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笑,心中暗道,等我跟顾持钧熟了之后,一定要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的剧本被嫌弃成这个样子,也当真好笑。
母亲说:"不过,他会告诉你这件事情,说明你们的关系不错。"
这试探得还真是毫无保留。我平静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剧本递给她,平视她的眼睛,认真开口。
"妈妈,我跟他亲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粉丝。您知道粉丝对偶像是什么心情吧?我以前为了见他,还兴奋地去参加见面会呢……"看着她的神色略有松动,我继续道来,"他这样的明星,什么世面没见过,多美的女人都见过。我在他面前,大概就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罢了。他有大把大把的人可以去喜欢,不可能看上我,而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可以恋爱的对象。"
我第一次单独跟她说这么多话,母女间中断二十多年早已变得不存在的牵绊似乎在这席话里慢慢恢复。
母亲很满意我的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了医院,我又去了曼罗。到了才知道,林晋修已经跟经理交代过我新年前辞职一事。我暗自咬牙,他动作还真快,居然不跟我商量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他怎么会跟我商量?横行霸道惯了的人。
沈钦言安慰我,"也好,你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我笑道:"就是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平时一直都在见面。"
"哈,这倒是,我还要去看你们的戏呢。"
沈钦言点了点头,给餐桌中的花瓶插上玫瑰,"有什么意见吗?"
我忍住笑,随口道:"我哪有什么意见?就觉得你们挺不错。如果我--"声音戛然而止。
沈钦言停下布置餐台的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嗯?"
他比我高,此时微微弓着身子,直接落在我的视线里。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这个装修风格也很暖色调的餐厅里,照在他的脸上,别有一种温情脉脉。他真的很年轻,年轻的肌肤上有玉般的光泽。工作之外,他笑得不多,可一旦展颜,别有一种孩子气,清澈耀眼。
我呆了一呆。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他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一定更漂亮,我无声地盯着他的脸好半晌,"你有没有想过当电影演员?"
他听完一愣,嘴角一扬,低着头笑,仿佛我说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我追问:"你怎么这么笑?"
"那太难了。"他这么回答我。
"这么说,你有这个意思?"我追问。
"绝大多数人都走不通。"沈钦言垂下眼睫。
"虽说如此……那你想过没有?"
"就算想过,也死心了。"
沈钦言的语气有点无奈有点挫败,但我不觉得他真的死心。那句"死心"与其说是说给我听,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要是真没有梦想了,他也不会跟朋友一起组成剧团,排演爱尔兰作家那晦涩的小说;也不会被我呼来唤去,熬夜做大学入学考试模拟题做到深夜。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卧床的母亲。如果是她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提携沈钦言一把。就像她当年提携顾持钧一样。沈钦言外表、身材在男生中相当出色,我想不会比当年的顾持钧差到哪里去,连安露初见时都说他很像顾持钧。
只有一个问题,我跟我妈的关系没好到那个份儿上啊。
我的话一出口,母女之间那微弱的关系肯定会染上别样的色彩。没准我的话一出口,她就跟我翻脸,或者让纪小蕊把我赶出去。她对我是心怀歉疚,但她对电影、对演员则是个公事公办的女皇陛下。她看得上什么人,看不上什么人,绝对不会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沈钦言。"
我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这是我从顾持钧那里学来的,直呼人家的名字会显得正式而严肃。
"你知道古生物学中,怎么寻找化石吗?收集大量资料,寻找当地老乡,确定地层的年代,把土地打上格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搜寻。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在下个格子里发现什么,有时候寻找几平方千米发现不了任何东西,但有时候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发现珍贵的哺乳动物的骨骼。走一步看一步,我永远支持你。"
他握住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我抿嘴笑,"首先,就是把舞台剧做到底。"
他长长的睫毛在日光下一跳一跳,笑了,表示同意。
我对待有兴趣的事情,向来热心到底。几天后,我抽了半天时间去小剧场看沈钦言他们的又一场排练。
和上次的匆匆告别不一样,我这次和他们在一起待了大半天,中午还一起吃了个饭。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大郭爽朗,言谈中颇有江湖义气;小简很可爱,其他人对我和和气气;虽然身为女主角的李安宁对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太愉悦的表情,但我并不在乎。我很喜欢他们这个小剧团,跟她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