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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啊!!痛痛痛!”

温祺在屋内听得濮鉴撕心裂肺地一声叫喊从窗隙中传来,把桌上的一杯茶震得起了波浪,直往杯子外跑,执在他手中的羊毫笔被突兀的哀嚎声震得一斜,浓淡相间的墨竹间骤然多出一道触目的黑,温祺咬着牙忍耐下来。

院中院墙根儿底下,星君正捂着脸鬼哭狼嚎,脸上是白尾挠得鲜红整齐的血口子。在他的面前,狸花猫拖着圆滚滚的身体不失优雅地落在原本卧着的地方,从容地舔舔爪子,接着迅速地转身躲闪进院里的牡丹花丛之中。濮鉴不解气,高撅着屁股趴在花丛边上,伸出一只手探进去胡乱摸索着,忽然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以为是逮着了白尾,顺势就一把抓住使劲儿往出拽。这一拽,毛绒绒的东西挣扎地越发激烈,振得花丛呼啦呼啦直响个不停。

“死肥猫,想往哪里逃!”濮鉴用力一扯,毛绒绒的东西扑腾着,“敢挠本君的脸!”

他还没看清到底是不是白尾,那黄绒绒的一团玩意儿忽然喷出一股臭气,铺天盖地冲入鼻子里。濮鉴的鼻子灵敏,那奇臭无比的味道熏得他当场晕厥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化成人形的白尾单着脚,轻盈地立在院墙上,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臭笨狗!这叫一报还一报,哈哈哈哈…”

黄绒绒东西是一只黄鼠狼,袭击濮鉴后趁他昏倒失去意识之际,夹着尾巴溜回茂密的花草丛里。

温祺蹙着眉,一边替瘫在榻上的星君摇着扇子,一边轻詈他几句:“孤掌难鸣,你跟一只猫较什么劲。”星君倒是得了便宜卖乖,把枕在脑袋下的香枕往边上一推,得寸进尺地将头枕在温祺的腿上,取下束发冠的缕缕银发铺散在温祺的袍子上,柔顺垂落,星君还假装呻吟不觉,哼唧着不适。

“我看你清醒得很。”温祺淡声道。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星君索性耍起了无赖,更加明目张胆地枕靠在他的腿上。鼻尖上扇动的扇面带来温祺衣服上的味道,是一股熟悉而清淡的皂荚香味。通宝端了沏好的桂花茶进屋,又往熏炉里添了一点香粉,回头看了一眼铩羽而归的少爷,一声喟叹:“一个被木天蓼熏得跟发情似的,一个被黄鼠狼熏得瘫在地上,你俩也真是乐此不疲…”

听闻事后,濮鉴捉住了那只袭击他的黄鼠狼,而且把它的尾巴做成了狼毫笔,送给温祺用。

“既然此生做不了温祺手中的湘管,能亲手为你制一支,也算得上是心中无憾了。”濮鉴喜笑颜开地将狼毫笔交到他手中。

“背上的伤,还疼吗?”温祺接过后将它钩在笔挂上。

“温祺你这是关心我了?”濮鉴亲昵地凑近他,这个人都快贴了上去:“早知道我就多挨几下,这样你就能多关心我了!”

虽然嬉笑无心的星君在他面前向来没个正经样子,但他到底知道,濮鉴其实算得上是个凡事能独当一面的君子,眼下说出这样的痴话,无非是宽慰自己只为博得一笑,不想让他因为那日花朝自己的顽固执意而心生自责。

“又在胡言乱语。”

一贯的清冷连训责起人来都是惜字如金,一语中的,不带半点废话。

月华透过隔窗的缝隙倾泻一地,桌上燃着一豆红烛明明灭灭,当夜里只有四更天气,温祺忽然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口鲜血,隐没在他心脏里的青棘又开始作祟。心口的阵阵剧痛难以入睡,手中紧攥着濮鉴送他的那一方白玉,一直辗转到后半夜疼痛渐才渐退去。白尾感到他的异样,从如墨的夜色中跃入温祺房间内,瞬间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温祺正闭着眼睛侧躺着,一只苍白的胳膊无力地垂落在床沿儿上,眼底的皮肤泛着隐隐的青灰色。白尾竖着尾巴在温祺的床边来回绕了几圈,几度欲言又止之后才犹豫着开口:“其实…你心脏里的青棘,我是可以取走的。”温祺缓缓睁开眼,气息若游,沉吟半晌才开口:“取走?取走…你甘心吗?你找顾颜找了那么多世,就这么轻易把青棘取走,等顾颜这世一结束,你就会找不到他了。”望了一眼透过窗子漏进来的稀薄月光,他阖上双眼继续休息。

“啧,说的话真是不讨喜。先不说人是不是你们找到的,单说顾家遵守了诺言,算是仁至义尽了,也算是我欠你们的了。只不过青棘一旦被取出,我不能保证你会发生什么事情。”

“意思是,我可能会死,也可能会活下来,是吗?”开口闭眼间早已是气促如丝。

案上红烛早已熄灭,窗前皓月,依然锦锈丛中,身在繁华大千之中,到头来定神一想,原来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其实只要你与那只臭笨狗不再相见,就算把青棘留在心脏里,你还是可以活下去。”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温琪缄默了,抬起手摸到了搁在枕边的那块白玉,攥在手里捏得很紧。身似浮云,心若飞絮,只怕不知所起的情早就由不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