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绷紧了脸，黑眸中隐隐发着光，不理会我方才的话，问道：“你早就怀疑涟漪，是不是？”
我点点头，没有逃避。“是。”但是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个疑虑，我知道时机未到，我不想太早说出口。
“并不是怀疑她，我就非要出言诋毁她。至少，她对王爷你的感情，我觉得是真的。”
他看着我的那种目光，那么陌生，他肆意笑着，什么都不说。只是黑眸之中的颓然，却像是黑夜一般被撕碎。
这是我的最后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若是我有心下毒，我会做得不留痕迹，断断不会，坐以待毙。”
他没有停留多少时间，在我的视线中，越走越远。
涟漪性命未卜，若是他当真放得下，那么他就太无情。毕竟，涟漪待在他身边，已经五年了。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冷静地想着，暗暗垂下了眉眼。
要怀疑一个最信任的人，可见需要多大的勇气。偏偏，人永远想要追寻所谓的真相，其实，若是抱着难得糊涂的态度，沉迷在虚幻的美好之中，是不是，要简单轻松一点？
我的视线，久久落在那一个茶杯之上，整件事，开始有了点头绪。但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戳穿这一切假象。
因为，那个人，已经开始在挑战，我的底限了。
是想看看，我到底要如何还击，还是等着看，我的下场？
我不动声色，我不能再像那个上官海棠一般，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我无法预知，还有什么危险在前面等待我。
我暗暗眯起双眼，这一次，我会奉陪到底。
下雨天。
涟漪中毒，已经是第三日了。她还未清醒，听闻皇甫舜衣不解带，留在她的院子，看守着她。
这样看来，他似乎也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我苦苦一笑，接过元儿递来的雨伞。
她微微有些迟疑，流露在脸上。“姑娘，你真的要去吗？”
我淡笑出声，撑开伞：“怎么，我不该去吗？”
她摇摇头，垂下脑袋，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可是整个王府，都在传……”
我接了下去，毫无表情：“传我给侧王妃下了毒？”
“姑娘，是我沏的茶，你却什么都没有问我。”她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些哽咽。“是奴婢不好……”
“元儿，你相信，是我下了毒吗？”
她猛地抬起带着泪的脸，摇摇头：“不，姑娘是个好人，不会的。”
我但笑不语，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握紧手中的雨伞，走了出去。
我的心情，依旧平静如水。我站在涟漪的门前，手中的伞，不断地滴落着冰冷的雨水，滴滴落在我的心上。
我没有叩响门，却只是透过那扇打开的窗，安静地看着里面的情景。
涟漪的床前，围着四个丫鬟，坐在她床沿的那个背影，我最熟悉不过。
一个粉衫丫鬟小声地说道：“王爷，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们就好。”
他的怒意，也许是因为涟漪迟迟未醒，更加暴烈。“我还需要你们来交代吗？！”
“王爷，侧王妃喝不下药……”
他的声音中，已经夹杂了不少不耐，声音的低沉，也令人畏惧。“就算灌，也要给我灌下去！”
“全都给我灌下去，药汁要是少一滴，我唯你们是问！”
底下一片惶恐声的回应。“是，王爷，奴婢们明白。”
皇甫舜，你真的还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一面？
“王爷，灌不下去，侧王妃都吐出来了……。”
“给我继续！”
……。
如果病人连药都开始抗拒，那么，意味着什么，我们彼此都清楚。这个时候，让病人喝下药，就是唯一的目标，不管用什么方式。
“王爷……”好像还是无法让涟漪喝下药，几个丫鬟一脸难色，手足无措。
“滚！”他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摔碎了手中的药碗，只有我听出了，那一个字语气中无能为力的悲哀。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安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把身子掩藏在柱子之后，不想让她们发现我的存在，引来轩然大波。
在半年前，我就早已明白，府中人早已认定的王妃对象，其实是涟漪。更何况，现在在她们眼里，我是下毒的最大嫌疑，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看着她们悉数远离，我才从柱子后走出来，望着眼前的他们。
“涟漪，你给我醒来。”
他握紧涟漪的手，我看到了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却无法看清楚皇甫舜此刻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话中，我听到了他的表情。夹杂了无力，怒意，哀痛的复杂表情。
五年前，当他恢复知觉的那一刻，看到的人，是涟漪。
他的命，是涟漪救的。
既然如此，那么，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涟漪的命，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我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一直都很冷静，但是，现在，他已经毫无头绪了。
要是在这么下去，涟漪迟早会没命。
听到门的声响，他没有回过头，声音阴沉。“我叫你们滚，没听清楚吗？！”
我淡淡一笑，说道。“王爷，是我。”
他蓦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残留着疲惫，双眼熬得通红，像是一头无能为力的野兽。那双阴鹜的黑色双眸此刻，也失去了往日慑人的神采。
三天了，足够把他所有的耐心都折腾光了。
他阴沉的视线，留在我的身上，顷刻之后，他无言地转过头去，吐出一句。“三天了，她还没醒。”
我的视线，扫过涟漪的脸，心中并无起伏。“王爷，我说一句话而已，很快就走。”
“府中原本有三颗续命丸，我曾经用了一颗，那么，应该还有两颗才对。”
我的意思，相信他可以了解。
续命丸，可以救的了涟漪的命。
那一刻，我看得到，他眼中微微的光芒，我安静地退了出去，我要说的，就是这一句。其他的，不想多说。一句话，就已经哽住了喉。
弯下腰，拿起门边的白色雨伞，撑开伞，我安静地走入雨中。
“等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还记得，曾经撑着伞，站在我对面的人，是南宫。
而此刻，我转过身，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却成了他。
他追了几步，停在我的不远处，大雨淋在他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我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最终，弯起了嘴角，真心地微笑着。
皇甫舜，我看到了，你真的还有心，你真的还有情意。
半响之后，他最终开了口。“她救了我，所以她的命，绝对不能在我手中毁了。”
我轻轻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他冷笑一声，黑眸中的无力，却在雨中湮灭。“你明白？！该死的，你当真什么都明白吗？”
我低垂下眉眼，冷静地面对着他：“但愿，王爷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最珍视的到底是谁。”
“我只是不想看她死！”他蓦地逼近我的身体，我却亦没有后退，只是回视着他，浅浅一笑。
“你不需要解释，我明白。”我也可以，比他更洒脱。
“我解不解释，你都无所谓！是不是！”他冷眸一眯，眼神凶狠地捉住我的手，他此刻的温度，夹杂着雨的冰冷。
“一刀的深度，难道还不够化解你冰冷的态度？”
“别说你会难过，也别说你想改变，你一直该是我所认识的皇甫舜的。”我安然地望着他，回道。“永远冷静。”
他手下的力道虽然暗暗加大，但是他语气中的怒意，却无法掩饰那一种无能为力的伤。“你想过没有，我会为了你而改变？！”
我轻轻摇摇头，我真的知足，够了。“王爷，没有必要。”
我慢慢靠近他的身体，倚靠在他的肩膀之上，柔声吐出一句话。“如果你相信那个救你一命的涟漪，那么就继续信下去。”
“王爷，涟漪在等你。”
我淡淡一笑，抽离出自己的身子，把自己从他的眼眸中抽离出来，暗暗握紧手中的伞，微微欠身，转过身去。
每一步，踏入冰冷的雨水之中，我走的，毫不犹豫。
心，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的身子一僵，环住我腰际的那一双有力的手，带着他沉重无法说清的情绪。他站在我的身后，紧紧环抱着我，他身上的淋湿的温度，从我的背脊，慢慢爬上来，缠绕着我整个身子。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拥抱着我。
每一次我想开口，但觉得还不如保持安静。
雨声，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王爷，你该放手了。”
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却无法分辨，其中的意味。“我不想放手。这一次，不，这一生，都不会放手。”
我脸上的笑意，听到这一句，最终黯然地消失了。为何我撑着伞，却依旧觉得，雨已经淋湿了我的双眼？
我倔强地不曾回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王爷，请放手，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