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卿卿出嫁，我就再没有见过他，直到半年后去西陵为外公祝寿。
我们是在京郊遇见的。看见我，他愣了愣，继而大笑着冲我招手，眼睛弯弯亮亮。
我问他最近去了哪里。他说回了趟老家，然后转道去了潼关，还在那里租了房子。不过那房子不太好，东倒西歪的，下雨天还会漏水。但妙在地处边缘，前头没有遮拦，是以每每傍晚时分，坐上屋顶，云霞触手可及，远远望去，一边是大漠金沙，一边是小桥流水。
“我从没见过这么奇妙的景象！”他眉飞色舞。
我心驰神往。
之后，他又说了许多奇闻异事，逗得我前俯后仰。——原来，我还可以这样笑。开怀、肆无忌惮。我喜欢这样的自己。也第一次，对身边的男人起了贪念。
临近西陵那晚，我故意让自己受寒。他急坏了，又请大夫又抓药，还不眠不休看护着我。好几回他熬了药，见我睡着，不忍心扰我，便静静在旁边候着，凉了就再温。第一次，我们靠得那么近，我们身边没有他人的阻隔。他做着曾经为卿卿做过的一切，仿佛天下间最尽职的情郎。
昏昏沉沉中，我缓缓地抱住了他。他有瞬间的僵硬，然后不着痕迹松开我的手，再轻手轻脚为我掖好被子，拭了拭我的额头。我闭着眼睛不敢动，生怕他看出什么来，直到脚步声远，这才狠狠舒出一口气。
后来，我的病好了。我带着柳七住进陈府。没多久，卿卿和君凌逸也过了来。君凌逸有公务，不常在府里，他们两个冤家便又开始成天成夜地掐架，全无男女大防。
我看得心惊胆颤。我以为那桩婚事多少会改变一些东西，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改变。他依然爱她。他看着她的眼睛，会笑。——我羡慕，却不得不这样承认。
所以，外公找柳七的时候，我阻止了。李铎有意娶我时，我没有拒绝，甚至刻意去吸引他的注意，博得他的好感。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也许李铎是不错的选择。
卿卿知道了很生气。“阿姐，让他带你走吧。他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她在说谁。其实她并不知道，柳七前几天找过我，说了同样的话。
那时我只是笑，然后轻轻地紧紧地从背后拥住他。这是从前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临行前一晚，卿卿来找我。她说：阿姐，你一定要幸福。
可是卿卿，也许我没有办法幸福了。我爱的那个人，他早已变心。
笑了笑，我翻身坐起来。
“公主。”侍女躬身垂首站在几步开外，恭恭敬敬唤了一声。
我没动。
她无法，只得大着胆子提高音量：“公主，时辰差不多了。”
我心不在焉道了声“好”。公主？！是了，我是皇帝亲封的端敏公主，千鹰太子新妃。
摇头，我举步折返。行至中途，忽的听见一声箫引。
音有些模糊。可我知道是他。因为多年前，他曾为我吹过此曲。彼时我俩初识，他四仰八叉摔在泥堆里，满身草屑，却大咧咧冲我龇牙，桃花眼弯弯亮亮：“原来你就是柳若雪，可比秦家那位好看！”
我笑了。
——我爱的这个少年，曾经这般夸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