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和沈爱等人在刘府上住了有半个多月了。
这期间,常时春不时的打听消息,看赵知府这边有何动静。几番探听下来,没有看到赵知府那边有任何的举动,相反的,赵之高却有些收敛了,不敢再在街面的招摇逞凶了。
常时春心中惴惴不安,事情越是平静,越让人害怕,未知的东西,总比已知的让人感到惶恐。
强盗那边却不时的传来坏消息:那少年强盗叫做张龙,父亲张行山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种地农民,后因地方官史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张行山百般支撑,终究无法靠活下去了。
在他的老婆怀有第二胎的时候,因没有足够的食物来填饱肚子,女人体质极度虚弱。当一个女婴呱呱落地的时候,张行山的老婆也含恨死去。临死的时候,女人眼巴巴的望着那个瘦弱的女婴,对张行山说:“要把孩子养活。”
张行山含泪答应了她,女人便头一歪,永远的去了。
张行山小心的侍弄着怀中啼哭着的婴儿,从缸底里打扫出一把小米,熬成了稀粥,喂养着这个弱小的家伙。
那时,张龙正在嚼着一把青菜,绿绿的液汁染透了嘴唇,他贪婪的看着妹妹不情愿的喝着小米粥,却总是不小心的吐得满地都是。
张龙真想把嘴巴放在她的嘴巴下面,接住那流落出来的稀汤,那汤看起来是那人的诱人,那样的芬芳。
虽然这样,两个男人舍不得半点吃食,都给了这个小小的女婴,然而,这女婴还是昼哭夜哭,因填不饱肚子叫个不停。
大概过了十几天,女婴终于不哭了。
张行山刚刚去给一户地主家里打了个短工,换回来一碗米。当他兴冲冲的跑回家的时候,他看到张龙正在用充血的眼睛瞪视着那个女婴。
女婴毫无生息的睡了,再也不会因为饥饿而哭泣了。
张行山是个身材魁梧,体格强壮的男人,只是因为人本分老实,除了老老实实的给地主家里帮工,想着一家人能够糊口,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没想到,成年累月的劳苦,老婆因饥饿而死去了,一个出世刚刚十几天的女儿,还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便无声无息的去了。
张行山手里的米散落在地上,他无动于衷的看着那着死去的女婴,对张龙说:“咱把妹妹埋了吧。”
张龙正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因着饥饿,面黄肌瘦。听到父亲的话,他几乎忘记了哭泣。在他的心中,除了害怕,还是害怕。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妈妈被埋下去之后,再也不会像种下去的庄稼那样,可以再长出来了。妹妹也是的,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们了。
她们永远不会再挨饿了。
张龙惊恐的往后退着,他忽然怕起来,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埋下去,再也长不出来了。
他看着张行山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妹妹小小的躯体埋了进去。当浮土一层层的把妹妹全部掩盖之后,他大哭起来,一个人在山路上疯跑着。
夜半时分,张龙摸黑回到家中时,门虚掩着,他看到屋内没有灯。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吱吱响的木门,看到父亲的眼神在夜色中是那样的闪亮,像是一盏寒灯。
“龙儿。”张行山忽然开口说话,把张龙吓了一跳,惊骇的望着父亲在黑夜中暴涨起来。
“爹。”他惊慌的应着,肚子里因饥饿而阵痛。
张行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张龙不知道他在摸什么,只觉得父亲的脸分外的湿润起来,像潮湿的天气。
“龙儿,你想不想吃好的,喝好的?”张行山慈爱的说,他用生平最为豪气的声调问张龙。
张龙点了点头,他并不在意是否能吃好的,喝好的,他想着只要自己肚子不会挨饿,他就很幸福了。他常常看到地主家的那个小儿子,总是把自己的肚子撑的滚圆滚圆的,活像一个大绣球。
“爹爹领你去吃好东西,好不好?”张行山摸着张龙的头。
张龙听了,拼了命的点头,然后,他就觉得有什么潮湿的东西点落在自己的头上。
天色大亮的时候,乌凤山上便多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强盗,大的有二十几岁,小的只有三四岁。
张行山一入了山寨,竟然变得十分的凶狠,烧杀抢掠,下手极为残忍,很快便成了山寨的头目。
那天张行山偶然闯入聊城街上,遇到陈兰,差点儿把陈兰母女撞翻在地,结果被沈恒之碰上。沈恒之那时亦是年轻气盛,虽然无心杀人,手脚上却不会容情,却是用出了十分的力气。当时张行山被他痛打一顿,强忍着回到山寨。
张龙高高兴兴的向他跑过来时,张行山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喷在儿子脸上,一句话也没说,便两腿一蹬,死了。
张龙看到自己最后的一个亲人去世,登时傻了。他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也会被埋起来。
从那天起,张龙心中充满了恨意,他在山寨中渐渐长大。为了不受人欺负,变得凶狠无比。在十几岁的时候,便成了寨中的一个头目。
当他长大成人后,便从当年跟随着自己父亲的人那里探听出了消息,知道了是沈恒之杀害了父亲,便处处积心蓄虑的想要报仇。
几经打听,终于知道了沈恒之的下落,便带着人马向聊城杀了过来,不巧沈恒之并不在聊城,已去了江南,却逢上了陈兰等人正要到乡下暂避风头,引来一场厮杀。
刘庄上的人还不知道,张龙等人专抢掠那些有钱的人家,前些日子刚刚截获了一批过路的商人,花天酒地的,自然想不到他们的那点穷家当,故而让他们安稳了些时日。
陈兰在刘庄上落脚了一日之后,一行人又匆匆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陈兰等人跟随着刘安刚刚离去,张龙已经带领人马把庄上团团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