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未央沿着小径才下了山,贺叔刚好带人找了过来,见到她不禁又惊又喜,“娘娘,您没事吧?”
“没有!”
贺叔狐疑的四下扫了一眼,“可是轿子怎么会停在这里?轿夫呢?”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我四下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宫宴散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恩!”未央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说罢,举步往轿子走去。
贺叔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掀开轿帘探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把未央让进去。
“马上去把进宫送信的人拦下来,然后派人仔细搜查这个园子,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目送未央的轿子又被抬上路,贺叔又对身边随从吩咐了两句这才上马,追着轿子离开。
本来轿子出宫之后是向东直走的,现在却因为路上拐了个弯,不得不取道东南的驿馆门前的东合大街。
未央靠在轿子里闭目养神,路过驿馆门前的时候贺叔却突然扬手叫停。
轿身一晃,未央就睁开眼,从窗口探出头去,“什么事?”
“前面驿馆门前停了好些车马,把路给堵了,我们恐怕要等上片刻了。”
未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的驿馆内外灯火通明,十几辆马车停在门前,很多身着南野侍卫服的兵士,来来回回的搬运物品,好不热闹。
“好像是南野新帝的随从在打点行装!”贺叔看了一会儿,蹙眉说道,“老奴过去看看,让他们先把路让出来,我们过去。”
“贺叔!”未央叫住他,“不必了,我们绕道吧!”
“这里周围民舍府宅很多,绕道的话起码要都走上半个时辰。”
“没关系,南野新帝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国,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听她说的有理,贺叔也便不再坚持,指挥调转方向,绕路而行。
未央回头,看着忙碌的人群中偶尔划过的一两个熟悉的身影,终于长长的出一口气,退回了轿内。
黎歌,走吧,走的远远的,现在我可以面对末白也可以走向流火,惟独没有办法走向你。
他日再回头你已经找不到我,再回头我已经忘记你。
但愿那时,你依旧能够如此宽厚的不要怪我。
回到别院已经已经是四更天,兰心早就在门口转了一身的汗,见他们回来,赶忙迎上来,“贺叔,你们怎么才回来?”
“路上遇到点事,”贺叔道,“主人回来了吗?”
“还没呢,”兰心急得跺脚,“该不会喝醉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她这么一说,贺叔也有些担心,抬眼看向未央。
未央正想说什么,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楼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已经奔到眼前。
“娘娘!”楼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楼将军不必多礼!”楼玉此时前来必是有事,未央虚扶了他一把,就只等他说话。
楼玉起身,拱手说道,“太上皇旧疾复发,陛下差属下来通禀娘娘一声,说他可能晚回来,让娘娘自行安寝不必等候。”
“太上皇的病情很严重吗?”未央问道。
“这个——”楼玉犹豫一下,“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不管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但总之,她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知道了,有劳楼将军了。”
“这是属下的本分,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便回宫复命了。”
“将军慢走!”未央点头。
楼玉从侍从手里接过缰绳又果断的翻身上马,未央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他,“楼将军!”
楼玉调转马头回望她,“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不,我只是想问,皇上跟太上皇准备怎么处置曼彤小姐。”
楼玉一愣,眼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却很快掩藏好,恭敬答道,“这件事只怕要等明日太上皇的病情稳定了才能处理,对于此事,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说?”
“哦,”未央笑笑,“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将军请吧。”
楼玉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果断的策马扬鞭而去。
目送楼玉走远,贺叔转向未央,“时候不早了,娘娘先回去歇着吧。”
“好!”未央也不多说,扶着兰心的手回了房。
那一晚流火一直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未央起床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凤冠凤袍以及盒子里摆着的凤印。
“今日有什么大事吗?”未央抬眸,兰心刚好从外面进来。
“没有,”兰心微微一笑,把脸盆放到旁边的盆架上,“这凤袍是早上楼将军送来的,说让娘娘看看合不合适!
“那宫里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兰心摇头,想了想,又道,“哦,南野新帝的御驾一大早已经启程回朝了。”
未央略微愣了一下,接过她递来的漱口水漱了口。
兰心一边收拾帐子,一边却有些心不在焉,迟疑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小心翼翼说道,“主人一直没有回来,这一次——太上皇的病好像很严重。”
未央没有说话,径自起身去洗了脸。
用完早饭,未央命人把贺叔叫了来,单刀直入,“贺叔,我想见见蔓彤小姐。”
贺叔闻言,诧异的抬头往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不可以吗?”未央蹙眉,依旧心平气和的看他。
“不是不行,只是——”贺叔犹豫的攥着拳头,估摸了一会儿才道,“早上主人才下了旨,蔓彤小姐妖言惑众,已经把她打入天牢了。”
未央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滞,正色道,“流火见过她了?”
贺叔偷偷的太抬眼看了看她,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是!”
未央愣了一会儿,随即放下手里的茶碗,声音决绝,“我要见她。”
“这——”
“兰心,你去把凤印请出来!”未央眉梢一挑。
贺叔一惊,惶恐的垂下头,出了一身的冷汗。
兰心看着房中情况,也不敢违逆未央的意思,怯怯的回房取了凤印捧出来,“娘娘——”
“进宫!”
未央提了裙摆,举步跨出门槛。
贺叔一急,快走几步上前伸手将她来下,语气却还是极尽谦卑恭敬道,“还是先知会楼将军一声吧。”
未央不为所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皇宫之内,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吧?”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娘娘——”
未央硬是要去,贺叔也不敢强行阻拦。
兰心吩咐下人备了车,主仆二人就往皇宫而去。
未央所乘是流火府上的专车,又有封印在手,一路上无人敢拦,再加之夜千赫病重,宫里乱成一团,他们便一路顺利抵达皇宫西北角的天牢重地。
守牢的侍卫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兰心手上黄橙橙的凤印也便闭了嘴,乖乖上前开门。
牢门打开,一阵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兰心忍不住捂住口鼻别过头去。
未央回头看她一眼,“你在这等着吧。”
“奴婢没事,奴婢陪娘娘进去。”兰心慌忙摆手,快走几步跟上。
未央伸手把她拦下,“我只是跟她说两句话,很快出来,你就在这等着吧。”
看着她沉寂的脸色,兰心也不敢再坚持,只好垂首退到门外。
身后的牢门重新合上,天牢之中一片漆黑,只有沿路的几盏油灯照明。
守卫在前面引路,带着未央在狭窄的甬道里穿行,两侧的牢房内不时飘来阴霾的几道目光,未央却是恍若未查,只是款步前行。
拐了四个五弯,守卫才在一间略显干净的牢房门前停了下来,闪身退到一边,“娘娘,到了!”
未央淡淡的扫了一眼,隔着一道道陈旧腐朽的栅栏就看到蜷缩在墙角里的那个纤弱的影子。
唐蔓彤似是睡着了,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上尚有泪痕未干,又沾染灰尘污渍,样子有些狼狈。
“嗯!你也出去吧!”未央点头,平静说道。
那侍卫看了一眼她脸上阴沉的神色,很识趣的没有坚持留下,只道,“要不要卑职给您搬把椅子进来?”
“不必,我只说几句话就出来。”
侍卫不再多言,把墙上油灯的灯芯挑亮,又多点了一盏,这才退了出去。
未央走上前去,脚下踩着半腐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
唐蔓彤的睫毛颤了一颤,猛地睁开眼,起身朝牢门扑了过来,“流火哥哥!”
看到未央,她脸上欣喜的神色瞬时转为呆愣,再随着意识的回笼一点一点变成阴冷的愤怒,凄厉着嗓子就伸手向她抓来,“你这个妖女,我杀了你!”
未央侧头躲过她尖锐的指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开。
唐蔓彤一个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算勉强稳住脚步。
未央站在门外,有些幸灾乐祸的打量着这间阴暗的牢房,“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杀了我,那你也就不会落在这个地方了。”
唐蔓彤一愣,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狼狈,一时无语。
未央拈起锈迹斑斑的铁链上那把稍微泛着一点冷光的旧铜锁,突然眸光一敛,冷声说道,“我知道那些话你是谁告诉你的,可是昨天那样的场合,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把那些话说出口吗?”
唐蔓彤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她,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你是说——那都是真的?”
“如果——”未央淡淡一笑,“我说是呢!”
“啊!”唐蔓彤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突然跌进了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发抖。
未央看着她就高兴的笑了,“其实,你应该找个私密的时候跟他们说会更好一点。”
“我跟流火哥哥说了,可是他不信。”唐蔓彤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只是机械的摇头,眼泪就奔涌而出,在满是污渍的脸上留下两条滑稽的印记。
“你以为他真的不信?”未央鄙夷的斜睨她一眼,冷笑道,“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去信!”
“你说他知道?”唐蔓彤猛地收住眼泪,眼中写满惶恐。
“不会的,这不可能。”失神好久,她突然猛的又冲上前,两手抓着牢门上的栏杆死死的瞪着未央波澜不惊的面孔,仿似要将她洞穿一样,恶狠狠的说道,“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一定是你骗他的。”
她的声音决绝,像是在指责未央,更多是却像是在安慰自己。
“理由?”未央抿唇而笑,目光忽的一敛,“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爱’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她的这一句话里带着讥诮的嘲讽,唐蔓彤听在耳朵里不由打了个寒战。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哭着摇头,疯子一样拼命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牢房里游走,走着走着突然就蹲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肩膀哭起来“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爱,若是真的有,那你们的爱也注定了万劫不复。”
唐蔓彤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沙哑在阴暗的牢房里回荡,凄厉的仿似鬼哭。
未央淡淡的出一口气,无所谓的笑出声音,“早在苍月城的那场大火中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了不起就让他也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未央的眸光收冷,带着凛冽的杀气。
“你,你这个疯子!”唐蔓彤被她的样子吓到,瑟瑟发抖的退到角落里,拼命的往自己身上堆稻草,“他是你的亲哥哥!你这么害他,你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
这是一个爱满心房的女子对她发出的诅咒,声音那么玄妙而美好。
未央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神采也跟着慢慢黯淡下来,半晌却只是轻声一叹,“我根本早就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低沉,带了很浓重的厌恶情绪。
“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
唐蔓彤嘤咛的呓语在身后的牢房里持续不断的回响,未央脊背笔直的往来时路走去,刚刚拐过墙角,就撞进一个男子阴霾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