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末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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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林诺被江允正找到的时候,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是身体仍在轻微地颤抖。像是止不住,只要一想到方才车里的事,一想到徐止安霸道的力量和强行的意图,便不能控制地觉得恐惧。

手机仍捏在手里,她明明觉得冷,掌心里却尽是汗水。刚才铃声那样一遍接一遍地响,其实她没想到他会回电话过来,更加没想到他竟会那么坚持,似乎锲而不舍,心中震动,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接起来。

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并不好,可她却忽然安下心来,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好像已经那么累,累得全身乏力,累得只能等他,只想等他。

江允正匆匆赶过来,她仍蹲在地上,脚已经麻了,她看着他也蹲下来与自己平视,几乎想也不想就伸手揪住他身上的衣襟。

这种感觉多好。她将脸埋下去,一声不吭,心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软弱。

可是,只要抓着他,仿佛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江允正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锐利地扫到她整身的狼狈与凌乱,脸色陡然沉下来。她就在他的近前,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也不知是用力还是害怕,手指都在颤抖。

他皱起眉问:“怎么回事?”一只手已然圈住她的肩膀。

这才发现,原来她全身都在抖。她在他的怀里,沉默而又委屈,像一只受惊的初生小兽。

他将手臂略微紧了紧,又问:“徐止安呢?”声音冰冷,林诺却从中听出了怒意,她咬住嘴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也只是摇头,而后重重地吸气,气息仍旧不稳。

这里离茶庄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加上之前徐止安主动说过要送她回去,如今却是这副情形――似乎一切都再明朗不过。

江允正想要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却被紧紧的拉祝

林诺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有些红肿,可也许是因为泪水的关系,更显得乌黑明亮,亮到几乎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倒影。

她哀哀地看他,目光中满是恳求和疲 惫。

江允正心中蓦地一软,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以前和他在一起,他连半分委屈都没让她受过,可是现在眼里泪光盈盈,仿似真的楚楚可怜。

最终,他只好温言说:“我们走吧。”一手微微用力,将她带起来。

直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王婧才脱力般往墙边靠去。或许是很老的建筑了,墙面灰暗斑驳,触手冰凉。可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更加灰败、更加凉。

原来她们都说错了,又或许那些至交好友们也只是为了宽慰她。其实是因为江允正从来都不爱她,所以才会连亲吻都心不在焉。

曾经以为他就是那样的男人,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在乎,他的心仿佛永远都停在高处,让人仰视却又无法捉得祝

然而刚才,就在刚才,他却那样小心翼翼地拥着怀里的女人,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她便碎了。

那一刻,就连背影都是温柔的。

远处又有车灯亮起,从身边经过而后渐渐远去。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突然亮起来,她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终于想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林诺。

看她面熟,缘自很久之前的一份报纸。那时候虽然与江允正仅有数面之缘,心里却早已开始关注他的消息,知道他出入公众场合常有女伴相陪,一张一张,都是不同的美丽脸孔。那些笑靥在镜头前大大方方地曝光,如花一般绽放。

唯有林诺不同――唯一被拍到的一张,却被江允正以手半遮了镜头,所以面目不甚清晰。当时他拉住她的手,侧身挡着,即使戴着墨镜,也能看出他的不悦。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想着要保护,保护她远离纷扰缭乱的大众视线。

她忽然就想起那日壁球馆内乍现的短智的温柔,想到江允正眼中那一刹那的恍惚,好像猛地醒悟一般――其实那天他看着她,更像是透过她看见另一个影子罢了。

心内瞬间凄凉,泛着一丝疼痛。

她终于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也不知他此刻有没有闲暇去看,但毕竟相处几个月,道句再见总还是必要的。

因为离得近,林诺被江允正带回他住的酒店。

坐在车里,她终于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也只是短短几句话,而后便觉得眼皮沉重,困倦地闭起眼睛。

身旁是那样熟悉的气息,她一直不愿松手。

最后还是江允正将她叫醒,一路进了房间,江允正说:“去洗个澡。”

她依言走进浴室,格外听话。

其实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温热的水冲刷在皮肤上,神经舒缓开来,嘴唇上破了的地方微微刺痛。

在淋浴喷头下足足站了半个小时,林诺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尤自滴着水,因为没有换洗衣服,只好穿酒店里的浴袍。浴袍在她身上显得太大,袖子卷了好几层,松松垮垮地将人称得更加娇小玲珑。

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眼睛仍是肿,哭了那么久又吹了风,好像脸也跟着浮肿起来,所以一触碰到江允正的目光,她便不自觉地偏过头去。

其实在浴室里的时候,她一度担心他会突然走掉,害怕他会去找徐止安,可是出来之后才看见他站在窗口,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看着他静静的背影,林诺轻咳了一声,这才发现嗓子暗哑。

江允正立刻回过身,神色缓和,见她整个人小小地仿佛缩在浴袍之下,十分可爱,不禁笑了一下,说:“好点没有?”

她点点头,却见他又旋即皱了眉走过来,还在发愣,修长的手指便已触碰到嘴角。

他的指腹温热,轻轻划过伤处,并不痛,她不自觉抿了抿唇,只说:“没事。”

他问:“饿不饿?吃点东西再睡觉。”

她是真的有些饿了。在车里挣扎半天,然后又是一径地哭,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当酒店的服务生送了夜点来之后,她也顾不得什么,坐下就埋着头吃,就差没有狼吞虎咽。

小小的馄饨,薄薄的皮包着饱满的馅,晶莹剔透,热气袅袅地蒸腾上来,香气诱人。

过了半晌,她才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一抬头,正对上江允正的视线。他好像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从头到尾都静静地,深黑的眼底有极淡的光在幽幽转动,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令人安心。

她笑了一下,像是这才想到一般,忙问:“你吃不吃?”

床头的灯光将她的皮肤映得雪白,一张脸因为刚刚吃了东西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有极淡的红晕凝着,此刻乌黑的眼睛望过来,笑容虽轻,却仿佛很璀璨,有光芒在轻盈跳动,好像终于将不愉快的经历暂时忘记,整个人又重新鲜活起来。

江允正心头微微一动,不发一言,只是倾身过来,轻轻吻住了她。

像是触电一般,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再度跳回脑海,林诺猛地一惊,可是江允正的手已经扶住她的脸侧,他的掌心温热动作轻缓,像是安抚又像是在哄小孩子,低低地说:“别怕。”

她怔了怔,他的唇再度刷过她的唇畔,熟悉的感觉在一瞬间侵袭过来,包裹住全身的所有感官。

她是真的不害怕,因为知道这一次与刚才不同,因为知道此刻面对的人是他。

盛着馄饨的白瓷碗被遗忘在一旁,仍在冒着淡淡的热气,原本拿在手里的小勺子随着她的松手,“叮”地一声落入碗里,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服,好像这一刻什么都不能想,唯一能做的只有承受,以及下意识地回应。

她想念他,其他什么都不想计较,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在今夜不顾一切。

被他压在床上,能闻到淡淡的烟草气息,隐约还有别的香味,也极淡,或许是他的古龙水。

她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忽然轻轻地说:“我爱你……”随即声音便又低下去,湮没在一片深吻之中。

第二天清早,林诺睁开眼睛,只觉得异常清醒。

江允正的呼吸近在耳侧,仍维持着昨天半夜入睡之前的姿势,一只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

窗帘完全拉开着,熹光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进来,她伸手去捞地上的衣服,却首先碰到江允正的衬衫。

林诺将它拎起来看了看又丢回去,然后轻轻移开他的手。

牛仔裤倒还好,只是上衣有明显凌乱的褶皱,又被扯掉了一只扣子,恰好就在身上,她低头整理了半天,身后陡然传来声音:“你要去哪?”

江允正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她。

她讷讷地:“回酒店拿行李,我订了上午回去的机票。”

他坐起来,深深看她一眼,说:“和我一起走。”然后翻身下床找衣服。

“不要。”她几乎想都不想地拒绝,同时将目光避开,仿佛羞赧,又更像是心虚。

江允正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太耀眼,他眯了眯眼睛问:“不要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记得那日渡假酒店里的事,虽然当时醉了,她却也是这样摇着头说“不要”,拼了命要划清界线,固执得近乎决绝。

――那是头一次,有女人能让自己那样愤怒。

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她说:“我们各走各的吧。”同时转身便要开门。

他正扣着衬衫的扣子,不由得手指一紧,冷下声音道:“那昨晚又算怎么回事?”

林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语,怔忡了一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然后垂下眼睛仍去开门,门锁“咔”地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猝然传来钝重的声响。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

窗边小几上的一只花瓶已经被江允正手臂一挥扫了下来,跌落在软厚的地毯上,兀自滚到一边。因为冲力大,薄胎瓷撞到床脚,迅速裂开来,细小的碎片四散飞溅。

甚至还有薄薄的碎瓷就弹在她的脚边,她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目光与他对上,只见他深黑的眼底一片凛冽的寒意。

江允正的胸膛急剧起伏,心里是真的气,不止气她,更多的是在气自己。就像是中了盅,鬼迷了心窍,才会让这个女人轻易地挑起自己的怒火,却又在关键时刻放她不下。

就像昨夜,她那样柔弱无助地揪住他的衣服,他也想过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最终却还是做不到。

像上次她缝针他跟着痛一样,这次也同样心疼――只是舍不得,所以连亲吻都刻意轻柔,唯恐让她再受到伤害。

其实,他做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让其他人取代她在心里的位置。

可是林诺如今就站在门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手却仍旧搁在门把上,他深深吸了口气,似是隐忍着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声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向来这样,越是生气,声音反而越平静,林诺深知这一点,这时却还是一咬牙,大着胆子:“昨晚的事情不应该发生的。我当时只是害怕……”停了停,避开他愈加冷下来的眼眸,接道:“只是害怕和孤单。”她将他说得像是排遣寂寞驱走寒冷的工具,话未落音自己便已经觉得惊心。

可是他听了却没有说话,甚至连眉峰都不曾动一动。

整间屋子陷入一种长长的沉闷静默之中。

良久,她才看见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向门口指了指,“你走。”面色如覆寒霜。

杭州城的早晨却是生机勃勃,因为正赶上周一,街人尽是起早上班的人,拿着豆浆面包行色匆匆。林诺穿行于其中,看见路边摆着早餐摊,只可惜自己身无分文。

走了一段,向一位路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的酒店与这里距离颇远,靠步行显然行不通,于是只好拦计程车,到了酒店才坦白:“我没带钱,可不可以跟我进去拿?”

司机见是一个女孩子,又是外地口音,不由狐疑地打量她,最终却还是同意跟进去收钱。

接着便是核实身份,补房卡,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全部办妥。司机早已等得不耐烦,收钱的时候说:“小姑娘,我被你耽误了好几笔生意呐。”

林诺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索性连找零也没要,赔着笑脸将他送出去。

坐下来才松了口气,她却不禁再度想起江允正。

昨晚的妥协确实多半因为内心的脆弱,在激情迷乱之际,她甚至也想过,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爱下去,不计任何结果和归宿。

只为了她爱着他。

然而他身上幽幽的淡香却让她陡然清醒过来,那并不是古龙水的味道,其实更像是一种女士香水,香甜诱人,仿佛王婧的笑靥。

她却只觉得涩,有某种委屈,夹杂着不光彩的耻辱。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已经晚了――他们的中间已经插入了另一个人。不,或者应该说,是她插入了他们的中间。再这样走下去,那便是大错特错。

回到C城之后,收到从杭州寄来的包裹,小小的珍珠白的手袋躺在其中,附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大段的空白,最后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林诺拿出手机,将里面数条未接电话的记录一一清除,而后又将手袋收好,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工作。

隔了几日池锐便主动联系她,在电话里大声嚷嚷:“美女!快来唱K,我生日……”背景嘈杂,KTV里旋律婉转,隐约听见一把女声正幽幽地唱着,近似哀怨。

等到了包厢里,才发现十多个人凑在一起,竟然全是熟面孔,划拳斗酒气氛热烈。池锐抬手招呼,舌头都大了,高声说:“哟,来了!坐这边。”指指身旁的位置。

林诺依言过去,将临时买的礼物送上,赵佳已从另一边探过身来,拉住她的手直晃悠:“怎么那么慢呀?喝酒还是唱歌?唱歌我就陪,喝酒……那还是算了吧,我快不行了……”

林诺也瞧出她喝多了,脸颊酡红,眼波欲流。

她开了一听啤酒,往矮桌上轻轻一敲,环绕音响的声音太大,不得不凑到寿星的耳边大声嚷:“生日快乐!”仰头便灌了几大口。

池锐点点头,也喝了,转身又去和人抢麦克风。

可是那人不肯,将话筒牢牢抱在怀里,仍是断断续续地唱,似乎正是之前林诺在电话里听见的声音。

她觉得耳熟,不由定睛多看了两眼。

包厢里的灯光昏暗摇曳,晃得人眼花,对方又是缩在沙发的一角,半边脸都枕在靠背里,懒懒得也像是醉了,可林诺终究还是看清了。

她微微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已听见赵佳先叫道:“丁小君,没看见池锐要唱歌吗?你和他抢什么呀?都唱了一晚上了,你当开个人演唱会呐!烦不烦……”最后一句只是小声的嘟囔,听来却大为不满。

林诺笑起来,总当她是还没长大的小妹妹,不禁伸手去揽她,哄道:“你想唱什么?快去点,待会儿我们合唱。”

赵佳果然听话地去选歌,她则转回去拿酒,谁知一回眸,竟然与丁小君的视线正对上。

明明光线昏暗,她们却都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池锐若无所觉地不依不饶,其实他是喝醉了。丁小君将麦克风塞进他的手里,站起身,绕过一众嘻笑玩闹的同事,走到林诺的面前。

两年多没见,没有多余的寒喧问候,她只是在随身的小包里摸了一阵,将什么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摆在林诺眼前,说:“我这次是特意回来找你的。”

小小的银色镂花纽扣平摊在掌心里,恰好射灯旋转着划过,似乎有幽暗的光芒倏忽一闪。

丁小君不说亦不动,仿佛只是静止着,林诺却心头一动,略为惊讶地抬头看她。

其实环境仍是嘈杂喧闹,林诺却好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脑子转得飞快,甚至从来没有这样灵活过。

她也站起来,看着丁小君半晌,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纽扣收回来,这才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原来你是和他在一起。”

她觉得荒谬而混乱,却又似乎恍然大悟――同在杭州分公司任职,原来徐止安就是丁小君传说中的男朋友,甚至,谈及婚嫁。

从包厢里出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丁小君说:“我在车座位下面发现的。”

林诺问:“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我偷看了他的手机,里面有和你的通话记录。”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可耻,丁小君停了停,才又说:“虽然那两天他总说工作忙,但我知道其实是因为你。”这话说出来,也不知包含了多少忿恨,但林诺总觉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是她说不出话,好像真是自己理亏,记起那天与徐止安吃饭,席间见他短信不停她还随口打趣,问是不是女朋友。可是被他当场否认了,她也便没再多想。

其实原本也不需要多想,因为她并不关心他的私生活。

可是如今丁小君的身份一亮出来,反倒真像两人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林诺没法明说那天发生了什么,想了半天,只好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只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后来他拿车送我回酒店,直到回去之后才发现丢了粒扣子,我还正纳闷呢……”

她笑了笑,却没能接着说下去,只因为丁小君突然开口:“我到底哪点不如你?”

她一怔,见对方直直盯住自己,仿佛是真的不解,声音冷淡:“林诺,我哪里比不上你?是知识学历,还是工作能力?可是从找工作面试开始,你就处处抢在前面。那天明明是我的表现更好,可后来你偏用什么英语来答题!那也就算了,我当时还想,这个女生真机灵懂得抓住优势,或许今后真能成为工作伙伴和竞争对手。”

“可是后来呢?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餐饭,江总竟然当着我们的面说要拿车送你回家,可其实那时候我们进公司也没多久吧!如果不是你们进展太快,那就是之前早就认识的,对吧?而且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任谁都看得出来,李经理平时会有意无意地关照你,他对别的同事却不会,难道不是因为受了上面的嘱托?怪不得,我当初就觉得奇怪,明明这个职位只招两个人,为什么最终入选的却有三个。”

她停了停,低低地冷哼:“其实,你是不是凭关系进的融江,我管不着,我只是看不惯你总是一副单纯天真又无辜的样子!明明得了好处,却还像是懵懂不知!你装什么呢?!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运气?如果真的有,为什么其他人碰不上?”

林诺一言不发,过去从没被人这样说过,脸上发热,原来这就是丁小君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这样一点一点地挑明挑破,语气尖刻得近乎指责,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回想过去,是否真的如她说的一样,自己平白承受了那么多的好处,却还故意傻乎乎地只当不知道,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们就站在洗手间的外面,幸好这期间并没有熟人进出。

丁小君靠在墙边,因为之前的酒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一切摊开来说,她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止安第一次来公司找你的时候,我就见过他。那时候你们不是很好么,餐厅里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后来他调去杭州,我也恰好过去,林诺,你转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我却陪着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一起挨过最艰难的日子。”那一刻,像是真的陷入了回忆,她沉默了一下,眼神一分一分灰寂下去,声音愈低:“你从来不缺少别人的爱,所以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在爱你,到了现在,虽然他没说但我也知道,他仍在爱你。那粒纽扣的事根本不用解释,我们朝夕相处,如果有心,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他出身相似经历相似,我也不要锦衣玉食,我能比你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工作上的事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我都永远比你低微?”

她好像渐渐失去了力气,只是倚着墙。林诺怕她滑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被她一把挥开。

她不敢承认自己一开始也只是好胜赌气,以为将徐止安的心从林诺那里夺过来,便仿佛能够证明些什么。直到后来,一点一点深陷到无力自拔,才知道自己永远是输家。

最爱的那一方,注定一败涂地。

临走之前,她仍不甘心,回头说:“我会和他结婚。”那样坚定,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她看见林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有怔忡和恍惚,却毫无悲凄。

恐怕是真的因为不爱了,所以连唏嘘都没有。

林诺晚上回到家,只觉得像打了一场硬仗,筋疲力荆可是明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听着丁小君说,连最后一句都是她说的。

她说,我们要结婚。

其实上次就听池锐提起,只是没想到新郎会是徐止安。

往事漫漫如烟,扑面而来,甜蜜与苦涩相互交织缠绕。

――少年时代的徐止安,修长清俊,眉宇高傲,她挽住他的手臂行走在树木葱郁的校园里,曾经以为那就会是一辈子的依靠。直到后来,两人出现了分歧,似乎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

然而如今,他再度回来,起初只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让她摸不着头脑,接着便又气势强硬,这才真正显露出目的来。

原来,他是真的想要挽回些什么。即使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或许身上还正负着无形的道德枷锁,却仍是徒劳地作着挣扎。

可是他不明白,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便不能再回头。

林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翻身起来打电话。原本是不愿意的,可现在却不得不打。

电话很快接通,然后便是低低沉沉的一句对不起。

她却只是说:“我见过你的女朋友了。”

徐止安一愣,她又说:“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把以前的都忘了,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林诺,”徐止安在电话那头叫她,“先别挂,听我说好吗?”

她想了想,说:“好。”

他才接着说:“我们暂且先不要提丁小君的事,好不好?我承认过去是我不对,一心只想着学习想着工作,对你不够关心,几乎事事都由你来迁就我。可是那时候没办法,我有梦想,我想要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也让你不用跟着我吃苦受罪。可是现在不同,我想要实现的基本都已经实现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给你所有的一切,绝对不会比江允正差……”他仍在说,她却将手机拿得远远的。

江允正,江允正……心口不可遏止地一阵绞痛,她闭上眼睛半晌才说:“忘了我吧。”连再见都没说,直接切断了通话。

纠缠得太久,而她太累,似乎真的应该忘掉一切,包括江允正。

一个月之后,林诺终于与那位李阿姨的外甥见了面。

当时正休息在家,接到林母的电话,她听了一会儿,轻松地笑道:“好,你们约地点吧。”

挂了电话,许妙声嗅觉灵敏地凑过来,问:“约会?相亲?”

她转身进屋选衣服,拿出几套来在身上比划,不忘征求意见:“哪件好?”

秋季正流行浅灰色,素雅简洁,许妙声却连连否决:“不够新鲜活力。”

她听了二话不说,拖着她一道上街血拼,结果将买回的衣服铺在床上,色彩鲜妍明媚,柔软轻薄的料子,堆在一起如同五彩云霞。

许妙声偷偷给许思思打电话,直说:“疯了……”

她听了满不在乎地笑。

即使江允正是毒品,她好像也终于慢慢戒掉了。或许现今便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彻底走出那个仿佛永无终结的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