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就好了,你以后来片场的机会很多,"纪小蕊说,"我大学毕业就成了梁导的助理,那时候又年轻又激动,还跑去跟明星要签名,被好一顿批评。"
我太理解这种情绪了,"上次我在酒店见到顾持钧的时候,差点就跟他要签名了,我喜欢他好些年了。不过还好,我当时忍住了!"
"那你今天可以跟他要签名了,"纪小蕊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侧身让开一个搬着道具箱的工作人员,"他人很不错,私下一点巨星的架子都没有。他要是听到你这么喜欢他,一定非常高兴。别说一个签名,我估计别的条件他都会答应你的。"
我莞尔,"因为我是导演的女儿吗?"
"当然,他和梁导是什么关系啊,可以这么说,没有梁导就没有他的今天,他是很感恩的人,"纪小蕊说着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旁边,"到了,在甲板上拍摄的,虽然不是现场收音,但还是稍微轻点。"
我紧张地问:"有顾持钧吗?"
"当然,他是今天的主角。"
我平生第一次来到电影片场,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忙碌。
正在拍摄的一幕我看不出来,但应该是群戏--海轮顶层的户外餐厅里,十几个人在吃午餐,摄像机在拍摄轨道上缓缓滑动,我母亲坐在导演监视屏后,膝盖上放着剧本,她穿着身干练的深色套装短裙,肩上围着同样颜色的小披巾,我站到她身后,也瞧着大屏幕。
海风拂面。
虽然我自诩顾持钧的粉丝,但实际上,镜头第三次扫过顾持钧时我才认出他。他总是衣冠楚楚,永远保持着一种浪漫的高贵气质。随便一笑就有着致命诱惑,能引无数粉丝折腰的顾持钧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如此平凡的人。
他躲在甲板的角落里,异常颓废,下巴上有一道疤痕,头发留了很长,胡子拉碴,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痛苦和忧郁。镜头在他身上停留了十秒钟,我看到他表情苦涩,双目迸发出焦灼的光芒,他想要把身上的焦灼熄灭,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提起酒杯,醉眼迷蒙地灌了两杯酒,轻微地咂了咂嘴,仿佛咽下去的不是酒,而是一段被人丢弃的时光。
他邻桌的女子起初瞥了他一眼,片刻后撩动一袭红色长裙离座而起,走到他身边款款坐下,一双玉一样的胳膊搭在桌沿,微启红唇开了口,声音撩人,"我以前见过你。"
他默默往肚子里灌着酒,对身边那个香气扑鼻、面如春水、美丽得像个顶级艺术品的女人毫不在意。
她微微耸肩,低语,"大白天就醉酒,这可是不好的习惯哦。"
他懒得理她。
她笑得百媚千娇,"我记得你有个孩子吧,她怎么样了?"
"孩子"两个字让他瞬间抬起头来,憔悴的面容隔开一道裂痕,深入骨髓的颓废气质忽然一改,眸子里竟然精光毕现,极为慑人。
美丽的女子微微一怔,拂袖走人。
两分钟后场记打了板子,这一幕拍摄暂停。
气氛明显松懈下来,摄像回头看我们的方向,"怎么样?"
"很好,"我母亲说,"再来一次。"
于是,我把这幕场景又看了一遍,再一遍,还有一遍……足足四次。再好吃的食物吃上几顿也会腻,再动听的歌重复几次也会索然无味,最关键的是,这一幕场景重复这么多次,而我完全没看出这其中的任何差别。
我几乎抓狂,但现场的工作人员都表情如常,除了偶尔的疲惫,几乎看不出异样,看来他们倒是早就习惯了。
这一幕好容易过了,我比演员和剧组成员还要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母亲之前一直都在凝神静气地看屏幕,这时才回头看我一眼,"来了?"
"嗯,"我点点头,把那句"妈妈"掐灭在喉咙里。这是她工作的地方,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纪小蕊给我搬了张凳子,让我在她身边坐下。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斟酌几秒还是坐下了。
顾持钧一离开镜头就判若两人,落魄的姿态和慑人的光芒就像被光芒击退的黑夜那样消失了。他容光焕发,那邋遢的胡须、下巴上的疤痕、没有扣上的外套让他有种特别的魅力。这种出戏入戏的能耐让我对他的仰慕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不愧是影帝。
他笑着走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许真,好久不见了。"
"啊,你也好,顾先生。"殊不知我紧张得就要爆炸了。
他在我身后弯下腰,一边挥了挥手让工作人员回放带子,一边说:"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在干什么?"
"学校开学了,所以有点忙,顾先生--"我想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他右手搭在我的肩上,肩膀上垂直下降的力度像钉子般把我稳稳地摁在了座位上,"不用让,你坐就可以了,我一会儿还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