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长刀入鞘,摘下了黑色面巾。
“飞云,最近好么?”
声音铿锵有力,别显一番雄壮。
“二哥!”
燕飞云喜出望外,立即掷刀在地,飘身而下。
两双手紧紧相握。
这一刻,又何需言语;那一握手,就将心中情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片刻前的生死之势,早已被兄弟情深所取代。
高季鹰收回大手,用力拍一拍燕飞云的肩头。
“好小子!想不到你的武功一日千里,我变换了九种手法,竟然不能取胜。”
“二哥,月色昏暗,我没能认出你来。怎么清瘦了这么多,难道身体不适?”
“浪迹江湖,时遇危机,再没有当年的安逸生活,身体自然而然就消瘦了。最关键的是我使用一种外门功夫,有意让你看不出我的形体。否则,你怎会和我生死相斗,我又怎样测试你的武功达到了什么境界?”
生死相斗,不比师徒喂招。
不仅比拼内力、招式,更是比拼经验、胆力、机变。
高速搏杀中,许多招式刚刚使出一半,就需要根据对手的反应而变化成另外一招,绝不可能像独自练功之时使得那么纯熟到位,威力就打了折扣;而同样一招,虚实之间,可能是杀招,又可能是诱招,全凭着瞬间机变,顺势而用;变招拆招,甚至是潜意识的行为,稍有不慎,就有死伤之虞。
三国时分,关公斩颜良、诛文丑,威震华夏三十余载。颜良、文丑乃是河北名将,要说真实本领,与关公不相上下。可惜颜良不知机变,文丑徒自胆怯,终为关公刀下亡魂。
燕飞云轻轻活动着手腕,五指用力握拢,松开,再握拢,直到发软的手臂重新恢复了力量,才停止了动作。
“幸而只是测试武功,这份凶险简直是前所未有。”
话音刚落,他就开始摇头。
这一场拼杀,是他生平第一次拼尽全力出手应战,既然是第一次,以往当然不会遇到类似的凶险。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说些废话。
难道是受了沈明月的影响?
高季鹰哈哈笑道:“飞云,我出手自有分寸,难道当真会伤害你么?如果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你怎能真正突破武学限制,进入另一个境界?”
燕飞云点点头。
他又能说些什么,只有点头。
现在看来,原本不怀好意的厮杀似乎出于好意。不过,这份好意是这么惊心动魄,令人不太情愿承受。
高季鹰继续说道:“高手搏杀,讲究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你的轻功在我之上,因此你应该采取游斗或遁走的策略。如果继续硬拼下去,早晚会陷入危险境地。”
“是,我会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你天性谨慎,聪明过人,弥补了经验不足的缺陷,这一点我很满意。武学一道,各大流派各有所宗,正所谓殊途同归。依照我的看法,你应当充分发挥自身特质,将胸中一片浩然正气融入刀法之中,当你练到那种境界的时候,就连我也望尘莫及。”
燕飞云的目光中渐渐地放出神采。
冷清的月光轻轻挥洒着,无力遮掩目光中闪耀的神采,两种光芒相互辉映,秀美的面庞上更增添了几分神韵。
这个刚傲的年轻人短暂地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的内心中飘浮着一种说不清的释然之情,他正在捕捉这淡淡的心绪。
短短几句评价和建议,有如一盏明灯,照亮了迷茫的心路。
那正是他捉摸了很久,而不能确定的答案。
他修习武功,完全在于独自不断探索,有时遇到困惑,却没有名师指点。高季鹰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说明自己以往的努力没有白白浪费。
高季鹰默默注视着,没有打扰燕飞云。
这个可爱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高季鹰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他自信。
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改变过。
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二哥,你为什么夜闯长安镖局,引发这种不必要的冲突?”
“那只是一个误会。我初到长安,不知道那是长安镖局的居所。”高季鹰迅即挥去脑海遐思,淡淡说道,“一个月前,我开始追捕一名盗贼,居然一路追杀到长安城,还不能完成任务。我心思焦虑,就趁着月色,搜寻那盗贼的藏匿之地,无意中闯入了长安镖局。”
“不知道王镖师的伤情会不会很严重?”
燕飞云自言自语地说道,眼神却在注视着高季鹰。
高季鹰笑了。
他笑得很狂放,和燕飞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飞云,不要太拘谨。那两名镖师突然跳出,出手极为狠毒,我才想教训他们一番。你放心,我用截脉手法点倒那家伙,伤势不会严重。”
“那就好。”
燕飞云心中坦然了很多,
没有伤亡,就不至于结下仇恨。
高季鹰问道:“你是在长安镖局做客么?”
燕飞云有些羞愧,说道:“小弟为生活所累,刚刚在长安镖局谋得一职,恐怕要在镖局耽搁一段时间。”
高季鹰剽悍的面容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以燕飞云的情况来看,一定是他主动辞去官职,流落江湖。
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仔细思虑,实在是草率。
高季鹰抑制着内心的恼怒,缓缓说道:“飞云,我一向倾慕你的为人,欣赏你的才华。对你而言,修习武功的目的不过是强身健体,何必卷入江湖是非?所谓乱世之朝廷,胜于平世之草野。依我所见,你还是应该选择为朝廷效力;我给你推荐一个门路,保证你可以顺利地再入仕途,抒展胸中抱负,为一方士民造福。”
燕飞云说道:“小弟受性格所局限,实在不适宜居官。我已经厌倦了那种往来逢迎的生涯,决意另走一条途径。”
高季鹰沉吟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再劝你。江湖险恶,你慢慢品味,将来有不顺意的时候,记得找我这个哥哥,我自然会鼎力相助。”
燕飞云心潮起伏,说道:“好,我记住了。”
以他们的情谊而言,如若说些感谢的话语,反而显得生疏而多余。
浓厚的情谊,使他想起长安城中的金无畏,随即讲述了和金无畏结拜的经过。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的是沉默,不由心情微微紧张起来。
高季鹰沉思了很久,才说道:“好,就这么办,相信冷大哥也不会有意见。至于金大哥这个人,我相信你的眼光,绝不会令我失望。等到我们四人相聚,重新定盟。
燕飞云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三位兄长都是好男儿,他绝不会看错。
“三哥,你在追捕什么人?镖局在长安一带还算有点儿份量,有镖局的帮忙,你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高季鹰听到燕飞云换了称呼,而且关心起自己的事情,心中暗笑不已。
长安镖局岂止“还算有点儿份量”,其力量又岂止在长安一带;长安镖局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一直是个谜。
龙伯威遇刺,听说伤势非常严重;如若龙伯威伤重而死,江湖大势必将从此改观。
他决定还是不要询问龙伯威的伤情。
于是,他笑着说道:“不用,这个忙很难帮得上。那家伙的身份,我并不清楚。他非常奸狡,善于藏匿,有几次,他几乎就甩脱了我的追踪;其实在追踪这门学问上,天下能胜过我的人绝对不超出五个。”
燕飞云也在笑,笑的有点坏。
他真想问问这位自信的哥哥,既然你擅长追踪,为什么还没有抓获贼人?究竟是人家的逃匿本领高明,还是你的追踪本领更高明?
高季鹰慨然叹道:“那家伙武功极为高明,不在你我之下,尤其是一身轻身功夫,更是上上之选。不知道究竟是我在追杀他,还是他牵着我鼻子走。”
“怎么会招惹这么厉害的对手?”燕飞云很少有好奇心,真想不到三哥竟然说出这么气馁的话来。
“那家伙不知采取什么方法,盗取了东海派镇派之宝——定海珠。宝珠名为定海,其实是辟毒圣物,据说与东海派所修习的武功紧密相关,东海派的兴衰成败,就取决于这颗宝珠的得失。我受东海派重托,自然就得追杀那家伙。目前来看,我只有逼迫他无处可逃,在武功上一决高下,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你找回宝珠以后,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用。唉,要不是我必须尽快赶赴京师,必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燕飞云心头扑扑直跳,迫切的声音中流露出少许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