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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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一章

陆领揉着胸口从小区出来,愤愤地一路碎念。要不是为了儿子健康,如何如何,忍了。茶几那么沉,就一脚踹过来,这是闹着玩吗?要不是他反应快……想一想,伍月笙也确实不想是在跟他闹着玩,打了个冷颤。跟这种女的打情骂俏会出人命的。

过天桥坐车,走到一半冒出来个洋骆驼,身强体壮地挡住了火车:“你从她家出来对不对?”

陆领瞪眼:“你谁啊?”

白皮金毛的洋骆驼,即是在不算明亮的路灯下,也看得出一张脸涨得老红:“我是你的对手!”

陆领抠着下巴,想起有个夸伍月笙“很漂亮”的外国人。

一个实力比你低很多的人说:你是我的对手。那就不是恭维,而是一种侮辱了。像刚从蒙古草原出来的郭靖,要是直接冲上桃花岛对黄药师说:你是我的对手。结果很可能当场被黄老邪用九阴白骨爪把脑袋抓成保龄球,还谈什么日后遇上蓉儿生郭襄创娥媚派至使光棍数量激增。尽管洋骆驼不认为自己跟陆领的实力差那么悬殊,但陆领可是远比黄老邪没风度。心里想着伍月笙可能连你长什么样都记不住,你凭什么当我对手?遂怒道:“我是你爸爸。”

扬张而去。

留下登场三次还只有代号称呼的国际友人悲悲戚戚。

把从伍月笙那受的气撒出去,陆领一路吹着口哨回家,却吃了个闭门羹。好极了,连保姆都跟出去了。他被关在外边,靠着防盗门暗忖:不如刚才在伍月笙那多挨一会儿了。

虽然那女的很暴力,大不了少惹她,总比在屋外强。想着想着他就原路回转。下楼和久未见面的伢锁走个碰头儿,扬起笑说:“哟嘿你怎么来了?”

伢锁没有笑,中性的脸孔很有点冷峻的意思:“这么晚了你去哪?”

陆领对伢锁的表情感到稀奇,但也没多想。姆指比比楼上答道:“家里门锁着,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伢锁说:“那正好找地儿坐坐吧。打你手机怎么总关机?”

陆领烦燥道:“丢好几天了。”也没人提给他买新手机的事。本来想他们不提,他就主动要吧,结果一时大意,把伍月笙的事儿先说出去了。一整天就人没给他好脸色看,他又不敢朝老太太要钱花。忍过了这几天再说吧,总有找他找不着的时候,一着急不就想起来买了吗?想不到人家找不着他,干脆不找,全家人抬脚走了,就把他自己扔在外面自生自灭。陆领悲哀地想,以前他晚上十点不回家,十点过一分,家里电话准时追过来。不知道哪天开始门禁放宽的,逐渐发展到现在,他死到外边都没人管了。

陆领本来晚饭已经吃得饱饱的了,陪伢锁去吃牛肉面,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要了一碗,吐噜噜地竟然比人家还先吃光。

伢锁胃不好,吃东西不敢过快,对此场景也是见怪不怪。兀自吃着自己的那碗面,不时丢给吃饱无事的人一个消食话题,比如:“画画前两天儿请我吃饭来着。”

陆领骂一句,问:“咋不叫我呢?”对,他好像跟她闹崩了。恍然明白伢锁的话头儿是什么意思了。牙签撇到一边,不满意地问:“她去告我状了?”

伢锁白了他一眼,低头吸面条。

这个默认让没当过坏人的陆领一鼓作气:“她跟你说我扇她的事儿了?其实是她先扇我的……”

伢锁这个气:“你还动起手了!画画是个女孩儿。”他本来还以为陆领不会像佟画形容的那样,当着她的面儿跟别的女人怎么怎么样,现在一听,原来还有更严重的事。

陆领被吼得一愣愣,驴脾气又犯了:“叫唤个屁!”

伢锁放下筷子:“再怎么说你也不能动手打女生吧。”

陆领承认自己这点做得过份,却也不敢保证佟画再犯到他头上,会不会仍旧武力解决。伢锁也不要他的保证,只是觉得佟画这女孩子虽然心眼儿多了点儿,却是没几个坏的。大家好说好散,还都是朋友。至于撕破脸皮吗?陆领特想说佟画是给脸不要,刚说了个“她”字,把话又噎回去了。后来他才知道,要是真把这话说了,伢锁也会跟他撕破脸皮的。而他当时之所以没说,只是突然想起,说女孩子不要脸,是很不好的行为。

伢锁见他不做声,以为他知错,胆壮了不少,接着说:“画画说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陆领点头:“嗯。”想一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要结婚了。”

伢锁头痛无比,这样的对话结果,让他怎么跟画画交待呢?

陆领斜着眼睛睨视他,想也知道这小子在烦恼什么,不知怎地感觉很痛快。抱起面碗把汤也喝了,伸手跟伢锁借手机,往家一拨,有人接,手机还给他,结了账起身回家了。

陆领的婚事是老太太公布出去的,没提奉子之事,想着尽快把婚事一办,小孩儿生下来的日子也就不算太奇怪。陆妈妈本来为独生子的婚事这样草率感到有点不是心思,一想也再无他法,只好把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撒在陆领身上。可惜她这儿子也不知是性子豁达还是天生迟钝,对母亲注视全无反应,成天还是皱着眉头过自己的小日子,早出晚归地不知在忙些什么。跟老公抱怨,陆子鸣火仍未消,一句“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谁也不行管”,把话堵得死死。陆妈妈又开始担心起儿子结婚后如何生活的问题。

陆领可不想那么多,反正有些事他烦了也没用。到了约好伍月笙和他家人见面的那天,早上起床下楼跑了几圈回来,追电话过去嘱咐伍月笙下班别忘了过来,地址又背了一遍。伍月笙说发我手机上。忽然想起他手机丢了,不耐烦地催着他快买,找起来人来也不方便。陆领心里想的是你打电话找我准没好事,手机不买也罢了。嘴里却说自己看上那款手机现在还太贵:“埋伏给我找他哥们儿买还得四千四。等元旦降到四千了再买。”

伍月笙一听直急眼:“元旦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你差那几百块钱啊?”

陆领耍无赖:“差啊,要不你借我。”

伍月笙靠他一句,抬头看看阴霾的天:“你现在过来找我,我借你。”她早上到公司,刚打过卡,就被主编派到郊区来,参加一个别墅项目的谈话沙龙。十几人的小活动,市里随便哪个茶座水吧的一聊不就好了,偏跑到这狼吃娃的鬼地方,美其名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依山傍水者是为原生态、真别墅……吴以添跟电视部的出去做节目,不能当车夫,伍月笙一劲哄自己:我是革命的小洋钉,哪里用我往哪钉。开着吴大人的车出来。

她本来就有点转向,七绕八拐足足开了一个来小时,途中还经过了一片草铺,把伍月笙乐得,以为开进了内蒙古。再转过个路口,一簇褐顶白墙的小别墅若隐若现,不细看以为排场大的寺庙之类。还好整个路程下来,手机一直是有信号的。其实就算陆领不提醒,下班去他家的事也不会忘了……活动还没结束,伍月笙和一家报媒的记者就先退场了,那记者是要去跑别的会,伍月笙却实在是被窗外的景色勾得坐不住了。

来的时候还是阴天,只跟主办方宣喧的一会儿功夫,外边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一阵儿雨势歇了,雨云倒也没散,天地雾蒙蒙地连成一片。而这番景致,算是她今天的偏得,确实在城里见不到,城市里,有碍眼建筑,挡着悲伤蔓延。在这片草原沉湖上,颜色便可浓重至极处的凄凄落落,仿佛什么痛楚郁结在喉咙,哽咽的缠绵。绿植青水,都被这天云雾遮罩成暗灰色调,像和尚袍子。颇配合刚才那个禅味的沙龙主题——“舍”“得”出城。

细细把玩这两个字,越琢磨越有门道。要“舍”,也就是房子,“得”出城;出城,舍了华丽得了真。话说再执拗些,这世上有什么舍不得的?功、名、利、禄、亲、情、骨、肉……人没有舍不得的东西,只有舍不得的感觉。

雨基本已停下,能见度比较高,应该可以上路了。

伍月笙紧了紧衣服,车窗升上几公分。放在按扭上的手,过了今天,会和李述在同一个位置戴戒指。引擎发动了几秒钟又熄掉,气压低得她呼吸困难,靠在驾驶位上,目无焦距地望着人迹罕至的公路。自己骂了自己一句,严重怀疑刚才磨磨叽叽的佛道禅道话题洗了她的脑,怎么鬼上身一般挨这儿演起流浪女诗人来。

一辆车开过去,又倒回来,有人下车走过来。

伍月笙扭头看看,笑得怪异:“他还真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