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爷的尤物:海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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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我拿起桌上的那件素衣,走到娘的身边,小声地说道:“娘,先换上素衣。”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还是悉数传入我的耳中了。“今晚,要守灵是吗?女儿。”

“对啊,娘,你若是太累的话,我一个人守灵好了。”

她的双眼看着我,声音平和而安宁,情绪似乎也受到了很好的控制,不再激动。“不行,老爷会怪我的。老爷和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怎么可以不给老爷守灵呢?倒是女儿你,还支撑的下去吗?”

我低垂下眉眼,笃定地说道:“娘,我可以。”

我解开她的外衣,替她换上干净的白色素衣,之后,自己也换上了另外一套素衣,拆下自己的白色面纱,静下心来,才发现自己喉间的疼痛,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干渴的厉害。

我打开自己的包袱,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药丸,吞咽了下去。那股像是梅花花香的味道,沁入我的体内,稍稍平复了我的苦楚。

“女儿,你生病了吗?”

娘的声音温和,手抚上我的脸,轻声问道。

我淡淡笑着:“没事,娘,我只是有些上火而已。”

“娘,你稍稍休息一下,到了晚上,我们一起守灵。”

她的双眼闪着光,眼神不再无神暗淡:“你也休息一下,一天了,你一直在忙。”

“何必这么见外?娘,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撑下去?”她摇摇头,走出房间,再次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天,喃喃自语道。

我趴在桌子上,背脊,喉间,双眼,疼痛似乎无处不在。望着门前那么久久伫立着的瘦弱身影,我也只能深深地凝望着。

雨,一直下,似乎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娘总是活在真实和虚假的两面之中,她甚至无法确定,爹到底还活着还是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她也无法认出我来,但是又给我相当大的依赖。至少,她愿意相信,我真的是她的那个忘记了的女儿。

我还记得,我撑着伞走在雨中的每一步,绣鞋踩在手中,冰冷,从脚下袭入自己的身体,令我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我总是告诉娘,爹已经走了,离开我们了。其实,我又何况不是活在虚幻和恍惚之中,我何曾不是期待着爹并没有死去,期待着一切都没有到这个地步?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幻象?

真实,往往带着令人无法控制的苦痛吗?

而虚幻,才可以令人从真实中短暂地摆脱出来,获得一点点的慰藉。所以,即使是假的,也令人心甘情愿地沉迷下去。甚至,沉迷地不想从中走出来,去面对会令自己难过的真实。

其实,我也很想麻痹自己。这样,痛苦就会少一点,是吗?

深夜。

我跪在灵堂之前,娘在我身边,平静而祥和的脸,似乎看不到一丝悲伤。也许,黑暗有着可以疗伤,令人冷静下来的效果。

“娘,爹有心疾,为何我不知?”

我低声问道,敛下眉眼,拿起一叠纸钱,轻轻放入火中,望着火焰把一切都吞噬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老爷的心疾,平日靠着药,倒也没有大碍。”我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像是一缕无法触摸的烟一般,融化消散在深沉夜色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时间到了……”

“娘,我带你走好么?”

我微微抬起眼,望着她平和的脸,消瘦的脸颊,脸上,只剩下苍白毫无营养的颜色。

“安排好了老爷的后事,女儿你要带我去何处?”

脑海里,猛地浮现了南宫的山庄,那里景色宜人,远离喧嚣,应该是娘休养的最佳地方。只是,我再次陷入了迷思,为何会再次想起南宫玄的那双异常淡漠的双眼?

难道,是因为思绪无法找到寄托的地方,还是因为……想念的缘故?!

想念?

这一个毫无来由出现在心中的字眼,却压在心上,令我微微有些出神。我也会对一个男子,有想念的情绪吗?

手中的纸钱,燃烧到了我的指尖,烫,从指尖猛地蔓延到全身。我猛地清醒,这种思念要不得。抖落了纸钱的灰烬,我轻轻吹着发烫的手指,心,一下子变得迷惘了。手指上的灼热感,却没有消退下去,仿佛还在提醒我,不该的,不该的。也许,这是对我的一种惩戒?

“女儿……”娘轻声唤我,把我拉回现实中来。

我淡淡笑道:“娘,怎么了?”

“你累了,现在已经三更了,你先去休息吧。”她的眼神中,微微闪着光,像是一股暖流,流淌到我的心底。“不吃不睡,你如何抗得住?你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还是去休息吧。”

“娘,往后,我们都要在一起。”我轻轻搂住她的身子,瘦削的骨骼,像是一根刺,戳痛了我的身体,但是我宁愿痛,也要紧紧抱住她,我眼前唯一的一个亲人。

“所以,别再劝我去休息,我想陪着爹,陪着娘。今晚是我们三个待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娘。”声音,微微的颤抖中,像是带着某种飘忽的情绪,像是西风细雨,像是冰雪飘絮,无法捕捉的伤痛,却深入人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凝结。

娘靠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望着灵堂之上,白色的梅花,此刻也带着几分哀伤的颜色,我不禁想起那一片梅树,那个一袭淡青色衣裳的男子……。我猛地摇了摇头,不想继续回忆下去。我生生地扼住了,这种不该滋生的情绪。我的身体,已经无力承受更多了,即使,只是一分而已。

“要是老爷还活着……”她在我怀中喃喃自语,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下去了,双眼中的光芒,再次熄灭了。

我们永远不能在失去之后,再说什么如果。但是,偏偏我们喜欢说这两个字,把自己陷入在对自我的怜悯之中。

大厅的门轻轻掩着,袭来阵阵寒风,娘的双手冰冷,似乎很难温暖起来。在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之后,当那一丝微光透过灵堂之内,我们面前的瓷盆内,只剩下厚厚堆积的灰烬,还闪亮着红色的细小火焰。

“娘,天亮了。”

我缓缓仰起头,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转过身。

我慢慢靠近爹的身边,手指暗暗磨裟过光滑的棺木表面,望着平躺着的爹,一袭黑色的寿衣,平静的表情,似乎不适合这般凄凉的光景。

我睁开双眼,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睡在棺木中的人,是我。我穿着一袭黑衣,面容苍白,双手垂在两边,干涩的眼角,却蓦地留下一行清泪。

我猛地后退了几步,呼吸急促,颓然倒坐在地。

瓷盆中的灰烬,被寒风吹起,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着,滚向各个方向。

我侧过脸,望向娘,她也已经站起来了。站在一旁看着我的娘,脸上毫无表情,像是看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般,却再次令我觉得心疼。

她侧着头,望着棺木中的爹,喃喃自语:“老爷,你看看,膝下无儿,晚景就是这般的凄凉。女儿再多,又派的上什么用场?”

“娘,别这样。”我从地面上爬起来,从背后抱着她,她的每一个字,都刺痛了我的心。

“时间到了,什么都留不住了……。”

娘清冷的声音,像是眼泪滑过我的手背,我慢慢低下头,却听不到自己的回答。为何,我竟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无助和困惑?

清晨。

爹的后事,我处理地极为低调。我找到了上官家世代的祖坟处,那一块空出来的坟地,便是爹要入土为安的位置。

站在那块坟地之前,我紧紧拉住娘的手,看着他们挖起粘湿的黄土,黄色的污迹,染上了我的素衣,徒留下一片浑浊的颜色。下过雨的坟地上,空气清冷,每一步,都带着几分湿意,像是随时可以踩出一地水来。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自己,站在竹林之中,不敢站的太前,因为心中的害怕。当那具棺木被尘土掩埋彻底,我却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曾经令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只是他没有守住自己的承诺,他把我一个人留在身后。一切想来,更觉得遥远,恍如隔世。

望着他们把爹的棺木放下去,黄色的泥土和扬尘,蒙蔽了我的双眼,突然觉得眼睛无力支撑。

我的眼中,像是跑进了沙粒,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伸出手,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右眼,直到,双眼变得酸痛,透明的液体不断地滚落下来。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白纱飘扬,我模糊的视野之中,棺木被填埋,单单一种黄色,充斥在眼中,带着几分单调和沉重。

“姑娘,夫人,节哀顺变。”

我点点头,望着他们离开了,坟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