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把准备好的一套精美的古生物图片集赠送给轮椅上的小男生--这是半小时前我跟博物馆申请来的。
他大抵是没想到这份意外的礼物,愣了一下就笑起来,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老师和小朋友们统统笑起来,我也忍不住莞尔,心里也得意地想:没办法,我就是特别招孩子喜欢。
送这群孩子上了校车,我就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喇叭声。一回头,就看到场馆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纯黑的外观,很经典的款式,我正想劝说司机把车子开走,后座车门徐徐打开,露出了顾持钧的脸。
他就像所有单独外出的大明星那样,浅灰色外套,褐色长裤,看上去十分朴素,他没戴墨镜,而是戴了一副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黑框眼镜。
就像超人戴上眼镜和不戴眼镜是两个人,他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明星忽然蜕化为大学校园里儒雅的宅男老师。
"顾先生,"我忍俊不禁,"我刚刚差点没认出你。"
他一丝不苟地扶了扶那副黑框眼镜,问我,"怎么样?"
"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我说。
前座的车门也被打开,走下来一个面容端正、一丝不苟的男人。他比顾持钧略矮,但还是算得上高大,黑色西装笔挺地穿在他身上,一看就是社会精英。他看上去比顾持钧略微年长,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依稀有些面熟。
顾持钧为我们介绍,"我经纪人,章时宇。"
我恍然大悟,展颜一笑,"啊,章先生你好。"
章时宇跟我握手,礼貌得无可挑剔,一看就是王牌经纪人,"许真小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他太正式了,我一边跟他握手,感觉有些轻微的不适,"章先生你客气了。"
"长久以来蒙梁导照顾,感谢之至。"
我见过的人不算少,但能把客套话也说得如此恳切、如此发自肺腑的只有两个人,偏偏他们都站在我面前。不知道顾持钧和他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这样啊,"我笑了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你是陪着顾先生一起来参观古生物展的吗?你最好把车子停在旁边的车库里,那里有指示牌。"我挥动着手里的志愿者小旗帜,往右侧的入口一指。
"我不参观了,我只是司机,马上就走,"章时宇轻微地摇头,他看向顾持钧,"我先去公司,现在把车子停在车库里,你离开的时候去取车。"
顾持钧颔首,转头看着我,"带路吧。"
这两人哑谜一样的交谈我不太懂,只能带着顾持钧进了自然博物馆的大门。自然博物馆有些年头了,谈不上多新,尤其是那群小朋友一离开,一时间里面很安静,连脚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进去时碰到神色匆匆的馆长助理邹琪,我跟她打了个招呼,"邹小姐。"
邹琪是个极好说话的人,笑着跟我道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太能干了,真是一个顶三个,刚刚的学生送走了吗?"
"是啊,送走了,"我说,"小朋友们非常可爱,有他们在,热闹多了。"
顾持钧插话,"刚刚看见你和小朋友们相处得非常好。"
邹琪的视线落在我身边的顾持钧身上,轻轻"咦"了一声,说:"这位是--"顾持钧则是一本正经地扶着那副可怕的大黑框眼镜,"怎么了?你认识我吗?"
这几个字,他微微改变了声调,素来低沉的声线拔高,听上去就像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我怕她看出端倪,也配合着解释,"这是我朋友,对古生物很有兴趣。"
邹琪"噢"了一声,笑语,"那是我认错了,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她才匆匆离开。
我转过头去,暗暗地笑,顾持钧依然扶着眼镜,"我装得还不错吧?"
作为一个影帝,也真是大材小用了,我在心里这么说,面露赞美之色,"挺好的。不过,顾先生你难得有假期,还特地来看这些古生物,不觉得无趣就好。"
"觉得无趣我也就不来了,"他指着墙角那具精致小巧的恐龙骨架,"为我介绍吧。"
"好啊,这是在素州盆地发现的翼龙骨架……"这几天我每天做的就是一遍遍地重复解说词,早已滚瓜烂熟,滔滔不绝。
他一边看,我一边解说,配合得倒是颇为默契,我为他讲述每一块化石的来历及其意义。我惊讶地发现,顾持钧对古生物学居然很了解,一些古生物学的常识,比如古植物学的种种分支,他都知道,时不时还能附和一下我的科普演说。
沈钦言曾经说过,他在每一个角色上下的工夫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么,他在现实生活中想必也同样认真。比如今天,他不过是来看一场小小的古生物展览,就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背下了不少古生物学名词,其用心真是让人叹服。我想,如果他不拍电影,肯定也会从事其他极有前途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