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每天关了店门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城东这座花园里走走、散散心、舒活舒活筋骨,也只有在晚上,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前面我已经说过了),内心才会变得极度轻松。为了生活,蕾内总是要在我们协定关门的时间中延长半个小时,好像在这半个小时内所等待的结果就是能买一个月所能赚下的油盐钱。但多数时间都是白等,偶尔也有意外的收获。为这事,成了我们吵架、争嘴的导火线。多数时间蕾内都是不开口,用沉默来对付我的唠叨。
“你要走,那就先走吧,我还守一会儿。”
“已经快十二点钟了,谁还会来?”
“别管我,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那我走了!”我丢下这句话,蕾内望了我一眼。尽管如此,她还是对我的不合作表示不满。
此时蕾内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已经是好几年了,她好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对这个家做出补偿。而我呢?好像抓住了她这种弱点,就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所以每每因我的不对而亏欠了她的时候总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我也没到肆无忌惮的地步,毕竟在书摊坐了一整天没走动,提前下班也不可能不让蕾内理解和容忍的。
这天我离开书摊没有及时回家和以前根本没什么区别,于是,我照例像往常一样,沿着东大街右侧,最靠近边缘的地方前行,也不知道是要去哪个地方。反正向前走的地方是城中最热闹最繁华地方,于是没带任何目的向前走着,旨在活动一下,以免躺在床上的时候有酸痛的袭击。
我这种走路和做“体操”的姿势能引来不少好奇之人的回望及讥笑,仿佛只有在晚上我才能习惯于他们对我的看法和歧视,当然心情好的时候,我才能熟视无睹,如果心情坏的时候,我的痛苦几乎让我产生自杀的念头。当然一般情绪非常坏的时候,我是一般不出门的,我把自己用可怕的沉默禁锢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鼻子仿佛比平时抽动得特别厉害,呼吸自然也就困难许多。
这时的情绪谈不上是好是坏,反正大脑中还记着蕾内我刚才走了的时候的愤怒神色。
既然做了就别去管她了。想着就来到了离公园大约十来米的地方。靠近公园草坪处的地方,围了一大堆人,旁边停了几辆还闪着警灯的警车。
给我的第一感觉那里好像出什么事了。公园附近常常出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对于这样的围观,几乎每天都有,可是有这么多警车停在这里还是少见的!
我和许多正往人堆处奔的人一样,想把事情看个究竟。
“往后退,往后退!”我正欲往人群中挤时,突然人墙向后压了过来,差点把我埋在人堆里。其中几个人看到我这副模样,就从先前的那种惊讶中缓和了过来。
“你看,你看!”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中学生模样的女生在招呼她的同伴。
“看什么?看什么!”我大声叫道。这一叫反倒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了我,于是我很快成了这群人的主角。
为了把事情看个明白,我转向人堆中的另外一个方向。原来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这位躺在血泊中的女孩被奸杀了!那景象惨不忍睹,可见凶手手段之残忍。
警察一边招呼着围观的人,一边在不停地拍照。同时人群中的许多人正在议论纷纷,好像他们早已预料到这种事就要发生,或者其它的与此事相关联的线索。
第二天,悬赏文告就贴了出来,也正是这个时候,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起凶杀案。
回去以后,我把这件事告诉蕾内,她总是一个劲地摇头不相信。也就是第二天,她看到了张贴在书摊门前的悬赏文告才相信了我所说的事实。
那一晚,蕾内因恐惧第一次紧紧地抱着我入睡,也只有那一刻,我才真感到自己是她的丈夫。
我这么一个无用的人还能给她依靠?我想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于是我趁机会,脱光了蕾内的衣服……在她无数的尖叫声中,我觉得自己和一个正常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卡多,你为什么在干事的时候眼睛不眨巴了、鼻子也不抽动连头也不摆动了?”
“这是真的吗?我从未发觉这一点。”
“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所以才死心踏地跟着你,否则……”
“否则什么?……”
“一想起来就恶心死了!”
“难道那个时候你觉得我美?”
“的确也是这样嘛!”
“你骗人吧!”
“为什么?”
“如果我今晚不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你,你也会这样吗?”
“我本来就不相信你所讲的事情!”
“不相信就不害怕了?”
“当然啦!”
我沉默了,回忆刚才蕾内把我拴得紧紧的样子,尽管这对于她作为我的妻子来说非常正常,可是以前从不这样,我觉得她另有所图,实在难以琢磨。
蕾内说,今晚要用一整晚做爱的方式来弥补我们以前彼此带给对方的不快!我说,你行吗?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知道,我的精力是非常旺盛的。她满足我的次数在这么多年地夫妻生活中也屈指可数。今晚一整晚,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管怎样,我已决定在这个在别人看来非常正常的晚上,我要在精神和肉体上彻彻底底地占领她……
“我们去洗一下?”
“没热水了!”
“可你身上汗渍渍的。”
“你还不一样!”
“所以要洗呀。”
“太麻烦了!”
“那等会儿感觉不好别怪我!”
“行了,别扫兴。”
于是,我们用沉默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企图用手的知觉寻找到对方需要的地方。
当一切都在希望中破灭时,我们还是决定冲个澡。
时钟敲响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我做爱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而蕾内却是空前的强烈。我们的反常都让对方不可理喻。
“你怎么啦?”
“你呢?”我反问道。
“你以前老是责怪我不能满足你,今晚我全给你补上!”
“你是想给自己补上吧!”我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不轻。
“那我们什么也不说了,安安心心睡觉吧,明天不知道生意又会怎样!”
蕾内今晚的反常使我不自觉地联想到这与那位死去的女孩有关,她是怕自己某一天也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因而惧怕失去人世间的快乐而所做的要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容易得到的女人总是让男人不珍惜,当然容易得到的女人也容易失去,这也是让男人不去珍惜的原因。相反,不容易得到的女人她就会是一盏永远在你的欲望里亮着的灯,黑暗来临时,你总想靠近她……当然这种女人得不到,最终也就毫无意义可言。我说,那些似灯的女人最好让男人得到(自以为条件已经成熟),亮久了,光也许不再那么锃亮,热总也有溃散的时候,如果此时把心中的灯交给男人(这个男人所有的条件是你愿意交付的那种),那么这盏灯所亮的程度及长久就可想而知。
所以,任何事情见好就收,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任何符合逻辑的事物如果按照这种思维去行事,成效都会有定论。
我和蕾内都在各自的内心世界里寻找着某个方向,这个方向是否一致,我们都不能向对方承诺,就犹如自己也不能有把握一样。
人永远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谁战胜了自己,同时也就战胜了整个世界,战胜了整个世界的人其本质上也是把失败交给了别人。人有时候无端的痛苦,其根源就是,他是一个具有灵魂且能够思考的矛盾动物。
肉体中永远承载着一个不安的灵魂,这是人类的悲剧所在。
蕾内想在我这里得到满足而另有所图,拒绝是我打击她的最好理由。因此我们之间的“战争”有了更实质性地发展。在这种发展中,一处不可预知性的恐惧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突然的事发生,如果实在要发生,我只能被动接受,就像我走路时的模样让我无法改变一样。
一切听天由命吧!这是我抵抗现实的惟一武器。在现实生活中,我一直能长久地、主动出击的地方就是追求爱达这个美丽的女人。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自卑,连一丝理由都找不到。可是,让我奇怪的是,我和爱达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左手那根手指短一截,脚仍然跛之外,我所有的患疾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这种神奇是爱达带给我的,我也一直不知道她是否像所有认识我的人一样,知道了我这些患疾。哦,太可笑了,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她能和我结婚,说不定我那缺了一截的指头也能补上,脚也不会再跛了。若是这样——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对爱达的追求,她身上具有的某种神秘的疗效性,我想任何医学上的理论都是站不住脚的。
在我实在不想蕾内这么早死之前,以免像母亲担心的那样,给我的这个家带来麻烦。我等待着机会让她自动从我身边消失。这种感觉让我希望的是:她能像我身上的一粒尘埃那样,被我轻轻一拍就不复存在一样那么轻松。
现在,蕾内是尘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