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苍野的眼睛里,若云溪看到了极力忍耐的痛苦和压抑。她不能让他带着这无法割舍的思念离开。她爱他,就要让他幸福轻松地生活。
她擦了一把眼睛,拼命挤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替你高兴。真的,一点都不骗你——”
可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淌下来。
“我只是太高兴了,请你不要见怪。”她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我知道。”冷苍野的鼻子也开始变的酸涩。但他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失控。
“你不用担心我。你知道的,慕雨轩对我很好的。再说了,我们也有了孩子,一切都圆满了。而你,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因为和蓝阿姨分开而痛苦了。我们都找到了最好的结局,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赶紧把脸别过去,任泪水汹涌而下。
“是的。”
“冷苍野,我——我从前很爱很爱你的。所以,你一定要生活的幸福。找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女人,幸福地过好每一天。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的。”冷苍野的声音更加低沉。
“不能再这样霸道了。我喜欢你的霸气,但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男人对她们温柔一点。你能改掉吗?”
“我不会改的。”冷苍野摇了摇头。我不会改的,我怕我万一改变了,你来生就认不出我了。不过,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如果你能过的幸福,我就改掉。云溪,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你的坚韧不屈。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倒下,你都不会放弃,这是我最欣赏的性格。你以后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我会的。”
“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你必须过的幸福!哪怕是我永远都回不来,你也不能难过。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永远漂亮,永远朝气,不许再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知道吗?”
“我会的。”
“即便是一个人生活,也不能放弃。”冷苍野绕过去,按在她的肩膀上。
她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肩膀耸动的很厉害。
“我知道了。”
“你该休息了。”冷苍野说着,松开了她的肩膀。
“你也要好好休息。”
“好。”
若云溪一直低着头,唯恐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脚步声,在耳边慢慢远去。然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走了,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若云溪的耳边划过,她忽地抬起头,失声说:“冷苍野,你等一下。”
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门口停了下来。
她那泪水蒙蒙的眼眸,和他的视线刚好碰在一处。他那幽深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一层薄薄的液体也在他的眼睛里打转。
“还有什么事?”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微笑。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怎么这么快?”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那边考察。这一次,是正式离开。”
“我还能看到你吗?”若云溪颤声问。
“我走的早,恐怕太匆忙。再见。”
“再见!”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外。
再没有任何顾忌,若云溪转过身,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冷苍野站在外面,听着里面悲恸的哭声,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眼泪一串串流淌下来。流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眼泪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失去的味道。
云溪,对不起,曾经强迫走进你的生活,现在又无奈离开你的生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知道这是结局,我宁愿今生今世没有遇到你。
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幸福生活。
云溪,我爱你,好爱好爱。
冷苍野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里面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阿来一直在劝慰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冲进去。可最终,他的脚步在门口生生收住。
没有再犹豫,他大踏步走了下去,直接去了老陀的工作室。
老陀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特属于男人的那种经历风浪之后的平静,温和地问:“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的。”
老陀点点头说:“那好,现在就开始进行手术前的准备。”
这个不管尘事的老头,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毁掉这样一个小伙子,真是可惜了。
五天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手术决定在下午两点开始,这个时候,正是人体温度最高的时候,适合这个手术。
这天早上,若云溪早早醒来。一连几天,她都做着同样的噩梦。冷苍野被几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按倒在床上,浑身大卸八块。她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每一次,她都从惊叫声中醒来,浑身汗水涟涟。以至于到了晚上,阿来就不敢离开,时刻守候在她的床边。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若云溪握住阿来的手,哭着说:“他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流了很多的血。我看的真真切切的——”
阿来劝慰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太,你可能想的太多了。再说了,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你做这样的梦,说明二少爷现在好好的。”
只觉得神思恍惚,若云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空洞。她看了看四周,觉得这个宽阔的房间,变的格外狭窄,连呼吸都是憋闷。她好像被人按在了水里,有一种窒息的难受。
“阿来,我想下去走走。”
看着她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阿来连忙说:“现在是早晨,空气还凉,你出了这么多汗,会着凉的。”
“不,我想出去走走。我真的快憋死了。”若云溪烦躁地说。
阿来没有办法,拿来一条毛巾,帮她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净。又帮她披了件外套。
不过是几天功夫,她的脚也肿了起来,走路都是困难。阿来扶着她,几乎承受了她全部的重量。
“太太,你想去哪里?”走到楼下,阿来气喘吁吁地问。
若云溪没有说话,指了指墙角的花楸树。
“太太,放心吧,我每天都给它浇水的。”
“我想摸摸它。”若云溪伸出了手。
阿来扶着,若云溪慢慢来到花楸树下面。她用双手扶着树干,把脸贴在了树上。
“如果您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一定要保佑他一切平安。”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太太,我们回去吧。”看着她晃悠的身体,阿来担心地说。
若云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唐一飞和另外两个人从旁边的过道里走出来。看到若云溪,他显然吃了一惊。他似乎不准备和她打招呼,侧过脸和另外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说话。
若云溪很疑惑,冷苍野已经离开了冷氏庄园,唐一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一直和冷苍野在一起吗?
“唐医生,等一下。”眼看他们就要走过去,若云溪叫住了他。
“原来是若小姐啊。”唐一飞假装刚刚看到她,热情满面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过多寒暄,若云溪直截了当地问。
“看一个病人。”
“是大少爷吗?”
“正是。”唐一飞看了看时间说,“若小姐,我还有点事,回头和你聊。”
“冷苍野呢?”
“他去了委内瑞拉,是为了拓展公司的业务。”唐一飞刻意的描述,反而让若云溪起了疑心。
“真的?”看着他躲避的眼神,若云溪又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吗?”面对若云溪那清澈的眼眸,他又说,“这是冷老安排的。”
唐一飞说着,两只手不自然绞在一处。
这个动作,彻底出卖了他。
“既然他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大少爷的病不是一直由慕雨轩医治吗?”
“我——我协同慕雨轩一起照顾大少爷。”
“协同?”按照冷苍野的性子,可能会让唐一飞协同慕雨轩吗?
若云溪推开阿来,上前走一步,拉住唐一飞的胳膊,失声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若小姐,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唐一飞一看这架势,顿时慌了。
“你在撒谎,你在撒谎!冷苍野肯定出了什么事,求你告诉我!”若云溪说着,声音已经变成了哽咽。
骤然激起的情绪让腹中的胎儿受到刺激,两个小家伙顿时在她的肚子里翻腾起来。若云溪捂着肚子,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唐一飞看到这个情形,赶紧说:“若小姐,你什么都不要想,保重好身体才是。”
阿来也着急了:“太太,我们回去吧。”
若云溪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拉着唐一飞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唐医生,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的话,我和我的孩子们不会活过今天。”
“若小姐,您这可是威胁我啊。”
“我和冷苍野之间的事情,你了解的最清楚。如果他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威胁过别人,但这一次,请你原谅。”
唐一飞彻底崩溃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们之间那深深浅浅的纠葛。冷苍野就这样放弃一切,对她真的不公平。他在冷苍野的眼神里看到了决绝和沉寂,在她的眼神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看着唐一飞为难的样子,若云溪惨笑一声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眼睛中的亮光,在那一瞬间完全暗淡下去。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机的昏暗。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冷苍野在和她决绝之前,陪着她纵情玩了三天。这一次,又是同样的手法。圣彼得堡之行,就是他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吧?
“如果你能过的幸福,我就改掉。云溪,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你的坚韧不屈。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倒下,你都不会放弃,这是我最欣赏的性格。你以后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你必须过的幸福!哪怕是我永远都回不来,你也不能难过。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永远漂亮,永远朝气,不许再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知道吗?”
“即便是一个人生活,也不能放弃。”
他的话,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表情,不就是那种无可奈何但又拼命抑制的隐忍吗?
只可惜,她当时没有看出来。
她笨了第一次,居然又笨了第二次。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冷苍野,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可能好好生活?
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唐一飞完全被她的神色吓住了,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若小姐,其实,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医生,我只再问你最后一次!”她站在那里,肚子高高隆起,身体却摇摆不定,有着说不出的无助和彷徨。
唐一飞旁边的两个人都看不下去了,轻声说:“一飞,她是谁?”
“她是冷总最爱的人。”唐一飞喃喃地说。就是这个女人,彻底把那个强悍冷酷的传奇,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既然是冷总最爱的人,应该知道真相。”
两个师兄的话,完全瓦解了唐一飞最后的坚持。这件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但如果因为他的坚持,而让她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他的良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唐一飞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将事情的先后告诉了她,若云溪何等敏锐,马上问:“这个手术,对冷苍野到底有什么影响?”她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听到真相之后,她会和冷老问出同样的话语。
唐一飞谨慎地说:“可能会出现昏迷。”
“昏迷多久?”
“这个说不了。”
“你们在哪里做手术?”若云溪的瞳仁一下子放大。
“这个手术,是冷总自己决定的。若小姐,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要是再苦苦相逼的话,那我干脆死在你的面前算了。”
若云溪含泪说:“谢谢你。”
她那摇摆不定的身影好像一下子注入了力量,当即挺直起来。根本不用阿来去扶,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阿来赶紧冲过去,从后面扶住了她。若云溪好像脚底生风,疾步往前冲,到了台阶处,也不减速度。阿来心中着急,赶紧叫住旁边打扫的佣人,和她一起把若云溪扶进了房间。
一推开房门,若云溪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整个人就瘫软下去。
阿来和佣人把若云溪抬到床上,赶紧给希金管家打电话。希金管家专门交代过,关于若云溪的事情,可以直接联系他。
很快,希金管家和冷氏庄园的私人医生赶了过来。他为若云溪做了全身检查后,对阿来和希金管家说:“慕太太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引起的短暂性休克。不过,她已经临近分娩期,不能再经受这样的刺激,一定要保持情绪的稳定。”
“需要吃药吗?”
“不需要,只用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私人医生离开后,希金管家问阿来:“她好好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阿来不敢隐瞒,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包括若云溪以死威胁唐一飞的事情。
希金管家一听,半晌沉默不语,良久才说:“你好好看着她,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若云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她意识里很清醒,可浑身没有力气,连话也不想说。阿来扶着她靠在床头,又给她喝了一小碗用阿胶熬制的银耳粥,她这才有点力气。
和唐一飞的谈话,就好像噩梦一样掠过她的脑际,可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下午两点,就是冷苍野的手术。手术之后,他极有可能永远不再醒来。也就是说,圣彼得堡一面,将是他们最后一面。
她要见他!
她要见他!!
她要见他!!!
即便不能阻拦他做手术,她也要亲口告诉他,她怀的双胞胎,正是他的孩子!
即便不能挽救他,她也要在他长此沉睡之前,告诉他她永远爱他!
这个强烈的念头支撑着她的意愿,让她的眼睛再一次燃烧起来。
阿来看她脸色涨红,急忙问:“太太,你怎么了?”
“我想见冷苍野!我要见他!”她的语气很是急促。
“太太,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求求您不要这样想了。我们连他在哪里做手术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到他呢?你一定要保重您的身体啊。”
阿来说的不无道理,她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去见他?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在冷氏庄园。
要想见到冷苍野,她唯一能求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冷老。除了冷老,谁也不会做主,也不敢做主。
打定主意,若云溪抓住阿来的胳膊说:“你现在就给希金管家打电话,说我想见见冷老,请他务必帮忙。”
阿来为难了,讷讷地说:“太太,这不合适吧?”
“这不干你的事,你就说是我的话。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冷苍野死去吗?”若云溪说着,眼圈儿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阿来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希金管家的号码。
阿来一说明原因,希金管家立即说:“老爷这会儿正在用餐,谁也不能打扰。”
若云溪离电话很近,那边说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再不争取的话,就永远来不及了。来不及多想,她直接从阿来手中夺走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