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苍野推开安娜的手,冷声说:“继——续!”
陆虎再一次跪下来,痛声说:“老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出手了。”
“陆虎,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老板,对不起,这一次,我只能违抗您的命令。”
“你要是不动手的话,我自己动手。”冷苍野喘着气说。
“老板,您要是执意动手的话,那我自己就只能先走一步。”陆虎说着,也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陆虎,你作死?”冷苍野彻底被激怒,厉声说。可他刚说出这句话,就开始剧烈咳嗽,一股咸腥的热流冲口而出。落在米色的地毯上,是刺目的猩红。
海东青一看,大声说:“老板,您吐血了?”
冷苍野看也不看一眼,冷冷地说:“你们不动手是吧?好,我来!”
说着,他再一次拔出手枪。
所有的人再一次屏住呼吸。从来都镇定自若的安娜,此时也瞪大了眼眸,不知所措。
冷苍野看着若云溪,缓缓地说:“云溪,我杀死了我自己的孩子,我就是死了也无法赎回我的罪过。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好,我陪着你们。手枪在我的右手里,我会先在我的左臂和双腿上各打一枪。第四枪的位置,就是胸口。我死之后,他们不会为难你。你想做什么,不会再有人干涉你。”
这段话,把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若云溪固执地闭着眼睛,不为所动。他已经恐吓她太多次,她已经不为所动了。
海东青第一个清醒过来,大声说:“老板,您不能这样冲动!”
说着,他想走过去,夺下他的手枪。冷苍野一瞪眼睛,阻止了他的脚步。
“只要我没死,谁都不可以违背我的命令。”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有着别人不敢抗拒的威严和冷酷。
然后,他缓缓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左臂。
在听到“砰”的一声时,若云溪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触及的,是冷苍野无力垂下的左臂。他真的开枪了?若云溪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傻掉了。很快,一股血红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出来,迅速将他的衣服浸染。在水晶灯下,发出刺眼的红色。
她只觉得喉头发紧,整个心都沉下来。她想叫出来,可偏偏因为着急,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陆虎冲到沙发前。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若云溪面前。
“若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就发发慈悲,原谅老板吧。要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的身体肯定扛不住。他腿上的枪伤刚刚康复,这段时间,他拼命工作,从来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如果再这样下去——”
陆虎的话音还没有落,又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在寂静的大厅里,这声音,格外的空洞,好像一个万吨的东西坠落在深井里面,让人振聋发聩。
若云溪扭过头,看到的是冷苍野摇摇欲坠的身躯。他的膝盖上方,又一股鲜红的液体汹涌而下。而他的手枪,已经转换到左腿的位置!
若云溪不知道冷苍野此时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只知道,这个从来都是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男人,此时站在那里,好像一株烈风中的老树,摇摇摆摆,站立不稳。
她彻底傻掉了。
安娜也跑过来,哽咽着说:“云溪,我知道,你是爱他的,不是吗?我跟他快十年了,从来没有见他为过任何一个女人烦恼过。他现在为了你,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云溪,MC还有无数个员工在等着他,他的母亲也在等着他,你真的就忍心他这样吗?孩子没有了,你们还会有。但如果人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冷苍野想开枪,可手抖了半天,无法扣动扳机。
听到安娜哽咽的声音,他怒声说:“闭——嘴!”可声音,已经成了颤抖。
他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慢慢把手枪提起来,放在胸口的位置。
“我自己的事情——你们不要干涉——”
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若云溪再也忍不住,突然放声大哭:“冷苍野,你把枪给我放下——你这个混蛋!”
冷苍野一听,嘴角一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想走过去抱住她,可他刚迈开腿,整个人就像一堵坍塌的墙一样,轰然倒了下去。
“老板——”
“冷总——”
一群人围了上去。
若云溪挣扎着从担架上爬起来,想拉住他的手,可她挣扎着,却怎么也动不了。
“快,快把他送到医务处!”陆虎一把抱起冷苍野,拔腿往外走。
若云溪赤脚走下来,跌跌撞撞地要冲过去。
安娜一把拉住她,着急地说:“云溪,你疯了,你还病着呢。”
“冷苍野,你这个混蛋,你不准出什么意外。”若云溪哭泣着说。
安娜赶紧把她按在担架上,让两个保镖抬着她,也跟着去了医务处。
唐一飞看到鲜血淋淋的冷苍野被抬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再次懵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一次都非要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来相遇吗?他安排两个护士照顾若云溪,自己和另外一个医生到手术室给冷苍野做手术。
安娜陪着若云溪,静静地等候在护理室。
若云溪坐在床头,泪水连连。她的整颗心都乱成了一团麻,大脑里好像跑进去一窝老鼠,在疯狂的撕咬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无声地哭泣,“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要遇到他?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想到,老板爱你会爱的这么深。”安娜痛心地说。
“这是爱吗?有这样的爱吗?如果这就是爱的话,我宁愿不要。我受够了。为什么我的生活里要出现他?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这样的要求也过分吗?”若云溪泣不成声,“你知道吗?我对生活已经彻底厌倦,我对生命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为什么还要让我受到这样的折磨?”
她并不没有想着去伤害别人,可她还是伤害了。冷苍野这样,真的无异于用刀子在割她的心。她现在心神俱毁,恨不得立即沉睡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看到悲痛欲绝的若云溪,安娜想了一下,恍然说:“云溪,你跟我过来。”
“去哪里?”
“你过来就知道了。”安娜说完,先走了出去。若云溪裹上衣服,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要做什么?难道要把她放出去吗?可又有什么用?她之前已经逃了那么多次,即便是她跑到法国乡下的小乡村,最后还不是被抓回来了吗?别说是让她逃出去,就是把她放了,她也没有什么兴趣了。她对生活,已经完全失望了。
没想到,安娜带她去的地方,竟然会是仓库的地下室。沿着楼梯走下去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站在一个防盗门面前,安娜停了下来。门上安的是密码锁,安娜试了一个号码,并没有打开。
“你能打开这个密码锁吗?”
若云溪摇了摇头,她又没有密码,怎么可能打开这把锁?
“你试试?”安娜急切地说。
若云溪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只有十个数字,但要排成序列,那可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她去试哪一个呢?
“用你的生日试试。”
“我的生日?”
“这个冰屋,是专门为你建造的,我觉得密码应该和你有关。”安娜认真地说。
“为我建造的?”若云溪更糊涂了。
“你先试试再说。”
若云溪没说什么,把生日的六位数输了进去。可就在她输入四个号码之后,密码锁响了,提示错误。
“去掉19,输入后面四位。”安娜在旁边提醒。
若云溪把后四位输了进去。随着“砰”然一声,房门居然打开了。两个人还没有进去,就打了一个冷战。一股浓烈的寒意从里面扑面而来。
安娜先走进去,若云溪跟着走了进去。里面更冷。
没有想到,这个地下室,竟然是一个小套房!
里面的布置的很精致,所有的东西都很齐备。真皮白沙发,超大液晶电视,水晶大吊灯,一应齐备。旁边的卧室里,不仅有梳妆台,上面还摆放着化妆品。
若云溪瞥了一眼那个仿明清的顶子床,登时吓了一大跳。
床上,竟然躺着一个穿着纯白婚纱的人!
房间里这样冷,这个人怎么躺在这里?
她下意识走过去,朝那人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呆住了。这个穿着奢华婚纱的女人,竟然和自己非常相似!别说是别人,就连她自己看了,都感觉很惊讶。难道,难道这就是慕雨轩带到韩国做美容手术的那个白血病患者?
这么说,这个已经死了三个多月的女人,一直都躺在这个地方?
她心里惊疑不定,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旁边的安娜一眼。
安娜沉声说:“得知你死去的时候,老板整个人都快垮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消沉过,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样。不听任何人的劝说,他建造了这个冰屋,把尸体安放在这里面。就连婚纱,也是专门从英国定制。三个月来,他除了工作,就来这个地方。有时候,一进来就是大半天。这里这么冷,可他从来都穿的很单薄。他的身体很强健,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但这段时间,我明显感觉他的体质很虚弱。有两个晚上,我甚至还听到他剧烈的咳嗽。我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在糟蹋自己的身体。云溪,我不否认,他对你的方式确实太过分。但我敢肯定的是,他只是因为太爱你。只不过,他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情而已。”
看着房间里精心布置的一切,再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若云溪已经完全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竟然会给冷苍野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将“她”安放在里面。她的心,完完全全被触动了。而在法国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心里想着他?多少次,梦到他出现意外,她从噩梦中醒来?她的心里,又何尝将他忘却?
其实,她也在一直想着他,只不过,他的粗暴,掩遮了她的感情,让她意识不到自己的爱罢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反映过来。
几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几乎无暇应对。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缠在一起,几乎快把她的大脑撑破了。
房间里太冷了,不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快被冻僵了。那他一个人,又是怎样在这个房间撑上大半天的?难道只是为了陪着这具尸体吗?
若云溪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安娜拉了一把若云溪说:“这里太冷了,我们走吧。”
“不,我要呆在这里,感受他当时的情形。”
“老板现在还在手术室,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这个时候,如果你能陪在他的身边,我觉得对他的伤势有利。”
听了这句话,若云溪猛然惊醒。她这才想起,冷苍野还躺在手术室呢。这个傻瓜,竟然朝自己的身上开了两枪。如果他死了,她怎么办呢?
难道他就那么在乎她的原谅吗?既然在乎她,为什么还要那么疯狂折磨她啊。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冲了出去。
等她和安娜赶到医务处的时候,唐一飞已经处理好冷苍野的伤口,正将他从手术室推出来。
若云溪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唐一飞赶紧说:“若小姐,冷总的左臂刚刚包扎过伤口,暂时不能移动。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尽量要多休息。”
就在他们准备把冷苍野推到另一间护理室时,若云溪阻止了他们。在她的坚持下,冷苍野被推到了她之前呆的那个房间。
小心地把他转移到床上,唐一飞和其余的人都悄然离开。已经是子夜十二点,外面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经过这番折腾,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除了值班医生,陆虎打发别的人都回去休息。他守在护理室外面,等候着冷苍野醒来。
若云溪坐在冷苍野旁边,定定地看着他。
晕黄的灯光下,冷苍野的麦色肌肤发出金色的光泽,愈发的高贵逼人。那他高挺的鼻梁,即便是躺着,也带着让人无法漠视的凌然傲气。他的剑眉,漆黑浓密,似乎没有半点杂质,好像画上去一样。而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一道弧形的阴影。那玫色的红唇,微微闭着,有着绝美的唇形。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着一张绝美到极致的面孔。这样的男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注定让别人仰视。
那强霸的身材,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掩饰不住他的挺拔和强健。
这张面孔,让她每每看到,都会心跳不已。
这个傻瓜怎么会朝自己的开枪呢?
如果这样一个男人死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若云溪不由自主伸出手,在那张绝美的面孔上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很有质感。虽然棱角分明,但很是滑腻。指尖划过他那刀裁一样的眉头,停留在那玫色的红唇上。他有着一张轻薄性感的嘴唇,看到这个嘴唇,若云溪就想到他强力的气势。每次被他霸道地吻住,她都无法抵制他那强霸的气息。
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应该讨厌他的,可是她的心里,总在有意无意地想着他。在法国,有两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有一种冲动,想立即回国,看看他怎么样。这是不是爱?
和慕雨轩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他的温文尔雅,但却从心里排斥他的亲近。哪怕是他拉着她的手,她都感觉有点不自在。虽然他们相识了那么多年。可是和冷苍野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他蛮不讲理地侵犯她,她虽然恼怒,却没有排斥。很多次,在他那攻城略地的侵略下,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狂跳的内心。这是不是爱?
在日本,被山吉组抓住的时候,她心里也恐惧无助担心和绝望,但在看到冷苍野的那一瞬间,她心中的惊喜无法言表。那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有过的。即便是在法国,她睁开眼睛,看到慕雨轩那一瞬间,她有的只是惊讶,而没有那种狂喜。那时候,如果让她跟着他浪迹天涯,她也不会犹豫。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是不是爱?
在冷氏庄园的地下室,看到他终日沉浸在那些文件里,她很揪心,也很心疼。那种感觉,好像他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他受到伤害,她也会跟着疼痛。这是不是爱?而那时,为了让他能有短暂的放松,她甚至不惜诱惑她。那时候,即便他真的动粗,她也不会拒绝。这是不是爱?
在他说和她结婚的时候,她虽然嘴里抗议,但她无法否认,她的内心充满了欣喜。在慕雨轩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说,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可能不会答应他的求婚?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所以她才要执意留下来?是不是因为他亲手杀死了她和他的关联,她才会那样绝望?这是不是爱?
她已经对生活完全失望,可在看到他把手枪逼向自己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的整颗心都快被撕碎了。哪怕是她死,他也不愿意他死。她不想让他伤害慕雨轩,只是因为她欠他太多,不想再有负罪感。而她不想他死,完全就是因为那痛彻心扉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痛。
一直以来,她不想也不愿正视自己的感情。其实,真相就是,她爱他,深深地爱上了他。至于什么时候爱上了她的敌人,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