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末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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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诺洗完澡立刻躺上床。不知道为什么,返回的途中觉得尤其的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异常难熬。

她靠在床上玩电脑,差不多两天没上网,MSN和Q上分别有人敲她。都是以前的同学和平时亲近的朋友,她点开来看,然后一一回话过去。

直到最后一个对话框弹出来,她仍没在意,首先一眼瞥到的是对方发来的一个网址,顺手就点开来。

等待网页加载的空隙,林诺才去看发信人的名字,这才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徐止安!竟然是徐止安!

她眨眨眼睛,几乎就要怀疑自己的视力。可是那上面,确实是他的名字,还是她当初亲手修改的备注名称。

以前在校园网内不能用MSN,所以QQ才是最广泛的聊天工具。在毕业之前,徐止安的号在她的好友栏里一直是以“亲爱的”这个称呼存在的,后来分了手,有一次难得看见他在线,她看着那个名字心下黯然,就将它改回他的本名了。

再后来,他的头像总是灰色的,也不一定是不在线,只不过是隐身罢了――她和他,都是隐身一族。

这个头像曾经沉寂了两年多,却在今夜重新亮起来。

林诺看了看消息发出的时间,是周六上午十点多,那时她们正在前往渡假村的途中。而那个时候,他应该在休息在家吧。

网页刷出来,竟然是小吃网,屏幕上一幅幅的实拍照片,全是杭州城著名的小吃和菜肴。近距离的专业拍摄,食物色泽鲜美,甚至能看见缓缓升腾的热气。

林诺原本就因为胃口不好,白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看了网页,不禁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肚子饿。

像是望梅止渴,更像是自我折磨,林诺往下翻了两三页,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点了右上角的红叉叉。心里纳闷,怎么徐止安就突然发了这么个网址过来?没头没脑的,更像是发错了对象。于是便随手打了个问号过去,翻身下床煮泡面吃。

谁知徐止安竟然在线,不多会儿她再回来,居然收到他的回复,只是问:好看么?后面带了一个微笑的脸。

她这才怀疑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向来对美食怀有极大的热情和冲动,此举倒更像是故意引诱了。不禁又想起上次那束花,好像过去的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主动过。

徐止安仿佛能猜到她的心思,便又问:不高兴了?我也只是上网碰巧看到,顺手发过去,不是故意要刺激你。

她却对此深表怀疑,因为热腾腾的泡面与之一比,简直就是垃圾食品,令人毫无食欲。

于是索性放下碗,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都是最正常普通的对话,没有轻佻的语言,也没有隐晦的暧昧,林诺边聊边想起上次许思思的猜测,总觉得不太可能。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妄自揣度对方的意图,似乎那样有些小人之心。

直到快要下线,徐止安才说:下次有机会过来,我领你去吃好吃的。

她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因为是真的太困倦,终于可以不去想起江允正的脸,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一个礼拜后的周末回家,林母烧了一桌子的菜,林诺大呼浪费。

“谁让你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看看。”林父也是难得在家里,笑呵呵地说,“你妈想你了。”

“小没良心的!”林母拿手指虚戳她的额头。

因为换成了齐刘海,车祸时留下的疤被严实地遮起来,可林诺还是不自觉地躲了躲,笑嘻嘻地抱住妈妈的胳膊诋谄媚地笑。

林母觑她一眼,只说:“怎么弄了这种发型?不好看!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吃完午饭,林诺走进自己的卧室,发现整面墙的书橱空了一大半,便问:“妈,我的书呢?”

林母说:“放在阳台上晒。搁了那么久,又没人看,我前些天随便翻了翻,见都快长书虫了。”

白天阳光正好,确实是晒书的好日子。林诺笑着吐了吐舌头,便蹲过去一本一本地翻了看。

大多是小说,她以前买得很疯狂,不论中外几乎是一摞一摞地从书店往家里抱。还有一些是小时候的读物,竟然也全留着,因为向来爱惜的缘故,大部分都保存得非常好。

一下子仿佛回到过去,甚至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放了学不出门,只是窝在家里看书。

这时身后传来林母的声音:“那几本也是你买回来的?好好的买那些做什么?”

林诺这才回过神,顺着手势看过去,大阳台的角落上,几本书摊开来摆在阳光下,书页随着风微微晃动。

她目光一滞,凑过去慢慢拿起来。

有两本是健康食谱,剩下的一本是医学保健书,内容都与养胃有关。翻开的那几页,恰好有红笔做下的记号,不甚整齐地划在文字下面。书页上有细小的灰尘,可是那朱砂红依旧鲜艳,一如昨日。

那些都是她亲笔划上去的。因为心里爱着那个人,所以仔仔细细反复地读,不厌其烦,甚至比上学念书时还要认真。

然后跑去江允正家里做菜给他吃,材料和调料严格按照食谱上说的来,简直一丝不苟,并且乐此不疲。

有时候她就直接穿着他的衬衣,连围裙都不戴,高高挽起袖子动作熟稔得像个真正的厨师。可是江允正却总是来捣乱,常常从后面拥住她,灵活的手指在她的腰上来回摸挲挑逗。她怕痒,被逗得咯咯笑,忍不住躲开,时常一不小心就有油星溅到衣服上。都是那么好的牌子,她觉得可惜,可是他却满不在乎,只是低下头来深深吻她……

可是现在这些书,只怕都用不着了。

心下恻然,林诺轻轻掸了掸书上的灰尘,将它们重新摊开放好,然后站起来说:“我该走了,下午约了朋友看电影。”

林母眼睛一亮:“男朋友?”

“女的。”她失笑,“你这样子,倒真像急着要把我推销出去。”

“二十六了,还小吗?……”

她连忙捂住耳朵,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临走的时候,林母随口提到:“你李阿姨有个外甥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要不要介绍认识一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李阿姨,却想都不想地一口应下来:“好啊,你们安排吧。”

林母反倒一愣,以为这样爽快,其中又有鬼主意。

她却笑着说:“这一次我会努力的。”

只是突然觉得累。仿佛这样的现状,终于让人心生疲 惫。

天气渐渐转凉之后,林诺被公司送去外地培训,是职业管理人的进修课程,为期一周的时间。

虽然课程枯燥且又孤身一人,但她自己颇会找乐子,下了课连酒店都不回,直接骑着车满街闲逛。

其实小时候是曾经到过这座城市的,跟着爸妈来游玩,几乎所有名胜景点都玩遍了。如今故地重游,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因此兴致丝毫不减。

自行车是租的,价格并不贵,她买了份地图,又将从网上搜寻来的地名店名在图上一一标出来,悠闲地慢慢逛过去。

接到徐止安电话的时候,她正好骑得累了,停在树下休息。正值金秋时分,傍晚的风将她的裙子吹得鼓起来,鲜妍明媚的棉布,如同盛开的繁花。

“在做什么?”徐止安问。

她望着身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舒畅开阔,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只是随口应道:“看风景。”

徐止安似乎笑了一下,又说:“裙子那么长,不怕卷进车轮里去?”

她顿时一怔,下意识地往四周围看去。

这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如此季节里游人如织,在她面前来往穿梭,却并没有熟悉的面孔。

“站在那里等我。”徐止安说完便挂了电话。

原来刚才他在对面的楼外楼上,此时穿过人群走过来,一见面就皱眉:“怎么来杭州也没说一声?”仿佛是真的责怪。

林诺反倒有些歉疚,解释说:“是来学习的,后天就走。我也怕你忙,总不能耽误你工作吧。”其实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是否要通知他,可后来还是作罢。

徐止安轻轻笑了笑,“这么生疏见外。”但也不和她计较,又说:“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林诺倒真的是饿了,骑车在西湖边游荡了两个小时,看风景的时候不怎么觉得,现在听他一说,顿时饥肠辘辘。

可还是不忘问一句:“你晚上没事?”因为刚才他分明就是坐在酒楼上给她打电话。

徐止安正拿着手机拨号,一边走一边说:“没事。”

仿佛是履行上次在网上的承诺,两个人去吃正宗的杭帮菜,其实林诺嗜咸辣,这样清淡的菜色吃起来并没多大的意思。

席间徐止安的手机响起来,他低眉一连回了好几条短信出去,林诺笑道:“女朋友?”可以用这样轻松自在的语气,证明她心里是真的已经没有他,于是他愣了一下,才平淡地说:“不是。”

晚上分手之前,他说:“明天公司有一整天的会要开。”

林诺连忙摇头:“没关系,你不用管我。”又不禁笑起来:“我又不是来渡假的。”

他看着她,想了想,眼睛里隐隐闪动着微光,“那就明晚再聚一聚。你后天不是就要走了么,难得来一次。”

她说:“好。”旋即又补充:“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

徐止安淡淡一笑,眼神里有莫名的情绪,“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客气。”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肩,拍了拍,“早点休息,晚安。”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她一时没避开,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手去,神色自然坦荡,仿佛只不过是最最平常的举动。

她垂下眼睛挥了挥手,转身走进酒店。

虽然是最后一天的课程,老师讲得依旧认真,甚至比大学里某些教授还要尽责,中途还不忘语言诙谐地调节气氛,确实不枉那笔昂贵的培训费用。

到了傍晚,徐止安临时有事,不得不打乱原先的安排。

林诺只在电话里说:“没关系呀,正好我今天有点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好赶明天的早班飞机。”

谁知等到晚上七八点,徐止安却亲自赶到酒店,在楼下大堂里等她。

“我都差点睡着了。”她换了身衣服出来,笑着说,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想过于麻烦他。

徐止安说:“我们去喝茶,很好的环境,你应该会喜欢。”

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环境确实好。一路由服务员领着,里头树木葱郁,依山傍水的亭台楼阁,一派江南园林的古色古香。

林诺却只是诧异:“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来这种地方吗?”

直到这时徐止安才说:“还有几个朋友一道。”

林诺心想,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坐在一起喝茶多没意思。况且,四周围的环境是这样不露声色的奢侈,一般人聚会哪里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她想着便停下来。

徐止安却看她一眼,轻笑了一下:“都是熟悉的,怕什么。”同时伸手虚虚在她腰后一揽,带着她往前走。

哪里是怕?不过是觉得别扭罢了。林诺忍不住侧过头看他,忽然觉得今晚的徐止安有些怪,早在来的途中,也没听他提起还有旁人一起聚会。

服务员领着他们由曲折的小路进去,弯弯曲曲像走迷宫,终于到了包厢外,徐止安将她往身侧一拉,敲了门抬脚走进去。

包厢里只有三个人,三个倒都是她认识的,只是在那一刻,她几乎恨透了徐止安。

怎么可以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将她骗过来?

她突然觉得无措,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耳边听见他说:“江总,抱歉,我来晚了。”

灯光如水,窗户外面就是池塘,似乎也有真正的水光幽幽反射进来,她低下头真的有转身欲走的冲动,却被徐止安轻轻拖住了手腕。

江允正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说:“坐。”

一切像是一个巧合,又更像是一场阴谋。直到坐下来,林诺的脑子里仍是懵的,反反复复只想到一个词。

狭路相逢。

原来歌词里唱得没错,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可是心口还是会痛,并不尖锐,只是钝钝的,那双眼睛深得如同一泓秋水,她却连抬头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却仍是没有勇气去看,唯恐看清他眼里的身影已确实换成了另一个人。

徐止安就坐在旁边,林诺心里又痛又气,却执拗地不再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极安静地饮茶。

他们在谈话,似是闲聊,气氛颇为轻松,她打定主意充耳不闻,偏偏这时有人叫她,指明道姓。

只好抬起脸,望向那个人。

“林诺?真巧。”那个声音凑到近旁带着笑意,“那天从海 边回来,我还向妙声打听你呢。我叫王婧。”也许是闲着无聊,但又怕打扰到其他三个人的聊天,所以才刻意压低了嗓音。

林诺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电视上经常看到。”

王婧又问:“你也是来出差的?想不到你和徐副经理也认识。”

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她甚至想不到徐止安会将她带到这里来,三个人面对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三个男人还在延续着刚才晚餐时的话题,说起这边分公司最近的业务,与江允正一同前来的张经理原来就是徐止安的上级,这回不无得意地说:“江总,我当初可没看错人埃”

江允正掸了掸烟灰,轻笑一下表示赞同。其实肯定和鼓励的话,在晚饭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这次他到杭州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张经理,开完会之后又请分公司全体员工吃饭,席间重点提到表现突出的个人,其中就包括设计部门的副经理徐止安。

当初公司的决定并没有错,他确实是个人才。

想到这里,江允正才微微侧过目光,只见林诺倾着身与王婧低声交谈,不时笑一下,乌黑的大眼睛里浮动着细碎的光芒。

可是她不看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看过他一眼。

而且,竟然是跟着徐止安一道来的,进门的时候她似乎想逃,徐止安的手便立刻拉住了她,那么自然而然的举动。

他突然有些莫名的烦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自然没人反对,王婧更是第一个拎着手袋准备站起来。她虽然一直与林诺说着话,可显然心神还是在江允正的身上的。

林诺没作什么表示,她原本就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于是首先走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她停都不停,直接往前走。幸好有服务员带路,否则在这种地方还真有可能迷路。直到了大门口,面前豁然开阔,才听见徐止安在身旁说话:“我送你回去。”

“不用。”想想又觉得气不过,冷冷看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亦挑眉。

说话间其余三人也已经走了出来,车子就停在近前,江允正回头看了看,徐止安已然抢先一步说:“我送她。”

王婧笑道:“路上小心,再见!”

车子远远的驶离,林诺闭了闭眼,心里莫名难受,原来他就真的这样将她留下了。

带着另一个人,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好像真的验证了他上回说过的话。

那天从渡假村回来之后,她一直想,想了很久,才终于记起来。那晚他站在床边,无限嘲讽地说:“林诺,别以为我就真的离不开你了。”

明明当时醉得糊涂,却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想起了这句话。

原来这就是他的回应。因为她曾经高傲无比地说,他输给了她,所以现在他用实际行动来反击,为的就是要证明,她远非自己想像中的那般重要。

她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杭州城的风是凉的,林诺的手指仍在抖,一路沿街匆匆走着,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冰冷无比。

徐止安的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当作没看见,目不斜视。

跟了一段路,徐止安终于忍无可忍,抡了一把方向盘,猛地将车贴在路边停下。

“你在气什么?”他下了车,抓住林诺的胳膊。

林诺简直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明知江允正在场,还故意让我也去。”

“那又怎么样?”徐止安扬了扬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林诺更加气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止安却又说:“见他有那么难吗?我知道你们早就分了手,可是我和你不也一样分了手?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你跟他却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为什么现在可以和我做朋友,和他却不行?你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么自然,怎么就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怔了怔,只见他面容冰冷,额前的黑发被风吹乱,眼睛里因为盛大的怒意而变得明亮异常。

“关你什么事?!”仿佛被说到痛处,林诺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退了两步,直直地看他,“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今晚你就是想看看我对他的态度的如何?”

她突然觉得荒谬无比,又好像之前的判断全部都被推翻。原来,他仍旧没有释怀,仍旧没有原谅她,所以才想看她尴尬出丑。

根本没有真心实意的朋友可作,一切都只是自己太真。

她气得呼吸沉重,转过身就走。谁知徐止安再度从后面抓住她,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她推到一旁。

旁边正好有家花店,已经打烊关门,因为缺少了灯光的照射,连玻璃墙都显得黯淡。

徐止安将林诺摁在那里,也在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咬牙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如今江允正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里曾是属于你的位置,可现在也已经被取代了!林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我说过,他有钱有地位,却未必能给得了你一切!现在就是要让你看清楚,自己做的决定是多么可笑的错误!”

林诺觉得肩膀疼,心里某个角落更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并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愤怒的他,轻声反问:“所以呢?”

话音未了,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有茶香,有酒香,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

林诺突然觉得恶心,明明从前是那么熟悉亲密的感觉,现在却是完全的生疏,令人害怕。

于是拼尽全力地推他,他抬起脸来,轻轻说:“如果你后悔了,可以回来。”

在这一刻,像是再度见到校园里的徐止安,眉宇之间隐隐带着高傲,这样的话说出来仿佛更像是施舍。

林诺忽然就笑出声来,什么都不说,只是摇摇头,然后抬起手背去擦嘴唇。

因为他的吻,也因为此刻的用力,唇上已经一片通红。徐止安却仿佛被这样的动作激怒了,眼神微凛,二话不说便拖着她往车里走。

她今天穿着长裤,鞋跟却足有六七公分高,一路踉踉跄跄,完全抵不过他的力道,只能狠狠去掐他的手臂:“你要干嘛!”

路段幽僻,行人并不多,偶尔有驻足的,也只当是小情侣当街吵架,没人想要多管闲事。

最终还是被徐止安塞进车后座,他也紧跟着坐进来,并且快速落了锁。

林诺这才觉得惊恐,在他的眼睛里似乎能看见跳动的火焰。

徐止安盯着她半晌,才忽然低低地说:“诺诺,我爱你。”

这是从前的叫法,很亲昵,用他的声音说出来,几乎一瞬间将所有回忆都带到面前。他的语气微微低沉,似乎尾音还在轻微的颤抖,让她突然想起当年摊牌分手的那天,好像现在也像那时一样,有一闪而过的哀戚。

她只愣了愣,他便已经重新低下头吻她。

只是这一次更加狂热,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唇畔的流连,而是直接强行窍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即使在恋情最浓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吻过她,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纯阳刚的气息压迫下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林诺被他完全压在身下,双手被扣住,手腕疼痛却又丝毫动弹不得。他的吻那样用力而不顾一切,她甚至很快便尝到血腥的味道,心中愈加恐惧,因为已经隐约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些什么,可唯一能做的却也只有费力地挣扎,连呼喊都做不到。

徐止安的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动作急切到近乎粗鲁,静谧的车厢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她觉得恶心地战栗,却听见“啪”地一声,不禁呆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上微微一凉。

她的心也在这瞬间跟着凉下去,一直往下坠,仿佛深不见底。

出门时穿的是件衬衫,此时一颗扣子已经扯开来,滚落到地毯上,不见了踪影。

徐止安的手仿佛有灼人的热度,立刻覆上来,伸进衣领时去;他的唇也很烫,沿着耳侧颈脖一路向下。

似乎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她只能哀哀地说:“不要……”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徐止安似有所动,微微一怔地停了停。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咬了牙,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被钳制的手――

很清脆的声响,在小小的车厢里仿佛还有回声。

一切都安静下来。

徐止安猛地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感到火热的痛。抬起头来,却看见林诺眼角的泪水。

其实不止是眼角,脸颊上也有,几绺发丝凌乱地被泪水粘连,整个人狼狈不堪,嘴唇上甚至还有细微的血迹。

他狠狠一震,像是陡然醒过来,眼中的迷离慢慢消退,同时伸出一只手去,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拍开。

林诺步履踉跄,几乎是跌出车门。其实是因为徐止安并没有拦她,否则这样悬殊的力量差距,她又怎么逃得脱?

“林诺……”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几乎令人忍不住颤抖,她转过身,脸上仍有泪渍未干,夜风吹过,冰凉的湿意更加明显。

“滚!”她咬着牙冲他说,脚下发软几乎摔倒,但最终还是抓住衣襟往街道对面跑去。

只想逃得远远的,所以拼命忍住不要哭,只怕一旦哭出声来,便会耗尽仅存的气力。

徐止安并没有追上来,她拼了命地跑,也不知跑出多远,才终于慢慢停下来。

仍是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原来被人强迫的感觉竟是这样的,惧怕与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铺天盖地,在动弹不得的那一刹那,甚至感到绝望。

倘若没有那一巴掌,倘若之后他并没有停住所有动作,此刻又会是怎样一幅情形?

林诺不愿去想。也正因为那个曾是她至为熟悉的人,所以如今才更加恐惧,那个时候的他似是完全换了一副面孔,甚至换了一个人――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出门时拎的手袋被遗忘在徐止安的车上,当时她逃也似地下来,根本无暇顾及,此时才发觉手上空落落的。

手袋里有钱包和酒店的房卡,在这样一个陌生城市的陌生街头,丢了这两样东西她便几乎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连回酒店的方向都摸不清。

已经是深夜,或许这一带的夜生活并不怎么丰富,因为很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只余下单调的街灯立在空旷的马路边。

她就蹲在灯柱下面,全身发冷,身上更冷。扣子被徐止安扯掉,她只能用手紧紧抓住衣襟,手指那样用力,指节都在泛白。

林诺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狼狈,因为偶尔有那么几个行人经过,全都纷纷对她投以好奇探究的目光,更有甚者,还有打扮年轻入时得近乎怪异的少年冲她吹起响亮的口哨。

哨声悠长响亮,在这样的深夜里尤其刺耳惊心,她在心里厌恶甚至害怕,偏偏双脚不听使唤,仿佛所有力气已经在刚才尽数耗光。

连放声痛哭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只能抱住膝盖无声地流泪,后来竟然越来越伤心,泪流不止,像是失去的不仅仅是钱包和房卡,还有另外一些东西――而那,才是她真正伤心的理由。

过了许久,才稍稍缓过来,并非因为不再难受,而是手指无意中触到某件硬物。

原来手机还在裤子口袋里,她几乎都忘记了。微怔着将它拿出来,屏幕上发出幽白的光,因为泪水的关系,光线显得有些迷蒙。

那一刹那,眼泪再度哗地涌出来,比方才更加汹涌,林诺只像是中了盅一般地伸出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锨上去,动作急促而快速。那些数字并不在电话簿里,可是因为记得牢,所以此刻几乎不需要思索。仿佛一切只是下意识,在自己还没想明白之前,已经将号码拨出去。

她动作机械地将话筒贴在耳边,因为信号不好,过了几秒钟才终于接通。那边传来长长的等待音,“嘟――”地一声,划破暗夜的宁静。

她这才像突然清醒过来,整个人一僵,几乎是飞速地掐断了电话,然后又似乎不舍,盯住小小的屏幕发呆。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是那么轻易地就想起他。

刚才那一下,就像在恐惧和黑暗里挣扎沉浮了许久,终于找到可以依凭的浮木,于是满心惊喜地靠过去想要抓住它,抓住自己唯一的希望和依赖。可是却差一点忘了,他已经不属于她,他的胸膛和臂膀,她都已经不能再依赖。

在这个陌生城市的深夜里,纵然再害怕再疲倦,果然还是只能孤身一人。

王婧知道江允正心里有事,自从上车之后,他便一言不发,阖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见他这副样子,车里其余的人自然都不便出声,张经理原本因为喝了酒而精神亢奋,此时却也只是坐在副驾座上,间或看看窗外的风景,很是沉默。

幸好不过五六分钟便抵达酒店,在电梯外与黄经理分了手,王婧才终于有机会关心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晚上分公司聚餐气氛热络,江允正的情绪也明显很好,席间不时有员工过来敬酒,他皆来者不拒地一一应下来。虽然她知道他的酒量一向不错,但平时也很少会像这样去喝,如今在灯光之下一看,脸色显得并不太好。

所以王婧有些担心,一边走一边不时侧头打量他。

江允正却说:“我没事。”声音仍是淡淡的,可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开了两套房,相临着,但此刻他却停在她的房间门口,微微垂下视线看她,因为凝着神,所以眼睛更显得深邃异常,漆黑得仿佛深不见底。

王婧心里轻轻一颤,手里拿着房卡却迟迟不动,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几乎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江允正很快便拥住她的腰,低下头来深深地吻她。

他的技巧一向很高明,辗转反复的调情挑逗,她在他的怀里很快便不能自控地沉沦下去。脑子里晕乎乎的,却仍隐隐觉得奇怪,只因为过去他从没这样吻过她。

他从来都仿佛漫不经心,连接吻时都一样,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只是一种敷衍。每每只要这样一想,心情便难免沮丧起来,于是常常怀疑江允正是否对自己动过真情,又或者她仍只是他众多女伴中的一位,因为至今为止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轻若浮云般的吻。

这样的苦恼也曾说给闺中密友听,对方听了却反而大力夸赞江允正是真君子。

闺密说:“这证明他不是随便的男人,或许他珍惜你,所以想要循序渐进。”

王婧听了稍稍宽心,可终究又难免有些失落,好像自己想把最好的给他,而他却并不想要,甚至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今夜显然不同。

江允正的吻灼热而又深沉,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投入,她在这份热度里几乎快要融化掉。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开的门,两个人脚步不稳地一路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她心里明白一切终于就要发生,想不到这一次请假陪他出差,竟会有突破性的进展。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恰好被他推倒在床上,屋里太安静,两个人都在沉重地喘息,因此铃声显得尤为刺耳。

可是只有那么一声,接着便再无动静。江允正停了一下,伸手去摸手机,屏幕仍亮着,上面是长长的一串数字。

他只瞥了一眼,旋即微微皱眉,丢开它再度倾身去吻身下的人。

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瞬,最多不过两三秒钟,王婧却隐约觉得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他的吻仍在她的颈边游移,然而原本一触即发的激情却在迅速消退。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倏然停了下来,撑起身体离开她,顺手将掉落在地的手机捡了起来。

冷意袭来,她仍躺在床上喘息未定,其实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心里头已经涌起巨大的失落和沮丧,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仍旧没动,她不禁问:“有什么事吗?”那个电话,那个只响了一声便又断掉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江允正却恍若未闻,脸上神色沉郁冷峻,终于还是拿着手机拨回去。

可是对方不接。

一声又一声,单调枯燥的等待让他渐渐不耐烦起来,他开始捏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却迟迟不肯挂断。

最终,有机械的女声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他“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子,转过头,眉心仍不自觉地微微蹙着,这才看了王婧一眼。

王婧也早已半坐起来,只是衣衫不整,他见了目光轻轻一闪,她却赶在他前面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江允正低头看手机,心里的疑虑愈加扩大。林诺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固执单纯,执拗起来仍像个孩子一般。她坚持了那么久,无非不过是不肯再回到他身边,甚至连喝得醉了,却还是记得要离开他,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从此再不相干。

于是,这个只响了一声的电话便更加可疑。

他没答话,只是沉着面孔开始重拨,一遍又一遍,看似无比耐心,其实心中莫名焦躁。

也不知过了多久,悠长的等待音才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沙沙声。

电话那头那样静,并没有别的声音,他却心头一松,“你在干什么!”更像是质问,语气僵硬,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之后的恼火。

仍旧没有回应,他不禁皱起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林诺,你给我说话!”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凶,真的吓到了她,过了许久,那边才终于传来低低的一声。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声音太轻太低微,好像普通的呼吸声都能将它掩盖掉,可他却心中骤紧,只因为仿佛听到了颤抖的抽泣和呜咽。

他不由得怔了怔,才立刻放缓了声音问:“你在哪里?”说着,不等回答便已经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王婧仍愣在床上,她平时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可此时却突然有些懵了,眼睁睁看着江允正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耳边却只是一直回荡着那个名字――

林诺,林诺……

脑子里嗡嗡地响,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