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奡天淡漠的目光从朝夕脸上扫过,“此案尚待查证,郦朝夕暂且关押天牢。”
朝夕被关进了一座四面是墙的黑牢里,只有一扇一人来宽的铁门容人进出。密闭的牢房令空气浑浊不堪,她倚靠在天牢斑驳的墙体上,听着牢房外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心乱不已。
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印雯惨白的脸,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却害死了无辜的印雯,而这个一心想要她死的人,除了凌奡天,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动手,眼下这种情况,她怕是再难有复仇的机会。
朝夕浑浑噩噩的在牢中坐着,牢卒送过三次膳食,她一口没动,她估摸着已是第二日了,她不知道还要这样等待多久,有时候结果并不可怕,可怕是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承受的那种焦虑和煎熬。
她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士兵将她唤醒。
她跟着士兵出了天牢,只觉牢外的空气异常清冽,天空依旧阴沉,几只水燕从他们头顶低低飞过,朝夕看见前方乾宇宫金麦色的殿顶,也被这浑蒙的天气染上了一层灰暗。
阿栋出现在白玉阶梯的另一头,青衫束发,眉宇间英气逼人。
“皇上要见你。”他对她说。
朝夕觉得他这话有些多余了,来乾宇宫不见皇上,还能见谁呢?
书房里灯火流溢,凌奡天坐在龙榻上,一手撑着头,俊美的脸庞他手掌的阴影下若明若暗,“昨日报信的宫娥已经全招了,是她杀了印雯,诬陷于你。”凌奡天的声音透着几分冷冽。
朝夕却没有丝毫动容,“皇上很失望吧,按原计划,奴婢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凌奡天微眯起狭长的眼,“你认为是朕指使的?”
朝夕冷冷的笑,“一心想让朝夕死的,除了皇上,还会有谁?”
“你不是很聪明吗?朕就让你大胆猜猜。”
朝夕疑惑了,如果真是凌奡天所为,他何需否认,可如果不是他,深宫之内又有谁对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她沉吟道:“有能力杀害印雯又指使宫娥作伪证的,必是宫中有些权势的人,奴婢鲜少与人来往,更别说得罪什么权势,难道……”她震惊,又有些不确定,“难道是太后?”
凌奡天幽深的眸子里暗光浮动,“你果然很聪明。”
朝夕前后一番思量,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那也不如皇上聪明,皇上故意在家宴上借奴婢羞辱上官绮柔,又几番维护,实则是想让太后对奴婢怀恨在心,皇上心里大概非常清楚,太后接下来会怎么做吧?”
凌奡天并不否认,声音悠悠道:“有时候太过聪明,也未见得是件好事。”
朝夕只觉背脊一阵冰凉,“皇上既然想借太后之手除掉奴婢,为何不将计就计,将奴婢交由太后发落。”
凌奡天微微一怔,他是何时改变了主意?似乎是她在说出几个疑点之后,在那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深刻剖析,这样机敏聪慧的女子,确实是他生平所未见!
“朕突然感了兴趣,”他说,“一月之期将至,你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保命。”
“奴婢不过一条贱命,值得皇上这样煞费心思吗?”朝夕凄冷一笑,“奴婢在皇上身边,一直尽心服待,不敢有半点懈怠,只盼一月之期到时,皇上念在奴婢恭顺权且饶奴婢一命,却不知奴婢哪里惹恼了皇上,才让皇上对奴婢起了杀心,难道是因前些日家宴上,奴婢目无宫规,口无遮拦,妄论国事而起?”
凌奡天微微蹙眉,眸子如水潭般幽深。
“奴婢只是为了取悦皇上,知道皇上想让上官绮柔知难而退,才大胆说了那番话。因为平日里见皇上常读一本《通鉴》,奴婢曾私下翻阅,暗自揣摩圣意,还以为能在家宴上博得皇上另眼相看,却不曾想是自作聪明。奴婢愚钝,自认没有能力讨皇上欢心,就请皇上赐奴婢一死,皇上就再不必为奴婢的事烦忧,奴婢也省了这几日的熬煎。”
凌奡天定定的注视着她,“你读过《通鉴》?”
“翻过几页。”
“读过哪篇?”
朝夕道:“奴婢记不住,只一段印象深刻,‘善为天下者,不视其治乱,视民而已矣。民者,国之根本也。天下虽乱,民心未离,不足忧也;天下虽治,民心离,可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