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系我一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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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过了暑假,开学就是高三。传说中会剥学生一层皮的高三,常蓝自然重视,亲自送两儿子去学校,顺便巡一圈工地,见一见校长。这一巡一见,常蓝才知道,她家青儿被退赛,被学生会开除,还砸碎一溜教室玻璃窗的事儿。火大,那火从心尖瓣膜一直烧到脑皮层下灰白质,没控制住,她当场发飙,指责校方不负责任,起码应该为维护青儿的名誉做出努力。而校方认为首先系青本身行为就有偏差,他们也很难办~~

一番争执,各自立场坚定互不妥协,常蓝怒冲冲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又去找儿子,质问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不和家里商量?

系青慢条斯理,“有什么关系?连出了人命这种事儿,你们也都没跟我说过,我这算啥?”

本来就快气死的常蓝,好玄又被儿子一句话噎死,差点憋出鼻血来。她想着,克制克制,别再和儿子起什么冲突,本来局面已够难收拾了是不是?也没上班,逛街购物,意图放松一下心情。谁知不年不节不礼拜日,这样也能遇到几个熟人,还都有意无意提到青儿的事情,令常蓝面子里子伤得再也挂不住。

尤其遇见同行某家建筑公司老董的夫人,对方毫不掩饰的跟常蓝说,“哎,其实青儿这年纪的小伙子,要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哪至于闹那么大动静儿?这家里还得多唠叨唠叨,教会孩子平时行事低调点儿不就没事儿了?”

常蓝当时就想给她一巴掌,想说儿子那不是随便要个小姑娘,但这事儿可以在名表专卖店里解释吗?强忍下脾气,叉开话题,“看中哪儿款表了?”说着话打量跟在这位嘴碎夫人身边的年轻男人。

碎嘴夫人略有尴尬,“我小姨家二儿子……”

常蓝知道那不是谁谁谁的二儿子~~无巧不巧,常蓝离了这店找地儿想喝点什么的时候,遇见碎嘴夫人家的正主儿掌门人,常蓝冲老董一笑,托辞出来逛街没开车,一时拦不到的士,“我有事赶着回公司,能搭您个便车吗?”她知道这个时间这个路线,这掌门人肯定能看到自家老婆和什么什么弟弟走一处,看见最好,赶紧回家清理门户吧。这么一寻思,常蓝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手机,打给承建学校工程那边的小项目经理,“下面活儿工期赶,你那边快点吧?嗯~~快不起来?你第一天出来做事?还用我教你怎么加班?别的?没别的,别的不用管!”

自打开学正式上课后,这所高中没上过几堂消停课。旁边平时挺安静的工地,终于比较象个正常的工地,叮叮当当,紧锣密鼓的赶起工期来。起因究竟为何,众师生也都心知肚明。这是笔烂帐,明白点儿的人不表示什么,激烈点儿的人少不得怨气都泼去怀家兄弟身上,先前人见人爱的怀家孩子,快变人见人嫌。

大概不受工地施工嘈杂干扰的只有教英文的顾老师了,按理说英语教学对环境要求总是更高一点,但顾老师每次都是带着某种平静愉快的语气说,“来,我们声音再大些……”不过,有一天,实在是吵到没办法上课,他干脆放下课本,“同学们会不会跳舞?”小顾老师拎来只录放机,让大家把桌椅挪开,清出片空地,语音铿锵,“就快上大学了对不对?每年新生入学,大学都会开个迎新舞会什么的,欢迎你们这些小菜鸟。可是,即使是菜鸟,也是有尊严的,不会跳舞,伤面子,这堂课,老师教你们怎样维护菜鸟的尊严!”

老师偶然为之破例的特别教学方式,令大家兴致盎然,跃跃欲试。

顾老师叫怀家兄弟,“上来,给大家做个示范,我知道你们两个会跳。”

若照平时,系青可能就拒绝了,但是今天,他不能拒绝。他知道是他妈在闹脾气,事情也是因他而起,他得负点责任。系青也知道这位老师,是自从他出事以来,少数几个,从来都待他如以往一样的老师,他对顾老师心怀感激,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于是系青和春儿默契地走到教室中间刚清出来的空地上,随着音乐迈步。每到这种场合春儿总有话说的,吆喝,“我走女步哦,女生都看着点儿,不教第二遍……”

教室里气氛热烈,大家有的跟着音乐哼唱着,摇晃身体,有的像模像样,亦步亦趋跟随怀家哥俩学舞。系青带着春儿,随之节奏,旋转,旋转,周围同学的笑脸,匀速从他眼前掠过~~他看到了计然,混在人群中安静浅笑的样子,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晶莹~~我眼花了,系青想。

再转一圈,依然是计然,短发丝丝流畅,尖下颏扬着,带着点任性,不示弱~~还是眼花了,系青手心全是汗,他机械地旋转,对自己说,再看一次,如果再看一次,她还在,那就是她回来了。

旋转,细看,那就是计然,模样含羞带怯,脸上晕红,似乎还带着与他热吻后的娇艳~~系青猛地推开春儿,对着计然冲过去,狂喜抱住,“小然,你回来了吗?”

所有的笑闹喧哗遏然而止,春儿大惊失色,被系青抱住的敌营甜姐儿吓得一动不敢动,嘴巴张的大大的,傻看住系青。幻觉,竟是幻觉~~她没回来,系青的失落已经沉重到难以掩饰,放开甜姐儿,“对不起。”清醒,不得不面对一屋子人的错愕惊疑,硬找借口,“天气热,头晕,我去洗个脸。”可是多少冷水,也无法安抚系青仓皇的心跳。

等不下去了~~系青分析,如果计然的姨妈有条件给她做手术,为何之前没听说她对计家伸出援手?如果计然打算做手术,为什么大小医院没有她的消息?再说,计然如果还在此地,多多少少,应该听到他的事情,她真的恨怀系青恨到愿意他背负qiang jian她之名的地步?

计然不会那样待我,系青想,所以,她可能被骗了,可能遇害了,可能……系青觉得,自己这么找根本不是个办法,他需要帮助,报警吧,报警找计然……为此,系青再次逃学。

在警局,系青跟接待他的小警员快第五十次申明,“不,我女朋友对我很好,她不会这么长时间,连着三四个月不来找我……不,她没跟我说过她有姨妈……嗯,是,她和她姨妈一起来办转校,所以说她一定被骗了。拜托帮我找到她行吗?她父母刚刚过世,生活肯定会出问题的,拜托拜托……”

系青一连串的拜托,引起长官的注意,小警员突然起立,齐整整一个敬礼。系青回头,竟看见张浩的父亲,喜出望外,这下有救了,张叔叔一定会帮他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张叔……”

张浩父亲探明系青的来意,把他带到楼上一个干净的小房间坐,让他稍安勿躁在此等等,因为警方需要点儿时间了解情况。

系青简直感激涕零,有警察帮忙,一定能找得到计然。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差不多有半个多钟头,听着安静的房间内,冷气机浅浅的运作声,想到应该很快能见到计然,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泪意,在这个时间和空间,莫名其妙的,再也无法控制,屡屡往上涌。太长时间没见到那那个女孩儿了,很想她~~泪眼模糊间,听得门响,抬头看,门开出处立着妈妈常蓝,系青一瞬间浑身冰凉~~他终于彻悟到一件事儿,他的爱情,只是一场孤军奋战,这仗要不要打,怎么打,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人会帮助他。

此时的系青,仍然天真,他还不知道,人生就是一个人的沙场,要不要活,怎么活,泰半也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人活一世,就是一场孤军奋战的宿命。

面对这场劫难,已束手无策的系青,垂死挣扎中。不知该去哪里找她?或者,仍然可以寄望于让她来找我?!现在的怀系青,可是个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会随便发情,抱住女生意图非礼的禽兽呢,不介意再添些其他罪名,或者,闹到他杀人,才比较够看点?

系青找了块砖头,课间操时间,随便抓住个一年级学弟,照人后脑拍了一砖。他没用全力,但足够让那倒霉孩子头破血流。再一次,怀系青吸引众人眼球,他冷静地问还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中的学弟,“感觉怎么样?你流血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自常蓝把系青从警局领出来后,她又给人赔了一笔不小数目的医药费。常蓝也已心力交瘁,她从前以为她家春儿没好歹的折腾,可谓花招不断,现在知道,春儿的花招真就是花招,还算安全,青儿是高手,招招狠辣,招招致命。重点在于,春儿闯祸,多数只为好玩儿,时时都在胡闹,青儿呢?他的底线在哪儿,常蓝完全不了解。

“你这样下去想多久?”把系青从学校接回家到路上,常蓝边开车,边忍不住低声问儿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心情不好也要有个限度,你不能无止境的消沉颓废吧?”

系青头靠着椅背,打个大哈欠,“我没有颓废,妈,你知道我最讨厌颓废。我很睏,睡会儿,到家叫我。”

常蓝看着青儿浓重的黑眼晕,瘦得两颊略下凹的脸,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和丈夫以为早恋不过少年人的一时冲动,计然这个名字会随着时间过去,事过境迁的想法,有点太简单。让青儿死心,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代价到底会昂贵到什么份儿上,他们都无法预料。

坊间流传,怀家大公子系青已经从qiang jian犯升级到有攻击性的杀人犯。

有家长扬言,不许自家孩子与怀家兄弟亲近,而且,还有人施压给校方,逼迫系青转学离开,声明如果他不离开,就要让自家孩子转学。前车之鉴,怀家是得罪不得的,但要安抚学生家长,又很费精神。毕竟民意不可违,校方为此也是大为踌躇,焦头烂额。

那些事情,系青都懒得管了。他只知道,他都堕落到杀人的地步,计然还是没出现,他被她抛弃了,这种认知,令系青做什么都有心无力,他三魂七魄,似有一半随计然的消失而消失。

计然离开最初数月,系青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找人上,他的生活内容,是将两个被他连累的,可怜弟弟的功课辅导好,自己的学习照顾好,还要保证和老师家长斗法斗的手段好,再把想找的人人找到,蜡烛几头烧,他尽管又忙又累,但生活目的明确,心灵上还算有寄托。

他每个晚上除了日常学习,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也并不时时睡的稳,都是睡一会儿,便急不可耐看看时钟,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才会天亮。说实话他讨厌睡眠,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他会把睡觉的时间都利用去找人。

可最近,春儿和张浩的学习调整到合适的状态,已不需要系青太过操心。

而找计然的信念,则逐渐被现实消耗磨灭。

等着计然来找自己的希翼,更是碎成一堆渣,那丫头,根本已经不在乎他了吧?不管怀系青是个qiang jian犯还是杀人犯。

他自己的学习~~系青这些日子常常觉得疲倦,不太能象以前那样集中得住精神。要命的是他可又没办法真正睡上一个好觉。睡梦中,要么梦见计然目光凄绝,控诉他,“你杀了我爸妈,我恨你。”要么是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张脸,最可怖的是梦见她躺在冰冷冷的手术台上,浑身鲜血……

不知多少次夜半,系青从梦中惨叫着醒来,吓得常蓝和春儿连滚带爬冲进他卧室,来安慰他。春儿有时会劝哥哥,“不过是不见了一个女人,哥,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是的,在别人眼里,失去了计然,不代表什么吧?毕竟,爱情也不是生命的全部,没必要搞到这么灰头土脸的。可系青不这么认为,计然确实不是他生活的全部,甚至,她这个世界上不是很重要的存在,但他需要她,不知为什么的需要。

他只是恐惧那日初夏清晨,旧巷中与她一别便成永诀,今后,一生中再无机会相见。

不知是不是睡眠长时间太差的关系,例如上次英语课时见到的幻觉,时时在系青周遭出现。

计然会出现在系青吃午饭靠着的乒乓球台边,巧笑嫣然,“不对,是苏格拉底说的。”

她会出现在他午休时候的座位边,系青偏头,就能看到她刚从午睡中醒来时的模样,眉目迷蒙,妩媚如一片柳暖花开的颜色。

她还会腻在他怀里,“我爱你愿意陪我一起老。”

睡梦中,她细细碎碎密吻于他,“系青,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图书馆,她手勾在他脖子上,缠缠绵绵的语气,“没人搭理我,只有你陪我唱歌,你最好心肠,最疼我……”

在车站,她发着病,“我保证不死,保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教室里,她音容层层重叠,“不管小师妹爱不爱令狐冲,令狐冲都只能爱小师妹,真爱是不讲理的。”

即使走在楼梯,亦能看到她扶着楼梯扶手,俯身对系青说,“我不是自满啊,是觉得,我也可以为你努力超及格线嘛。”他们一高一低,在楼梯上站着,相视不语,眉目之间,尽是恍如怀抱花开千树的幸福。

如果见不到她的人,能见到这幻象也好,系青如此想。他从不挣扎,一任万千往事,俱幻化成水波中无数碎影,繁漪重重,将他淹没其中。系青知道,这些幻影的名字叫思念。他对计然的思念象无数细沙,从空而落,穿透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他的时间,无处不在,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