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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起伏 壹

自打从宫里回来之后,胤祥闷闷不乐的好一段日子,虽然表面上还是装着没事,除了雨京,没人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那份落寞。雨京很担心他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会出毛病,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他都不大想说,也只能把自己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

果不其然,直到八月的时候,胤祥的腿病复发到再次下不了炕,何止这样,先是右腿膝盖上莫名生了水泡,好生照顾也没有用,水泡不消,加上天气炎热,没几日都破开流出脓液,又成了疮。疼的胤祥头上冒着青筋直流冷汗,咬着牙硬是非要站起来去院子里,任谁也劝不动。结果刚起身扑通一下就跪倒在石地上,吓得大家都慌了神,李太医来了也一时摸不清是什么病状,只是开了些祛湿的汤药,喝了也不见有多大效果。

雨京终于对李太医发了怒,“什么叫仔细调理?还要怎么仔细调理!”

她心里最想怒气而视的人,并不是李太医,而是那先如今熟悉又陌生的紫禁城里,威坐于龙椅之上的另一个人。她真心想要再问他一回,哪怕他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伤了腿的龙闹腾,他也应该有最起码对儿子的几分关怀吧?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自己的儿子,他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不敢怒,更不敢言,唯有心里似火的咆哮无处发泄。

急怒攻心,反而喉咙里塞住说不出话来。

夜里看着胤祥忍痛睡下后,只能轻轻试图揉开他皱紧的眉头,以此安慰自己,你瞧,他睡着了的样子还是以前那样的,没有顾虑,没有忧心,有的只是勇气和雄心壮志……

雨京一样也没闲着,从大哥哥处问来了阿爸当年治腿病的一些偏方。眼看着胤祥的腿一天天加重,这腿还能不能留得住谁也说不好,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煎熬了那些草药,跪坐在他膝盖旁边帮他敷上。

一碰触到他那些脓疮,胤祥就疼的身体会猛地紧缩,有时候拳头都捏白了。雨京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力控制不想在他面前又决堤。

胤祥反过来还要安慰她,“我还能让这小病折腾死了不成?”他说着大手下来刮了刮雨京的鼻子,哄劝的笑道,“倒是你,整日里跟李太医大呼小叫的,也不觉得失了身份?”

雨京低头不语。身份?现在一想,确实有些可笑,心里不由泛起苦楚。

胤祥还想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唇,见雨京小心翼翼还在涂抹那些草药,千言万语,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里又安静下来,谁也没再搭腔。屋外知了吵的凶,大太阳烤的地面都似火烧,远处还能依稀听见若彤扯着嗓子的大笑声,唯有这间院子里宁静安逸,空气中有让人发困的温存。胤祥索性躺下合上眼,仔细听久了,知了的叫声倒是又有一番音律。他忽然有点恍惚,已经快有三年了么?日子过的这么快?模糊中,他好像看到了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看到了跟谁皇阿玛身边微微笑着听着他指点江山的自己,那样顶着巨大光环的十三阿哥,甚至曾经在队伍中贸然走到太子前面,都没有人觉得不妥。

四哥也说过,‘枪打出头鸟’,他偏不信。他也确实有不信的理由,因为他问心无愧,因为他相信皇阿玛看着自己时候那份期盼的眼光,他坚信过,那便是让他充满斗志的最大保障……现在再一看,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人情冷暖,事态变化之大之快,也只有自己最明白。胤祥心中一动,腿上的疼痛又隐隐传进胸口,不禁皱紧了眉。他不过只有二十四岁而已,遥望未来漫长的时光,他确实不知再如何应对。

这一刻的迷茫,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周围没有别人,这么一想,他自嘲地牵起嘴角。他放纵,她不依,他颓废,她也不依,天知道这三年没有她他要怎么抗过来?他也自问,她又是怎么扛过来的?今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他到底能不能实现答应过她的那些话?

太多问题无从解答。胡思乱想里,忽而听见她轻声哼起小曲。

那是首他从来没听过的蒙古小调,悠长舒缓,听了胸腔里越发开阔起来。他渐渐松了紧握的拳头,手指禁不住配着音调敲打在袍子上。

“草原上栗色的骏马啊,你在哪里,小溪边喝水的是你吗,山崖边腾空的是你吗,你在哪里……”雨京依旧低着头帮胤祥敷药,曲到嘴边就忽然低声哼了出来,并没多想,直到唱着唱着眼泪滑过脸颊,才黯然明白过来,竟在一瞬间又想起了伊桑。想起了那个轻拍她后背哄她睡觉的伊桑,想起了那个阳光下耀眼的笑容。

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想起了不能回去的从前。

怕胤祥看到,雨京悄悄抹去了眼泪。

而他,只觉眼圈突然热起来,半响,他狠咽下一口唾沫,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听见叹息声抬头,才看到他眼角留下的泪水,怔怔的停了片刻,不敢再看下去只好把头低的更深。

十月,怜梅生产,十三阿哥府里又添了一个新格格。听说怜梅在知道是个女儿之后,盯着襁褓中的婴儿大哭了起来。因为胤祥行动不便,雨京便叫奶娘把孩子报过来给他看。雨京凑过去摸摸孩子粉嫩的小脸,“孩子眉眼都生的端正,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胤祥也跟着微笑,“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我?”雨京眨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既是福晋,又是她额娘,取个名字又怎么了。”胤祥满不在乎。

雨京想了想,牵起三格格的小手,宠溺着说,“那就为她求个平安,也望着她以后好好长大,叫安彤?”

光顾着稀罕安彤也没忘了自己的,雨京也早就是大肚翩翩。不过整天还要往返于几个院子里张罗下人,还好这孩子实在是疼人,几乎就没闹过,加上这一次也出奇,当初生若彤时候的那些不舒服完全都没发生过。胤祥常常躺在竹椅上搂着雨京的腰,把头靠在她肚子上,说,“你看看你额娘这么不待见你,别着急啊,等你出来了阿玛疼你。”

雨京失笑,“弄不好又是一个若彤!”

他嘴边泛出点点喜悦,“那更好,就怕家里不够热闹了!”

腊月十一,雨京很顺利的产下嫡子。但是这个孩子比若彤出生的时候要瘦小的多,哭起来的声音也透着一丝虚弱,往往哭不了几下就把自己累到发不出声,小小的身体憋得通红,不住地颤抖。

还来不及欣喜这个新生命,就要焦急地望着李太医等待答复。李太医开了些方子让先调养看看,一想到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要经历这些,雨京急的大颗眼泪猛掉。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心中煎熬,担心书房一直卧床不起的胤祥,担心孩子落下病根,抑郁到无法入睡。整夜都好像听见孩子在哭,问了娘奶又说没有,一闭眼就觉得四周吵闹不堪,烦躁,焦虑,对着福清大发脾气,转眼又默默流泪。好在有琴香在一边不停开导她,胤祥也又恢复了隔着院子写信给她,加上大点的孩子们都懂事的常过来请安,一直调理到过了年,将近二月的时候,小阿哥的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雨京也跟着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情才能慢慢平复。

说来好笑,这一年又是因为十三阿哥的腿疾和福晋月子,两个人又被皇上允了不必进宫过年请安。连续两年如此,来家里到访拜年的人数一年不比一年,不过收的少同样送的就少,雨京也不计较,省的又像九阿哥去年那样大张旗鼓的送了这么多贵重礼物,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合适了。

胤祯年初的时候倒是来过一趟,听老白说和胤祥在书房只聊了几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胤祥气急把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全扫了一地,兄弟俩不欢而散。

说道胤祯,不得不提到他现在在宫里的地位,这几年众多皇子们起起伏伏,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个用力推崇八阿哥的胤祯,倒翻身一下自己冲出来了。虽然不常进宫,但是雨京依旧有耳闻,皇上这几年常常把他带在身边,那个当年鲁莽的十四皇子,如今也灵敏细致了很多。不知道胤祯如今又打着什么算盘,雨京心里还是期望胤祯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胤祯,可再想想芸墨,思绪也就停住了。

胤祥在屋里憋的动弹不得,情绪上也有些焦躁,时不时的会发些怪脾气。有时候是突然责骂书房的丫鬟擦拭书案的时候移动了他的东西,有时候又是怪老白动了书架上面的香囊,要不就是嫌弃天热,门窗打开又喊着冷,吃东西的口味也一天一变,一会儿说太咸,一会儿又说太甜……若彤和弘昌整日趴在书房窗外听阿玛今儿又有什么幺蛾子,听到新的就一路边跑边学他的口气说话,惹得他无奈又对他们发不了火,雨京和琴香更是在背地里笑到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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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实在对我太宽容了。。。什么也不说了。。。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