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夫唐王冰次注序云:世本纰缪[世本纰缪:世本,指当时流行的本子。纰缪,pī miù,音“批谬”,即错误。],篇目重叠,前後不伦[伦:原作“备”,误,据王序改。],文义悬隔,施行不易,披会亦难,岁月既淹,习以成弊[习:通“袭”,王序作“袭”。]。或一篇重出而别立一名,或两论併合而都为一目,或问答未已而别树篇题,或脱简不书而云世缺[或脱简不书而云世缺:脱简,古书多写在竹简上,脱简,指简散失,後世泛指书有缺页,或文字脱漏。缺,通“阙”,王序作“阙”。]。重合经而冠鍼服[重合经而冠鍼服:旧本《内经》“合经”一篇重复,而在重复的文字前冠以“鍼服”的篇题,现《内经》通行本无此两篇题。],并方宜而为咳篇,隔虚实而为逆从[隔虚实而为逆从:隔,同“融”。隔虚实而为逆从,即将《通评虚实论》一篇的内容融合到《四时刺逆从论》一篇中。],合经络而为论要[合经络而为论要:论要,原误倒,据王序改。合经络而为论要,即将“经络”篇的内容,合併到《玉版论要篇》中。],节皮部而为经络[节皮部而为经络:而,王序无,有“而”,前後文例一律。节皮部而为经络,即节选《皮部论》的有关内容为《经络篇》。],退至教以先鍼[退至教以先鍼:教,原作“道”,据王序改。退至教以先鍼:将《著至教论》一篇移到《鍼解篇》的後面。],如此之流,不可胜数。又曰其中简脱文义断不相接者,搜求经论所有[搜求经论所有:“所有”原误倒;经後脱一“论”字;原所後衍一“放”字;据王序改、补、删。],迁移以补其处。篇目坠缺,指事不明者,详其意趣,加字以昭其义,篇论吞併,义不相涉,缺漏名目者,区分事类,别目以冠篇首。君臣请问,礼仪乖失者[礼仪乖失者:礼仪,原作“义理”,误,据王序改。],考较尊卑,增益以光其意。错简碎文,前後重叠者,详其旨趣,删去繁杂,以存其要。辞理秘密,难麤论述者,别撰《玄珠》以陈其道[玄珠:书名,即《玄珠密语》,相传为王冰所撰,今已失传。]。凡所加字,皆朱书其文,使今古必分,字不杂糅[字不杂糅:糅,原作揉,据王序改。糅,混杂、混合。字不杂糅,古今之字不相混杂。]。然则岂但仆之言哉;设若後人或怒王冰、林亿之辈言旧有讹谬者,弗去其注[弗:通“拂”;拂,除去。],而惟攻其经[惟:通“唯”;唯,独也。],则未必易知而过其意也。
直到唐代的王冰在注《素问》序中写到:当时流传的各种版本错误很多,有些篇目相互重叠,前后没有条理,文章含义不相连贯。不容易运用,阅读领会也很困难。随着岁月的流逝,因袭形成了很多弊病。如有的篇章的内容重复出现,但另立个篇名;有的两篇内容合并,而又只立一个篇题;有的问答还未完结,从新又立篇目;有些地方内容脱漏而不补充,却说从来就有残缺。《合经》一篇重复,而在重复的内容前冠以《针服》篇名;将《异法方宜论》合并到《咳论》篇中;将《通评虚实论》的内容融合到《四时刺逆从论》中;将《经络篇》合并到《玉版论要篇》中;节选《皮部论》的有关内容组成《经络篇》;将《著至教论》退后,而将《针解篇》提前。像这样的情况,简直数不胜数。又说对其中文字段落脱漏,文义不相连接的地方,于是搜寻书中其他地方的有关内容,迁移过来加以补充;篇目缺漏,含义不明的地方详细揣量其蕴义,适当增加字句使其通晓明白;篇与论混淆,内容不相关联,或缺篇目的,依据内容,分门别类,另立篇题置于篇首;君臣问答不符合礼仪的地方,考察比较地位的高低,增加说明文字,使其含义更加明白;对前后颠倒错乱的文字,以及前后重叠的内容,详细考察其含义,删去繁杂内容,保存其要领;语辞义理深奥,难以粗略说明的,另外撰写《玄珠密语》一书加以阐发。凡是我所加的字,均用红笔书写,使古今文字区别开来,不致混淆不清。虽然如此,但是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吗!假若后人中,有人谴责王冰、林亿等人说旧本《内经》有错误的,于是除去他们的注解,而专门研究经文,那么未必能轻易弄懂原文,其收获未必能超过王冰、林亿等人。
按:王冰,别号启玄子,唐代人,曾整理注释《黄帝内经素问》,书名为《素问释文》;王冰为本书自撰一序文,称“王序”。原文中引文均出于该序。****意等人在《素问释文》的基础上:“正谬误者六千余字,增注义者二千余条”。更改书名为《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此即现在通行的《素问》。
然而王冰之注,善则善矣。以其仁人之心,而未备圣贤之意[备:究也,即深入研究。],故其注或有失者也。由是校正改误者,往往证当王冰之所失[证:通“正”;正,恰也。下“证”字意为正确。],其间不见其失而不以改者,证不为少矣。虽称校正改误,而或自失者亦多矣!呜呼!不惟注未尽善,而王冰迁移加減之经,亦有臆说而不合古圣之意者也[臆说:缺乏根据的猜测。]。虽言凡所加字皆朱书其文,既传於後即世文,皆为墨字也。凡所改易之间,或不中其理者,使智哲以理推之,终莫得其真意,岂知未达真理,而不识其伪所致也。近世所传之书,若此说者多矣。然而非其正理,而求其真意者,未之有也。但略相肖而已,虽今之经与注皆有舛讹,比之旧者,则亦易为学矣。若非全元起本及王冰次注[全元起本:全元起,南北朝医学家,亦说隋人;著有《素问训解》,是《素问》的最早注本,早已亡佚。],则林亿之辈未必知若是焉,後之知者多因之也[知:同“智“。]。今非先贤之说者,仆且无能知之,盖因诸旧说而方入其门。躭翫既久[躭翫:dān wán,音“耽玩”,指对某种学问的浓厚兴趣,而进行深入地研究。],而麤见得失。然诸旧失,而今有得者,非谓仆之明也。因诸旧说之所得者,以意类推而得其真理,自见其伪,亦皆古先圣贤之道也!仆岂生而知之者哉!
然而,王冰的注释,好是很好,因为他纵然有仁爱之心,但未有深入研究圣贤的意旨,因而他的注释也有失误的。后人整理《内经》时,校正改误的地方,常常恰好是王冰失误之处。其中有些没有被发现的过失,而未改正的,也还不少。虽说已经校勘改误,失误的亦很多。唉!不单是注释不尽善尽美,而王冰迁移、添加的经文,有些也是凭空猜测而不符合古代圣贤旨意的。虽是凡所加的字都用红笔书写,既然传到了后世,就具备当世的文字特点,即统统变成黑字文本了,经王冰改过的内容,也有些不符合道理的。让那些聪明智慧的人按理推究,最终也不能明白其真正含义,哪里知道这是他们没有掌握真理又没有识别王冰的错误所造成的。近世流传的书籍,像这样的情况很多。然而想从不正确的理论中,寻求其正确的含义,是不可能的,只是稍微相似罢了。虽然现在的经文和注解都有些错误,但比以前的本子容易学习多了。假若没有全元起及王冰的次注本,林亿等人对《内经》的理解未必会有如此深刻,后世有智慧的《内经》注释家,多数是承袭前人的研究成果。如果不是有前人的解说,我也不会知道如此之多。只是因为总结了以前的一些注解,才能入其门。经过长期深入地研究,才约略有些体会。对以前的失误而今有所认识,不能说是我聪明,凭借一些旧的注释有所获的原因,是根据旧注加以类相推,才弄懂其真正道理,自然发现一些错误的内容。这也是古代圣贤治学的方法。我哪里是生而知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