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张通古和高升,却说王秀忙了一阵子,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听人来禀报,说是高升进城了,也就松了口气,很疲倦地来到宣抚处置司衙门休息。
“先生,请用茶。”宗良亲自献上了香茶。
“大哥,你也是服紫配金的大臣,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王秀接过茶杯品了口,宗良的谨慎让他放心,态度也让他满意,有些话却还是要说。
“在先生面前,我永远都是学生。”宗良诚恳地道,这是真心话,没有王秀也就不会有他今天,他们是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关系。
“好啊!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王秀很欣慰地看了眼宗良,稍加沉吟道:“你看看这几天的公务,我准备腾出一天的空,请高五哥一场酒吃。”
“先生?”宗良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把话题转开,道:“先生,机速使臣发现虏人重要人物出没。”
“哦,是谁那么大胆子?”王秀放下杯子,能被机速使臣盯上的,不少都是通事司的大鱼,可不能轻视。
“辖里。”
“辖里,他可是个人物啊!要能找到他的话,带回来我有事问他。”王秀呵呵地笑了。
北侍军都虞侯司直属兵部,有专门关押将校的牢狱,又区别于牢城营,不受刑部和北侍军都指挥使司干涉,属于军内管狱系统。那三位小爷投案自首,自然被关押在都虞侯司牢狱。
夜漏三响,在牢狱的管狱公厅内,陈郜、索慎和杨辉平三人那是衣衫破旧、面色憔悴滴跪在地上。
王秀坐在一张圆凳上,脸色毫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年在居养院大门露出头,流着鼻涕怯生生地小娃子,如今已经是相貌堂堂的好男儿,可惜做事他让太失望了,想想曾经的过去,又让他一阵不忍心。
“好了,看你们也受了点罪,说说有何感想?”总算是消了点气,先开口说了。
陈郜、索慎和杨辉平本就是忐忑不安,王秀越是不说话,他们越是害怕,长久的沉寂最压迫人的神经,要不是王秀突然开口,他们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上位者的威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陈郜本感念王秀亲自前来,激动之余正在悔恨,没想到竟然问他们反思,显然是责问的口气,不禁从心底蹿出一股悲凉,脑袋里一片混乱,嘴角颤抖地高声道:“不知山长感想,所为何事?”
王秀从陈郜眼中看出了悲愤,他轻轻一叹,沉声道:“难道没有半点反思?”
“学生做事从不后悔,辱我家国之虏人,竟然挟大义漫天要价,是可忍孰不可忍。”陈郜傲然目视王秀毫不退让。
既然有了顶撞,那就会来第二个,果然,索慎昂首朗声道:“王相公容禀,虏人使臣猖狂,可恨没有射杀。”
王秀颇为意外地看了眼索慎,三人中最没势力的,反倒坦白直言。其实,他并没希望三人明白过失,他也曾经年轻过,也曾经冲动莽撞过,有学识有理想的人,一旦认准了就很难改变,既然他们还在坚持,倒也算是有血性的傲骨。
做了错事不可怕,坚持也不可怕,却不能么有血性。
他很欣慰地看着三人,随意地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跪着说话不爽利,好歹也是将校。”
三人相互看了看,本以为王秀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会温声细语,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不由地站起来。
“小鼻涕,你从商水一路走来不易,守德你也是,自从你父病故,当要自强不息,还有你。”王秀瞪了眼杨辉平,恨铁不成钢地道:“殿帅沉稳大度,谋定而后动,你要能有一二,也不会有今天的困局。”
“我不否认你们的忠诚,做了年轻人该做的事情。但是,你们太年轻了,有些事情看不远,凡事单凭一时冲动,率意而为,做下许多终生悔恨的事情。”
“山长。”陈郜想说,却又不知怎样说。
“知道我是怎样看你四哥、五哥的?”王秀淡淡地道,似乎在自言自语,道:“四哥凡事谋定而后动,一切以理智出发,此时换成他决不会去刺杀虏人,反而会以大事为重。五哥剽悍无双,看是鲁莽任意,却粗中有细,他会权衡再三取舍,不服却能压抑。”
“但是,虏人猖獗,朝廷如此迁就下去,岂不寒了众将士之心,让两河燕山父老垂泪。”杨辉平不满地高声道。
王秀冷冷地横了眼杨辉平,不屑地说道:“是坏了你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心思吧?”
什么狗屁寒了人心,又让父老垂泪,纯粹是教科书的煽情,就算有人反抗,那也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只要有碗饭吃,别把他逼迫到了死亡边缘,别给他们刀枪,他们还是会得过且过的,就算还记得旧朝,那三代之后的子孙将为顺民。
作为两世为人,他非常清楚人的劣根性,另一个时空教科书上所写,宣和收燕山、开禧北伐等等,说是百姓蜂拥迎接王师,感动的不能再感动。
其实,在那些汉人的眼中,宋军北上是侵略军来了,他们中的多数人会拿起武器,毫无犹豫地抵抗,真宗皇帝南北盟好,固然有不能打的各种理由,燕山沦陷已旧,人过三代不知宋,也是重要原因,相信老于世故的重臣也会明白。
杨辉平一怔,急忙辩解道:“王相公,在下绝无他想,只要王室收复河山。”
“为了收复河山,你远去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王秀的目光冷了下来。
杨辉平脸色一变,相对王秀而言,他只是蝼蚁般地存在,要他死可不是说着玩的。
索慎盯着王秀,决然道:“只要北伐,我愿为军锋。”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担任军锋。所谓军锋不是莽撞的猛将,而是睿智的开路先锋,是智勇双全的大将,你们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