,为人却是豪爽,每逢天灾人祸,总是倾家荡产来帮助穷人度过难关。这倒也符合沈恒之的性情,因此两人意见虽然相左,却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这刘安也确是经商的奇才,每每千金散尽,等到祸事已过,他本已萧条的生意,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更比往日要好。
同城的很多生意人不解:刘安从不趁着乱世,哄高抬价,反而弄得自己一贫如洗,如何又会在短短时间里赠赚到如此之多的钱财?常有人向他请教秘诀,刘安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久而久之,竟然就有人猜测:刘安一定是有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否则谁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在遭受大灾之后,钱财施舍于人,自己却很快重新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