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挣开美姬的搀扶,司鸿颜墨强撑着身体一步步靠近,眼睛却是紧盯着钟离君诺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算死,也要挂着我司鸿颜墨妻子的名号不是么?怎么,三王爷难道喜欢穿别人穿过的破鞋,觊觎别人的妻子么?”
“你!”凌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让自己站不稳脚跟,接连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喃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每每想起那个夜晚她便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想将自己活活剥去一层皮!凤冠掉落在雪地里,砸起一滩积雪,宛若一朵凤冠花盛开在白雪中,继而被白雪渐渐掩埋。
满头青丝垂落,随风飘扬,衬得那张苍白的脸越发地无血色,仿佛一具陶瓷娃娃随时都会碎去,散去,飘散在茫茫天地间。
轻轻将那个颤抖不已的小小身躯拥进怀里,替她阻挡那些刺骨的寒风,挡去那些纷烦的流言蜚语,挡去那些不堪的回忆……
“你永远都是我的汐儿,谁也夺不走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瞬间便温暖了那颗寒冷的心。
抬起水雾朦胧的眼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竟是那么清晰、温暖。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原来爱情是两颗心的相融,而不是两具身体的厮磨。
冷眼旁观着他们的默契,胸中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被某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所深深折磨着,触到心底里最柔软最痛的位置。
伸手,接住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在手心渐渐融化成一滩水,一如他此刻流不出的眼泪,说不出的痛苦般冰凉刺骨。
既然得不到,还不如毁了。
苍茫的天空苍茫的你,终其一生我还是得不到。太阳呢,那么遥远,不见了……灵汐,是不是你就像那灼热的太阳?那么温暖的你,想靠近,却会被灼伤,想远离,却冷得发颤,想触摸,却遥不可及。
“杀!”
身后厮杀声不绝于耳,为什么会那么冷,为什么……
“皇上!……”
万物归于寂静,一如那颗跳动的心。
“谁敢伤我宫主!”羽一声大喝首当其冲,飞身而入,花仙龙等人紧随其后。
“丫头!”
“前辈!您快来看看君诺啊!”凌汐搀扶着倒地的君诺,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滩血水凉凉的浸透了手心,浸透了火红的嫁衣,浸透了黝黑的衣襟,宛若一朵蜿蜒而上的曼陀罗晕染出深色的花痕,若盛开到极致的彼岸花般飘摇着彰显着死亡的来临,妖冶而血腥。
刚刚的一番动武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他知道,大限将至了,只是,还是这么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看着花仙龙对她沉重地摇了摇头,那眼中的无奈、悲哀若沉溺的海水呛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凌汐狂啸一声,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扩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似一只痛极的困兽发出一声声悲悯的呜咽:“我不要你死,不要!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有冰凉的液体滑进钟离君诺的脖颈里,凉凉的,直渗入心里。
“汐儿。”仰躺在她瑟瑟发抖的怀里,抬手细细地摩擦着她的脸,眼中的爱恋炽热一片,自己终究还是让她落泪了么?
“我在。”她抓起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脸颊上,似要揉进骨血里。
“再为我舞一曲可好?”
“我不要!”收紧手臂,将他紧紧地箍在怀里,“你别想让我放开你了!”
“你快把我闷死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话虽如此,但凌汐还是稍稍放开了手。
“我就是希望……你能一直笑下去,不论我……在哪里,都希望能……看到你的笑颜。”
看着钟离君诺对她温柔的笑脸,凌汐的泪再也止不住,顷刻间掉落,滴落在他渐凉的唇瓣上。
“好,我舞,只为你一人而舞。”
火红的嫁衣绽开一朵盛世红莲,遍地而染的血,为你祭奠高歌。花舞霓裳,如梦绽放,眉间花钿若傲梅凌雪初绽。雪海香梅尽,世事飘去北风前。
一头青丝随风散,若往日深情纷如繁。青丝结,情如水,已憔悴,唯有泪纷飞。青丝劫,难为宣笔作巧对,绘不出你的美。青丝截,一生已给退不回,无花岁月,留恋你的美。青丝解,解不开红尘离合生死隔。
往事如画,揽回记忆滋味,终无悔。
钟离君诺的双眼紧锁着那抹灵动的火红,渐渐涣散,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原来自己曾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缓缓闭上眼睛,唇边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此安详知足。
汐儿,终于知道你为何来此了。原来,我曾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你……
汐儿,如果说,有那么一天。我看见了碧落,你是否会寻到黄泉?
如果说,有那么一天。我见到了阎罗,你是否会寻到忘川?
相遇,是那般的凑巧,尤记朦胧月色下,你回首,我驻足。
相约,有那一种来世,恍若千万弱水中,我只取,那一瓢。
汐儿,等我……
只那一眼,墨色的眼眸失却往日的华彩,只那一眼,温柔笑靥凝固唇边,只那一眼,隔生死,忘悲欢,无所恋,铅华洗,可怜白发换红颜,情深情浅皆不见,如梦散场时一年。
舞一段,醉一场,一舞已尽,生死已离,你可知翩飞的嫁衣,是为你而穿;美丽的容颜,只为你而绘。既然你已去,心也随之而去,还留着这副残躯何用。
君诺,前世今生,三生石是否承载你奈何桥边对我的莞尔一笑;黄泉碧落,彼岸花是否看见我为你舞动那惊心动魄的不舍;南柯一梦,轮回之后的我们是否依旧拥有属于我们的生生世世。
火红的嫁衣在白雪皑皑中演绎着它的惊心动魄,纷飞的白发在寒风刺骨中若勾魂的妖魅刺痛人的眼,眼中深情若璀璨银河,痛得人忘记呼吸。
轻轻地依偎在钟离君诺的身侧,轻轻地执起他冰冷的双手,十指紧扣。
“君诺,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抓过一缕白发,将头依靠在他肩头,喃喃道:“你看到了吗?”
风静静地刮着,雪静静地落着,厮杀早已停下,掩面而泣的却不敢发出一点哭声,生怕扰了这寂静的悲伤。
红色裙裾迎风飞扬,黑色衣摆随之舞动,白发与黑发纠缠不休,在苍茫的雪天,绘出了一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动人画卷。
……
“汐儿!”司鸿颜墨惊醒的时候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四周跪了一地的大臣见他醒来纷纷掩面而泣。
环视一周没有那抹娇小的身影:“言之,人呢?”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言之叩首道:“皇后,没了!”
“什么叫没了!不可能!”一声怒吼,人已冲出门外,空中之余下那悲切的声音,一点一点扩散而去。
凤合楼外一片寂静,血染的血也早已被白雪掩埋,一同掩埋的还有那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灵汐!你给我出来!出来!”司鸿颜墨犹如一阵狂风入境般肆虐着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分东南西北地肆意狂吼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叫着灵汐的名字,直至精疲力竭地扑倒在雪地里。
“我没想要你死,你给我出来……”喃喃的话语被风雪掩埋,竟是那么苍白无力。
一件貂皮大袄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却惊得他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那还来不及抽回的手,喊道:“汐儿?”
“皇上,我是慕晴。”
“慕晴,慕晴……不是灵汐,她恨我,真的离开我了……”
轻轻拥抱住这个九五至尊,却也是个痴情不自知的痴儿:“皇上,若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紧紧锁着慕晴的脸,似乎想要从她脸上寻找到什么答案似的:“你是说……她爱过我?”
“灵汐姑娘曾经来找过我,她让我好好照顾你。皇上,姑娘对您,是有心的。”是的,有心却无情。
“真的?”若一位撒娇的孩童抓住了棒棒糖似的,他的眼里涌上了希冀。
重重地点了点头,慕晴拼命吞下那欲潸然的泪水。
“可她终究是走了,带着对我的恨走了。”
“我赢得了这个江山,却永远地失去了她,是吗?”
“皇上,您还有臣妾啊。”
木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有着七分相似,却终究不是她。
“我只会将你当做她。”
“我只会好好爱您。”她没忘记那人说过,没有人能代替得了谁,你是独一无二的。总有一天,您的眼里看到的,会是我。
只不知谁家歌女犹在后庭轻声浅唱: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
有史记载,天汉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钟离与司鸿两国发动了第一场战争,却以离奇的结局收场。没人明白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人说,在那场战争中,两国均是两败俱伤,钟离国三王爷和他的妻子为国牺牲,而司鸿国皇后也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皇帝也身受重伤。也有人说,那不是一场国与国的战争,而是一场爱与爱的拼搏,两国皇帝为了争一个神秘女子所展开的抢夺。更有人说,在那场战争中没有血与肉的搏杀,只有一朵盛世红莲在冰天雪地中静静绽放,静静凋落。
历史已经成为过去,人们愿意一探究竟,却不愿追根究底。昨日的人已逝,今日的故事将继续,新一代的盛世英雄也将崛起。
战争还在继续,金戈铁马,征战沙场,谁人不知独臂将军的威名,谁人不晓泰龙军师的才智,谁人不知清浅公主的善良,又有谁人不知皇宫中帝王与盲眼皇后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人们不知,每年的十二月二十日,在那苍茫的凤合台前,永远都立着一抹孤寂的身影,眺望着远方,久久,久久,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