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离开这儿吧!我可以帮你。”盘腿坐在床上,正拥着被子子发呆,黑暗中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抬眼一看,月色朦胧,自窗外爬进来,屋里虽昏暗,但若有人应该还是可以看得到的。我没有看到人,不会是鬼吧!心里略微有些紧张,却极力镇定地暗劝着自己,不怕不怕,墨拾也是鬼,你见过可不下一次了。
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房中央,那人约莫七尺左右,长达腰际的三千发丝,皓白如雪,分明没有风,那发却诡异地四处飞扬,月光并不明亮,发丝半掩,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略有害怕的心,却是安静了下来。有影子,他不是鬼。
我保持着盘坐于床的姿势,安静地等待着他说明来意,到底是从天上掉下来拯救我的天使,还是又一个随时预血着算计我的人,答案,很快就会知晓。
“怎么?被我吓到了?”见我久未反应,他得意地笑着抬手一挥,桌上的灯顿时自动亮了起来,抬头看到我平静如初的表情时,他浅艳的薄唇上悬挂着的那一丝恶劣瞬间收笼,眉头一挑,他似笑非笑:“你竟然不怕我!”
我没有作答,只无声地望着他静观其变。白发白眉,这人,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蓝千炊和司冷炎的师傅,那个变态的白眉怪翁吧!没想到他竟然长得如此俊美,而且还这么年轻,不去看那一头白发,他看起来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怪人,怎么要自称为翁呢?
“只要你求我,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他对我魅惑一笑。
我淡然应道:“不必了,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不是不愿放下面子求他,而是不相信他要带走我的诚意。我猜,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心疼自己哪个徒弟,而来助我脱身的。
“很好?”显然料不到我会如此回答,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谁?你是担心我对你有企图,想用你来威胁千儿,或是炎儿吧!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呵呵……我喜欢!”
这么说我猜对了,暗中皱了皱眉,我在思量着要怎么样才能够不被他抓走。武力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他既然敢在这儿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想来暂时也是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我还没来得及思量出半点对策,却听他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自己也该是知道,我是不容反抗的。”他说话的同时,一名白衣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对他拜手道:“师尊!”
“去吧!做得好有赏。”他并不看那女子,只淡声吩咐。
白衣女子应了声是,抬起头往我走来,我震惊地望着她,她,她居然和我,不,是和白吟雪长得一模一样。不止是五官,就连身材,声音都几乎没有二致。
人皮面具!四个字一蹿进我脑中,我顿时再也控制不住喷发的怒火,尖锐地骂道:“你们这儿的人都是疯子,自己有脸不要脸,偏要天天装神弄鬼地扮这个扮那个,有毛病!”
白衣女子被我骂过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怨毒,但是却没有表露出来。白眉怪翁呵呵笑道:“这个可不是人皮面具,她的脸是被我巧夺天工的医术雕刻成这样的,保证如假包换。”
整容!这个变态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愤怒地瞪向他,他笑道:“好了,这儿已经没你什么事了,跟我走吧!”
“我才不……”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双腿竟然不由自主地下了床,穿上鞋子带着我的身子往他的方向走去,无论人惊慌地想要抓住什么,阻止前进的脚步都没有用。
“我会带你回终南山。”带着我边往外走,白眉怪翁边道,“谁能先认出那不是你,就将第一个知道你的去处。但是,可不一定能够先见到你哦!我在上山的路上延途径设了七七四十九道关卡,第一个安全到达山上的人,才有资格带你离开。”
“千儿早已经知道他身边的女人是假的了,也已经向炎儿追赶究你的去处。那个易容成你的女人,没有怀孕,这个没什么挑战性。”这是上山的路上,白眉怪翁跟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我没有理他。
终南山上除了白眉,就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哑仆为他打理着一切。那老仆人脾气怪异,他眼中好像就只有他的主人,根本就看不见我似的,连我跟他说话他也只当作没有听到。而且他连饭也不肯给我做,大概是知道我不吃饭也饿不死,他懒得浪费粮食,浪费体力了。
但我始终是正常人,成天不吃饭总觉得怪怪的,所以平常我无聊的时候也会为自己做两个小菜。
白眉从不与我多说一句话,我时常只看到他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的白云发呆。偶尔,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与我说说山下的局势,然后等着我的反应,而我,向来是一笑置之!
除了不能逃跑,我在山上基本上成了一个多余的透明人。终南山长年积雪,然而山顶上却并不寒冷。站在小竹楼的阳台上举目望去,入眼皆是一片苍茫。天地之间隔得如此之近,寂静的荒芜,置身其中,让人恍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倘若不是白眉时不时地带一些我关心,惊天动地的消息来,我肯定会以为这儿就是我向往的世外桃源了。
“炎儿回了凤玄国,风离国与凤玄国一起出兵要胁承淦国交出你,但是你却孤身一人冯进了风离国军营。当然,你成功逃脱,只是因为白虎为形势所逼,不能不放了你。而你,为免生灵涂炭,撒谎说并非承淦国人拘留了你。”这是上山第二天从白眉口中得到的消息。
“宝玉王爷与王妃欢喜重逢,风离国撤兵。凤玄国太子不甘被抛弃,两国之间的战争即将再次拉开帷幕。”这是第四天的。
“宝玉王爷与王妃,风光回国,万千百姓十里相迎,二人站在一起恍如神仙眷侣,世人皆道他们是天造地设,佳偶天成。”第十天,我正在厨房里熬粥的时候,白眉又来了。
“你不嫉妒吗?”见我始终是无动于衷,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抬起头,平静道:“与他佳偶天成的人一直都是我丁叶子,她装得再像也是装的,我如何会嫉妒自己?”我嫉妒,我当然嫉妒,我怎么可能不嫉妒?偶尔深夜孤单地躺在他的床上辗转难眠时,也曾暗暗怨他为何还没有认出身边的女人。有时也会胡思乱想,想他与那个女人会不会发生什么?虽然我没有那方面的情结,但他若与那名女子有什么,算不算是背叛了我?
而如果他一直认不出来,我会不会就这样在山上过一辈子?那个女人的孩子又从何而来呢?她会害他吗?
恐惧,担忧,嫉妒……
怎么不会有?正是因为看不见摸不着,那些情绪才比正常人有的成倍还要多,只是这些当然不能让眼前的人知道,否则只会让他更加得意。
我无所谓的态度,让白眉气恼地半天,终于还是不快地甩袖离去。
第二天,他又如往常一样来告知我:“炎儿到了景昭城,还夜闯北王府,差一点掳走了你。千儿大怒,下令搜捕全城活捉他,年轻人的感情,轰轰烈烈的就跟唱戏一样,真可笑!”
“就像当年你与司南凰争夺云儿一样可笑,是吗?”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白眉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他总是偏爱屋里一些带着些许现代化气息的小玩意儿,时常望着白云发呆,他那样对等司冷炎,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是自己情敌吧!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他这么激动,想来我是没有猜错。站起来,面对着他,我将刚才的话安静的,一字一句,清淅地重复了一遍:“就像当年你与司南凰争夺云儿时一样可笑,是吗?”
他忽然冲过来握住了我的肩膀,愤力地摇晃了起来:“云儿是谁?告诉我,云儿是谁?她是谁?”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我被他摇得头晕目眩,胃里翻腾得厉害,却是怎么也推不开他的手,他仍然急切而慌张地摇晃着我追问云儿是谁。
我挣不开他,只得大声叫道:“她死了,云儿死了!”
白眉顿时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高涨的情绪瞬间萎顿下来,颓废地松开了抓住我的手,他无力地倒退了两步,低着头,俊美无俦的脸上浮出绝望的死灰色。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他忽然恢复了常态,抬头看我,他仿佛刚刚才进到我屋里一样,将刚开始的话,神态从容地重复了一次:“炎儿到了景昭城,还夜闯北王府,差一点掳走了你。千儿大怒,下令搜捕全城追捕他,不论死活。年轻人的感情,轰轰烈烈的就跟唱戏一样。”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去掉了后面‘真可笑’三个字。说完了,他像往常一样站着等我的反应,我扶着门框沉默地抵制脑部的晕眩,他见我没说话,又像平时一样转过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看到了一丝希望。看来那个叫云儿的女子是他的心结,他是逃避现实,心里面潜意识地让自己忘了她吗?因为往事,不堪回首?是因为那个女人,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那一头青丝,为谁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