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让我陪你体验第一次,我很乐意。”若云溪被他脸上的苍茫感染到,自告奋勇地说。
他负手而立,仰脸望着天幕,眼睛里有着若云溪看不透的幽深和空茫。他的脸上,没有往常的狂傲和不羁,有的只是仿佛无法征服的无奈和颓然。好像天地之间,万物消失,唯独剩下他一人,不知道何去何从。这种浓郁的茫然,深深地感染了若云溪,让她不忍拒绝。
“恐高症是不是很痛苦?”她有点心疼地问。要知道,寻常人站在高处,视野无限开阔,心胸随之打开,感受天地渺小唯我独尊的狂傲。而对于恐高症的人来说,站在高处,眼前的视线一片茫然。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一种惩罚?
冷苍野默然。
视野中的恐高,已经伴随他多年,早没了恐惧。只是,被父亲逼到了悬崖边缘,前不能走,后不能退,视野里一片茫然,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我们上去吧。”
冷苍野说着,伸出了右手。若云溪把自己的小手放在那只宽大的手掌里,和他并肩前行。
一进电梯,冷苍野就闭上了眼睛。在电梯快速升起的刹那,他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感觉到手掌上握紧的力道,若云溪柔声说:“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
飞速行驶的电梯,就像为他的双脚插了一双翅膀一样,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处于悬空的状态。若云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好像从天外传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若云溪那张灿烂如花的笑脸。
她歪着头,嘴角上扬,粉嫩的脸颊,好像三春的桃花,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娇艳。那双清澈的眼眸,好像山涧里的泉水,清冽甘甜。飞速行驶的电梯仿佛在身边消失,冷苍野揪紧的心放缓下来。
随着“滴——”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涌入了观光厅内。冷苍野只朝下面看了一眼,就感觉到满目眩晕。
“我累了,想休息。”
“那我们回房间休息。”
绕过裙房,两个人来到前台,服务生早在那里等候。
踏上金色的地毯,服务生恭恭敬敬地领着他们来到总统套房。即便是房门,也被设计成那种繁复雕花的宫廷样式。
推门进去,若云溪好像瞬间患了恐高症一样,眼前一阵晕眩。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套房里不仅有总统房,而且还有总统夫人房、书房、会客室、休闲室、会议厅以及室内游泳池。奢华的设计,让若云溪大开眼界。
里面的装修,已经不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光是落地窗前那繁繁复复的堆纱,就好像千层堆雪,有着千回百折的惊艳。
落地窗前,放着两个绣花靠垫。
若云溪赤脚走过去,舒舒服服地靠在靠垫上。下面,万家灯火。坐在这个位置,仿佛浮在云端,和日月星辰为伴。
冷苍野倒了一杯红酒,递给若云溪,自己又倒了一杯。
若云溪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
如果不是看到宫廷床上面的垂下的流苏,若云溪还以为自己仍然在玫瑰湾。
床对面柱子上的雕花,在灿烂的朝阳里格外的清晰。若云溪甚至可以看到带着翅膀的小天使那纤细的手指。
带着繁复花纹的金丝提花窗帘,将外面灿烂的朝阳在地毯上晒下点点的光晕。若云溪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从对面椭圆形的欧式梳妆台镜子里,看到自己慵懒的神色。
感觉到身边空空的,她才意识到冷苍野居然没有躺在旁边。
穿上绣花棉拖,若云溪从床上下来。
一走进客厅,她就下意识闭上眼睛。太阳似乎就在跟前,阳光将整个客厅照成一片光芒灿烂。走到落地窗前,看到下面浩淼的万丈红尘,若云溪才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冷苍野带着她来到金鹏大厦,入住在金悦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可昨晚,她分明记得,她和冷苍野就坐在绣花坐垫上,几杯红酒下肚,她不胜酒力,躺在他的怀中,沉沉入睡。至于后来她怎么躺到床上,她一点也没有印象。
他去了哪里?
“冷苍野,你在哪里?”
若云溪一连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她挨着房间寻找,不管是书房,还是会议室,还是休闲室,都没有他的影子。
是不是他临时就急事,先走了?那也可能。他不是寻常人,而是堂堂MC集团的总裁,有多少人多少事情都在等着他?这些日子,他时时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忘记了他的本来身份。可能是不想把她吵醒,他才悄悄离开的吧?她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却感觉有点不对劲。她记的很清楚,他送给她的这个手机里,只有两个号码。本来是三个号码,可他把亲自把慕雨轩的号码给删去了,只剩下他和鲍鱼儿的号码。可现在,通讯录里居然有很多电话号码,就连旅行社和之前陪驾公司的号码也都保留着。唯独找不到冷苍野的号码。她一连翻了好几遍,依然没有找到。翻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通讯录,若云溪突然意识到,这个电话卡,竟然还是她最初的那个SIM卡。只是在被冷苍野抓到玫瑰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SIM卡。没想到,它居然会出现在这个手机里。
冷苍野怎么会把这个电话卡还给自己呢?
她重新翻动通讯录,竟然找到了慕雨轩的电话号码。这怎么可能?他甚至连慕雨轩的名字都不愿提及,怎么可能容许他的号码保留在她的手机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凭着脑海里的记忆,若云溪拨下了冷苍野的号码。
对方响起的,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您拨的号码不存在。
若云溪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号码没有问题,又拨了一边。对方依然是刚才的提示。
怎么可能?
他的手机号码,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而冷苍野的手机,也从来都是开机状态。没有人敢随便打扰到他,但只有打入电话,肯定都不是寻常的事情。这个号码肯定没有错,怎么会不存在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轻柔的门铃声,之后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若小姐,要不要现在把早餐送进来?”
若云溪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服务生,身上穿着的粉色旗袍,看起来格外的干净。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精致的早餐。
“我房间的那个人呢?”若云溪迫不及待地问。
服务生有点莫名其妙,但说话依然得体:“若小姐,我只是负责送早餐的。您还需要什么早点,可以随时通知前台。”
若云溪点了点头。
看到若云溪出来,前台服务生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和我一同来的那个人呢?”
“他已经走了。”
“他去了哪里?”
“冷总没有说明。不过,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若云溪。那是个精致的丝缎盒子,开关的地方,镶着一个玫色的花瓣,伸出的花枝,刚好套在上面的小环上。
若云溪好奇地打开盒子,除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却没有看到别的东西。她重新盖上盒子,转身回到房间。
等到关上房门,她才又重新打开那个盒子。盯着那个折叠的纸条,她却没有勇气打开。先前异样的感觉,在她的心头更加强烈。
看得出来,这是酒店里特意给客人准备的便签,纸质细腻润白。黑字写在上面,力透纸背,若云溪甚至可以想到冷苍野在写这些字时,用了很大的力气。
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给自己留言呢?
对于这个写的一手好字却很少动笔的人来说,怎么会给自己留下纸条呢?
这张纸条,仿佛有千金之重,沉沉地压在若云溪的心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云溪打开了纸条。
只看到上面六个字,若云溪就感觉眼前一片晕眩。
“游戏到此结束。”
她赶紧往下看:
我之前和你有百天相约:要么你逃走,要么我厌倦你,你都可以离开玫瑰湾。到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厌倦你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了你吧?试验过之后,我才发现,凡俗人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初次新鲜,久而无趣。
你现在,彻底自由了。
你我之间,再没有半点干系。
作为补偿,我把那张环球金卡的子卡交给你。还有,我们昨天去过的那些地方,你随时可以光临,可以随时取走任何你喜欢的东西,MC会为你买单。之前你经营的那个书屋,你随时可以收回。和我的这段艳遇,足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了。
附注:从此之后,绝对不可以拿着你和我的这段相遇四处招摇。我知道,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
落款处,是冷苍野的名字。
若云溪握着这张纸条,整个人都呆住了。
如果不是上面的笔迹,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昨晚,他还坐在她的旁边,把她揽在怀中,满目深情。躺在他那宽阔的怀抱里,她还想着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他的承诺,似乎还绵绵不绝地响在耳边。那绝美的容颜,还在她的脑海里停驻,他的气息,还在她的身上缭绕。就在睡梦里,她还拉着他的手,漫步在红尘街头,看人间烟火。而现在,他却告诉她,这一切,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想感受寻常人的爱情?
那他之前的温柔,之前的殷殷照顾,都是假的?
那又怎么可能?
闭上眼睛,她就能感受到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深不见底的浓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厌倦了她,为什么他不亲口告诉她?他对她伤害那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
在最豪华的总统套房里抛弃她,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就是抛弃她,她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她不止一次告诉他,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厌倦了,完全可以告诉她,她会悄然走开,绝对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他为什么不自己说出来,而采用这种方式?
他考虑的可真周到,连衣食住行都囊括了。昨天逛过的那些奢饰品店,包包,衣服,裙子,鞋子,美食,一样都没有落下。他即便是抛弃她,也不忘给她特权,让她随时可以到那些地方消费。这是不是天大的恩宠?多少女子,哪怕被男人包养着,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她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
他把她当什么了?
一个高价的试验品?
她的脑海里,瞬间涌进来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念头,让她无法静心思考。
心痛的,仿佛锥子,在一下下地刺着心脏。浑身,都好像断了血液供送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若云溪跌坐在地毯上,手脚没有半点温度。
那张纸,好像雪花一样,慢悠悠地飘落在地面上。
“这不是真的,真不是真的——”她趴在地上,忍不住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淌下来。
好像要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若云溪一把抓住那张纸片,重新看了一遍,好像看到的,只是做梦一样。
白纸黑字,一切都清清楚楚。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怎么可能?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算什么?
他口口声声的爱,又算什么?
他放下所有的事情,日夜陪着她,又算什么?
只是为了让她原谅,他把手枪对准自己,真枪实弹地朝自己开枪,这又算什么?
这几天,有无数次,她在睡梦中醒来,都看到他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好像要铭记她的每一根毛发。那深情,又算什么?
她不信。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想他几天来的反常,若云溪烦乱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似乎,好像是冷老和他视频谈话开始,他的举止就有点反常。他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地陪她,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跟了他那么久,她很清楚,他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唯独工作。
而从米镇回来的这几天,冷苍野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只是专心陪她。这本身,就是反常。
难道,冷老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冷老,又有谁能威胁到冷苍野?
难道,真的是厌倦?
可就这样被他抛弃在最奢华的地方,她怎么都不甘心。她要他亲口说出来!她即便是离开,也要心甘情愿地离开。
如果真是厌倦,她去找他,岂不是自取其辱?他能放得下,她更要放得下。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吵闹,而是冷漠。她应该洒脱地走到他跟前,把金卡摔在他的身上,微微一笑说:“这段时间,你表现的不错,姐很受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才是她若云溪的风格。
她应该这样做的,应该在心里咒骂这个男人才是,可她的心,却是满满的绝望。
她恨不起来。相反的,是无法控制的心痛和想念。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所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子,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让她疼痛的无法言说。
对她来说,他就是一块磁石。要把她从他的身边推开,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想到从此之后两个人没有任何干系,她就感觉眼前一片茫然。没有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他给了她爱,让她充满了希望。而现在又无情地夺走,怎么能体会她的绝望?
她蹲在地板上,好像心脏被掏空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
当年,在知道姐姐和慕雨轩的事情时,她也很痛苦,但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绝望。这种滋味,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深潭,却无可奈何。
这种深深的绝望,就好像一条大蛇一样,狠命地缠住她,让她几近窒息。
特属于他的爱,炽热,狂烈,让她无法抵挡。如同他的爱,他的离开,也让她感觉到无法招架。
若云溪趴在地板上,无声地哭泣。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到底该怎么办?
悄然离开,永远把他忘记?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怎么可能回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经历了他那炽烈的爱,她怎么可能心如止水付之脑后?
如果是厌倦,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么贵重的金卡交给她?
如果是厌倦,他何苦这几天陪着她?
他的眼神骗不了她。她不相信,那双幽深的眼眸,只是滑过轻云的欺骗?
她要亲自去问他!
若云溪想到这里,认真洗了一把脸,穿上昨天他亲自给她挑选的那条浅紫色裙子,走了出去。
等到进了电梯,若云溪才发现,昨天晚上,他们乘坐的,就是这座电梯。而她站立的位置,也是昨天他们俩站立的地方。就连外面的景色,也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可他们之间,已经是天壤之别。
就在昨天,他还拉着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他会永远爱她。没想到,他说的永远,截止的日期,居然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