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妾上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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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风尖浪口9

百里褚言这双腿,定受过重刑,伤势应是比他身上别处的伤还要来得严重。

在太监们送百里褚言回长幽殿的途中,她便观到他的双腿极为不对劲,鲜血涓涓而涌,方才又听御医提及,更是对他的双腿略有在意。

说来,若是百里褚言的双腿真有个好歹,瘸了残了,她便是有心大逆的助他,这凤澜上下,怕也不愿接受一个双腿有残的东宫太子甚至是国之帝王吧?

一想到这儿,她心底复杂起伏,冷意交织。

正这时,手腕却是被一只凉薄的手突然握住了。

她微怔,甫一回神,便见百里褚言紧闭的双目已然微微掀开,那双略微朦胧的墨瞳正静静的望着她,半晌,他眼睛逐渐睁大,最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带苍白如纸的面容都骤然滑出了半许惊愕与僵硬。

“倾月,你,被子……”他嗓音嘶哑不堪,断断续续,犹如被车轮碾碎一般,丝毫不若常日那般怡然好听。

云倾月自是知晓他在惊愕什么,她平静自若,淡然的放下了手中的被子,还自然而然的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坦然的迎上他已然清明的目光,只道:“是倾月越距了。只是褚言放心,倾月对你的身子并未多看,再者,你如今身上处处都是纱布,倾月也无意观量。”

这话一出,他面上的僵硬之意又增了半分,仿佛极为的不自然。

云倾月眸色微动,平静无波的转了话题,“御医方才说你若能在今夜三更醒来便是无碍了,如今你提早醒来,想必更是无碍。幸好,褚言终于无性命之忧了。”

“惹倾月担心了,是在下的不是。”他终于是嘶哑着嗓音道出了句完整的话。

云倾月眸色分毫未有波动,心底却是凉薄的笑。

她自是担忧了,只是却不是为他担忧,而是为他的腿骨担忧,为他是否能被她推上凤澜高位从而成为被她利用之人而担忧。

纵是心底对百里褚言今日为她而惹怒皇后的行为略有感激与心疼,但如今的她,却因着再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已是不敢再对旁人有真正的情谊了,就连这百里褚言,也不行了。

她清楚至极的明白,百里褚言并非表面这般纯然,她与他接近,以前还曾心有恻隐甚至是信他顾他,而今,她云倾月与他接触,将仅是各取所需,纵然关心在意,也只是为了她心底的大局,从而无关风月,更无关情谊。

“褚言初醒,还是别说太多的话,饿了吧,我让人为你端些粥来。”思绪沉杂起伏,待回神,云倾月淡然的朝他道。

大抵是她的语气并无往日那般温和亲近,百里褚言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墨瞳静静的锁她,嘶哑低问:“可是在下哪里做错,惹倾月生气了?”

云倾月淡笑,不答反问:“褚言怎这般问?”

他眉宇微皱,俊美如华的脸虽满是苍白,却又是另外一种美如惊心的风韵。

“倾月如今,似是与以前不一样了。你如今不苟言笑,比以往严肃冷薄不少。”他嘶哑缓道,却是一语道破。

云倾月眸色微沉。

是了,她如今自是比以前严肃冷薄了,老天对她步步紧逼,周围虎狼也逼她,就连这近些日子朝夕相处的百里褚言也能欺骗她,如此一来,她云倾月岂还能坐以待毙,蠢傻的再对别人掏心掏肺。

她淡笑,似又想到了什么,目光迎上他的黑瞳,面上笑容深了几许,灿然如华。

她难得笑得这般灿烂,今日这笑,已算是她的极致。

百里褚言一怔,眉头却是不由皱得更甚。

云倾月朝他笑道:“倾月哪有不苟言笑,倾月如今这笑容,褚言可还满意?另外,你方才所说的严肃冷薄,倒也不假,不瞒褚言,周围虎狼太多,倾月独身一人,不得不防,该有的警惕与严肃,也缺一不可了,要不然,倾月怕是要整个人都入了虎狼之腹,尸骨无存。”

说着,目光越发沉了几许,意味深长的补了句:“你说是吧?”

百里褚言微怔,片刻,却是沉默了。

他静静的望着云倾月,云倾月的目光也不躲不闪,直直的迎视他的目光。

屋中气氛似也低沉了下来,空气莫名的似是凝固,竟是有些压抑。

半晌,百里褚言才挪开了目光,嘶哑着嗓子低声道:“倾月要警惕严肃,自然甚好,只是倾月连在下都要防着警惕着了吗?”

嗓音一落,他再度深眼凝上她的。

云倾月脸色分毫不变,仅是目光不由深了半分,沉默片刻,才道:“褚言,倾月只问你一句,你与倾月相处的日子里,你可有欺瞒或是算计过倾月?”

他目光微僵,随即苦涩而笑,嘶哑着嗓子不答反问:“倾月是在怀疑在下?在下对倾月如何,难得倾月不清楚?”

说着,他苍白的俊脸上漫出几许无奈与苦涩,那极为勉强勾起的唇角,似在自嘲。

云倾月深眼凝着他的反应,破天荒的觉得他这模样不再惹她怜惜,反倒是令她越发的心凉。

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竟是有些压抑酸涩,情绪也略微低沉了下来,涟漪不浮,犹如死水一般,冷沉而又带着几许讽刺。

百里褚言什么都好,俊逸风华,温润如玉,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总是一副良善可欺的模样,只是,与他越接触,她便越发的觉得他表面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真实,反倒是稍稍深入去探究了,便会震惊的发觉一切都不如她眼前看到的那般美好。

她也不愿去探究最真实的他,也不愿仅凭自己的猜测来揣度他,她只是没时间来验证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也没心思验证,只是有一点,若说百里褚言的话一切都是真实,那他口口声声言道出的慕祁这位挚友,又怎会对他看似亲近,实则却是略有疏离,甚至昨夜,慕祁微酒离开时,还那般认真诚然的提醒她离百里褚言远点?

所有的事,一切看似正常,实则却是早有漏洞了,她云倾月也不愿再冒险,宁愿对不起百里褚言,宁愿戒备他,也断然不会再对他掏心掏肺,毕竟,对于所谓的欺瞒背叛,她云倾月在龙乾翼王府覆灭时便恨之入骨了。

“褚言对倾月自是极好,这点,倾月也看在眼里的。褚言也无须多问什么了,倾月今日这般,仅是因今日吓着了,是以心神略微恍惚,若褚言觉得倾月严谨冷薄了,倾月深感歉意。”云倾月默了半晌,才坦然淡道。

百里褚言静静的观着她,片刻,他墨眉微皱,嘶哑低道:“是在下无能,竟不能护住倾月,在下……”

未待他说完,云倾月出声打断道:“今日之事已然过去,褚言也莫要再提了。若真要论及歉意,也是倾月欠了褚言的。今日若不是倾月,褚言又怎会被皇后及太子责罚。”

“父皇与母后为难你,在下岂能坐视不理。只奈何在下无能,竟没能帮到你。”他语气嘶哑低缓,俊美苍白的面上带着几许无奈与愧疚。

云倾月仅是瞥他一眼,淡道:“倾月今日落到这地步,皆是南凌奕所赐,与褚言无关。”说着,眼见他又要言话,云倾月眸色微动,只道:“褚言刚醒,便莫要再说话了,你先好生休息,倾月这便出去让人为你端些晚膳来。”

百里褚言怔了怔,后话也顺势噎住,深黑的目光在云倾月面上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云倾月望他一眼,淡然而笑,正要转身出屋,不料百里褚言再度唤住了她,待她目光朝他落去时,他墨眉微皱,嘶哑担忧的道:“倾月,先处理一下你脖子上的伤吧!”

云倾月一怔。

他深眼凝她,又道:“屋中桌案的第一个抽屉内,有子瑞以前送我的上好伤药,你先拿来敷敷脖子的伤口。”

说着,见云倾月立在原地不动,他目光也显而易见的滑出了几许怅惘与愧疚:“方才因倾月表情严肃冷淡,便一直忍着未问,此际,倾月可告知在下为何在下会回到长幽殿?另外,你脖子上的伤,可是在那刑堂内被那些公公们弄的?”

云倾月目光略微起伏,片刻后,却是淡然而笑。

“倾月得知褚言被困在地牢,便去求皇后了,皇后不愿放了褚言,倾月便以长簪抵了脖子,以命威胁皇后放了你,只是倾月终归是赌对了,倾月仅是朝脖子刺了一簪子,血一流出来,皇后便急忙答应放你了。”她淡道,言语低缓,却无直白得令人心生微颤。

百里褚言的脸色当即僵了半许,目光也蓦地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