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妾上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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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恍如隔世2

行车一日,此际所至的小镇客栈,已离凤澜帝都极远。

时近黄昏,客栈中的食客倒是多,那大堂内,食客略微密集,嘈杂纷繁。

云倾月身上着的是慕祁送她包袱里的男装,披散的头发在下车之际便已随手挽上,因着身子不适,高烧未退,下车时虽固执的未让南宫瑾扶,然而待下得马车,行走踉跄,不得不任由南宫瑾扶着。

只是她却是未料到,此番奔逃,除了她与南宫瑾乘坐的那辆马车外,竟还跟了十来名黑衣黑马,南宫瑾解释,那些皆是他前些日子布置在凤澜帝都的暗卫,那本是驻扎在凤澜帝都外的数百精兵,也正于后方一里处不近不远的跟着,以防百里褚言追兵。

云倾月仅是微微一怔,并未多言。

待与南宫瑾入得客栈,周身的冷意稍稍被客栈嘈杂的气氛散却半许,早有暗卫在柜台上要了几间上房,南宫瑾扫了一眼大堂人多嘈杂之景,眉头微蹙,便吩咐掌柜的将晚膳端至客房,随即便要扶着云倾月朝二楼行去。

正这时,堂中有人的嗓音提得极高,“南翔好不要脸,竟趁我们刚换了皇帝政局不稳时犯我们边关!现在新帝在龙位上屁股都没坐热,就受外扰,你们说说那南翔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的确欺人太甚了!这几日到处都在征兵,人心惶惶,我若不是有腿疾,早就被抓去当壮丁了。”有人应和,嗓音颇有几分后怕。

“我们凤澜与南翔一直相安无事,怎这回南翔突然犯我们边关了?天下几国之中,凤澜又没油水,南翔即便要攻占城池,也得去攻占西汉呵龙乾的城池啊!那两国可肥油得很。”

“近些日子,南翔闹得厉害。你们难道没听说么,南翔摄政王竟有本事将南翔太子幽闭半月,南翔太子出来后便与西汉国联姻了,准备迎西汉嫡长公主,摄政王也不甘示弱,早已龙乾联系过了,奈何龙乾太子与西汉三公主早有和亲之约,南翔摄政王无奈之下,便想与我们凤澜联合。”有个干瘦至极的人道了这话,纵是身子看起来极为瘦削,然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语气也显得格外的有劲儿。

“此话当真?”那名有腿疾之人反问,又愕然道:“既是南翔摄政王有意与我们凤澜联合,怎现在南翔之军犯我们凤澜边关了?照朝廷征兵的架势,没准儿凤澜与南翔真得大干一场。”

“听说是新帝不答应联合,是以才与南翔摄政王闹僵。”

“新帝怎不愿联合了?”有人反问。

“听说,是因为闲王的原因。因为闲王对南翔并无好感,是以不愿联合。新帝也极在意闲王的意思,是以就没答应。”

这话一出,众人皆默。

云倾月立在楼梯口,足下不动分毫,这时,南宫瑾温声劝道:“月儿,我们上楼去吧。”

苏明月并未拒绝,这才开始随着 南宫瑾的帮扶朝楼梯上踏步,纵是脸上一片平静,然而心底却是狂澜起伏。

凤澜四下征兵,这么大的事, 她在帝都城呆了那么久,竟是浑然不知。

百里褚言将此事隐瞒,倒也说得过去,可那慕祁为何也不曾对她提及?

再者,南翔太子被南翔摄政王幽闭之事,她竟也闻所未闻,更也不知南凌奕已与西汉嫡长公主联姻,如此,前些日子慕祁费心费力的想将她送至南凌奕那里,又是为何意?

南凌奕在南翔的处境似乎也有些水深火热了,慕祁当时打定主意的将她送至南翔,又是哪儿来的信心认定南凌奕有本事护她!

思绪纷繁杂乱,理之不清。

身子的高烧并未全数退却,肩头的伤势也在隐隐作疼。

待入得客房,她便被南宫瑾扶到了榻上休息,他寸步不离的守着,随即令暗卫将大夫招来。

南宫瑾在玉石镇劫持的大夫,年约六旬,待被暗卫推搡着入得客房时,他脸色有些苍白,花白的头发也是凌乱,整个人看着有些憔悴沧桑,想必定是一路颠簸,身子骨极为的吃不消。

南宫瑾当即吩咐他为云倾月把脉,大抵是在南宫瑾手头吃过苦,老大夫浑身都颤了一下,也不敢耽搁,当即就伸手来探云倾月的腕脉。

“姑娘脉搏略微有力,不若昨日与今早那般虚弱了。只是高烧仍未全数退却,还需服药静养,肩头的伤口也不可沾水,更不可过大的动作,以免伤口破裂。”老大夫缓道。

南宫瑾面上稍稍松了半许,挥退老大夫,令他下去写几张药方子抓药,待老大夫与暗卫纷纷出得屋子,他才在云倾月榻边坐定,目光直直的朝她落来,正要言话,云倾月却是先他一步出了声,“倾月身子已是无碍,殿下给那大夫一些银子,让那大夫回去吧!”

南宫瑾怔了一下,未料她会突然提及这个,他脸色也稍稍一变,但片刻之后,他却朝她缓道:“一路舟车劳顿,月儿身子也不好,有个大夫随行照顾,总是好的。”

云倾月心生嗤讽,这才一日行程,那老大夫便已然有些吃不消,怕是再行几日,那老大夫定得丧命在途中了。

虽心底这般想着,然而见南宫瑾面露几分坚持,她也未有意再多言。

屋中气氛有过片刻的沉寂,随即,南宫瑾略微悠远低沉的道:“这么久了,月儿良善之心仍是未变。只是月儿且放心,只要我们出得凤澜边关,入得龙乾之境,我定会放了那老大夫。”

云倾月无心多言,神色不变,淡然点头。

南宫瑾静静观她,犹豫片刻,低着嗓音略微试探的问:“月儿可否不唤我殿下了?即便对我有所隔阂,但一路奔逃,若是透露身份终归不好。”

嗓音一落,他眸中增了几分小心翼翼与期许。

云倾月目光直直的迎上他的,将他的神色全数收于眼底,心头了然。

南宫瑾这番话,甚至是这番期许的神色,定是想让她如以前那般唤他‘瑾哥哥’,只可惜,则三字,早已被时间与误会淹没,而今想来,便只剩下啼笑皆非,甚至是怅惘悠远。

“殿下说得是。以后,倾月便唤殿下瑾公子吧。”云倾月按捺神色,答得低沉而又自然。

他眸中的半许期许霎时沉寂,半晌,他朝她微微一笑,只道:“月儿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吧。”

他这话一落,便不再出声,目光有些悠远,有些跑神。

云倾月也未言,屋中气氛寂寂,略微有些怪异。

不多时,不远处的屋门便被轻轻敲响,有暗卫亲自端着晚膳入屋,待晚膳及碗筷放下,便极快的退出了屋。

云倾月本要起身,却被南宫瑾按住,他亲自行至桌旁为她盛饭,甚至还在碗中布了不少菜,而后才坐回榻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勺子,似要亲自喂她。

云倾月伸手制止,在他微滞的目光里缓道:“倾月自己来。”

嗓音一落,便已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碗勺,即便身子依旧发烧,头脑略微昏沉,但她却强行撑着,不愿让南宫瑾看出异样,继续过多的对她帮扶。

有些感觉,没了便没了,有些情意,断了便断了。她如今与南宫瑾之间,虽泯了仇恨,但终归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此,该有的疏离与防备,仍是必须。

大抵是察觉了她这般明显的排斥,南宫瑾面上的笑容终归是全数僵硬。

他不再言话,仅是在榻边静静的坐着,静静的望她,许久,他才极轻的问:“我自问对月儿的感情从未变过,你我之间,也不存在血海深仇。如今,我再问月儿一次,月儿如今,当真不愿与我回到过去了吗?”

云倾月手中的筷子一顿,抬眸望他,方巧迎上他那微微摇曳甚至是充斥着紧张的眼。

一时,心底也莫名的复杂,随即挪开了目光,默了片刻,点了头。

他的身形刹那颤了一下,沉默不言,云倾月低垂着头,默默吃饭,不愿再抬眸去观他一眼。

许久,他突然起了身,一言不发的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他的脚步极缓极缓,僵直的背影显得孤寂,那一走一顿的步伐,像极了在等待什么。

然而待他走至门边,甚至伸手打开屋门,并极缓极缓的抬了一只脚出去,云倾月未出声唤他,他再度将另一只脚也抬了出去,云倾月仍是未唤他。

终于,他转了身,目光遥遥的朝她落来,“以前月儿咎我心狠,实则,月儿的心却是比任何人都狠。你以前怪我伤害你翼王府,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并未伤害你,甚至还在维护你翼王府,可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你与闲王的事,你不说,我又岂会看不出!你与凤澜丞相的事,我南宫瑾,又如何不知分毫!月儿自小良善,与我两情相依,而今,我只想问,我为月儿费尽心思的救下翼王府,我因月儿以前溺亡之事悲恸欲绝,我曾在普天之下四处差人打听各个倾月郡主身份,而今待终于寻得你,愿与你执手时,你却对我疏离淡漠,无温无情,月儿,你对我,可是太狠心,太绝情了?”

云倾月的手隐隐有些发抖,目光深深的凝在碗中,不曾望他。

南宫瑾面上的失望更甚,眸中露出复杂与隐忍之色,最后只道:“今日舟车劳累,月儿用完晚膳,便早些休息。”

他的嗓音有些无力,那股悲戚的感觉全然不像是做戏,似是真心流露。

待他将屋门合上的刹那,屋中空气仿佛都抖动了几下,云倾月终归再无食欲,将碗筷放置一边,面色复杂,目光摇曳不定,心底深处,是一方叹息与游移交织,层层起伏,无法平息。

翼王府当时入狱,的确是拜南宫瑾所赐,然而,害人的是他,救人的也是他。

她也清楚的明白,龙乾老皇帝早已将翼王府视为了眼中钉,南宫瑾主动出击,着实算是睿智的在保护翼王府。而今,她对他,的确无深仇大恨,甚至于,她还该感激于他,只是这人心一变,就什么都在控制不住的变化,然而她却独独不曾想到,南宫瑾的心思未变,对她,一如初心。

只是,事到如今,他的这份情意,她云倾月,又怎能再回应?惟独以淡漠疏离封闭自己,也阻拦住他,此时此际,不让他继续沉迷以前,不让他继续对她抱有希望,才是真正感激他的法子。

毕竟,终归是她爱过的人,怀疑过的人,怒过恨过甚至想亲手杀了的人,付诸在他身上的情绪太过多变起伏,而今待真相展露,往事与仇恨云烟散去,他还在原处,而她却早已无法真正的释怀了。

是夜,天气骤变,狂风大作后,冰雪交加。

云倾月喝过暗卫恭敬端来的药后,便开始休息,只是身子高烧未能全退,难以入眠。

夜色深沉,凉薄。

然而遥遥的凤澜帝都城,寒雪飞舞,积压在屋顶与街道,整副银装素裹的画面。

只是此时此际,万物沉寂,无人有赏雪之心,凄凄凉然,倒是辜负天地一色的银装美。

满城之中,除了磅礴皇宫,便剩那闲王府灯火通明。

此际,闲王府中人心惶惶,闲王府主屋,小厮婢女进进出出,闲王榻边,数名老御医小心翼翼的守着,连大气都不敢喘,苍老的面上满是紧张与担忧,额头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