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荒淫无度，这结论并没有人告诉顾清欢，完全是她根据记忆，自己做出的判断。那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皇宫里面却有四位面首，至于其他名目收编过来的，更是无法统计。眼前这少年名唤莫浅歌，便是女皇去年南下，从江缳城带回的一名琴师。
至于琴师业余还兼职做些什么，顾清欢根本不敢仔细去想，眼下要紧的是……他已经看到她了！
不知道认出来没有。
顾清欢吓得心脏颤巍巍的，一瞬间有种钻到桌子底下去的冲动，手一抖还是克制住了。
吸一口气，将视线尽量平稳地挪回来，低头装作专心喝茶。
对面丁默还在兴冲冲地讲着早上的见闻：“要不是山里起了雾，我怕是就跑不出来啦……”
“啪！”
一声巨响，眼前的桌子带着茶壶茶杯飞扑过来，顾清欢吓了一大跳，还好反应够快，撞翻凳子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堪堪躲过这次偷袭。
“啊！！”
周围爆发出一阵惊叫，众人纷纷起身，带倒桌椅，和着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茶肆里顿时一片混乱，骂声四起。
顾清欢张大眼睛，抬起头果然看见那个小少年，怒气冲冲地立于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次终于看清正面，他十七八的年纪，宽大的衣衫罩住偏瘦的身形，面容清秀，带着些许轻狂和稚气，着实是个美艳的少年。
然而再多看几眼，顾清欢脑子里便呼啦啦地冒出来一堆不和谐画面，如果不是眼下的危险，她肯定要羞的满脸通红。
“你干什么？”
顾清欢定了定神，站起身退后一步，出声质问。
她一开口，那嗓音就像刺激到了莫浅歌一般，少年死盯着她的眼中恨意蓦地燃烧起来，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挥拳打过来。
顾清欢吓得头一缩：“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混蛋！”
莫浅歌拳头攥得都要挤出水来，扑过来追着就打，这架势根本就是街头混混寻仇斗殴，顾清欢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不及想拔腿就跑。
“站住！”莫浅歌被怒火烧得脑子发昏，一边骂一边追。周围的人都远远躲开，顾清欢四处躲闪，但茶肆就这么大地方，后面那少年疯狂起来，她怎么可能逃得脱。
没多久便被逼到窗户边上，顾清欢稍微停一下，回头看那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讨饶：“别打啦！你……啊！”
啪地一声，莫浅歌砸过来的茶杯正好打中她的额头，顾清欢痛叫一声，险些摔倒，脑袋立刻便发起昏来。还没等她站稳，后面莫浅歌几步追过来，拎起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放开我……你，你要干什么！救命啊！”
“阿声，驾车，不停了，直接回江缳！”
莫浅歌向驾车的小童吼了一声，无视顾清欢的挣扎喊叫，将她提起来扔进马车。他跟着一步踏上去，手扶着车门，气势汹汹地回头，瞪一眼追出来的掌柜：“你敢报官，我就回来拆了你的店！”
说罢他甩下一袋银钱，一把摔上门，钻回了车里。
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扬长而去。
……
顾清欢捂着额头缩在一角，马车速度飞快，车厢颠簸得厉害，眩晕的感觉比疼痛更为难受，顾清欢勉强抬起头，瞄一眼窗户的方向，虽然窗户关着看不到外面，但事实已经很清楚，她和洛影失散了！
而且还落到一个恨女皇入骨的人手里。
怎么会这么衰的……
顾清欢一手扶住额头，支撑住身体，抬眼向对过望过去。那少年远远地坐在车厢另一端，冷着脸，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她，他咬着牙始终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的话，怨气简直比她还重。
莫浅歌，江缳城的琴师，去年被女皇强抢入宫。顾清欢心里默念一遍，忍不住叹气，这是绝对的敌对关系，还是装作不是女皇好了。
顾清欢揉了揉头，喘一口气，用尽量克制友好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抓我？”
“哼。”
瞧这态度恶劣的……
顾清欢硬着头皮抵赖：“我跟你无怨无仇，见都没见过，你抓我做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
“闭嘴。”
顾清欢郁闷了：“你这样光天化日的，随便绑架人，不怕官府找你麻烦么？”
“要找也是先找你的麻烦。”
“喂……”
“停车！”
外面一声呼喝，马车骤然减速，马儿一声嘶鸣停住，随即听有人说道：“朝廷下令在此盘查，你们的路引呢，拿出来。”
……
这么快就落网了！
顾清欢简直不敢相信，要这么倒霉吗，随随便便就被仇人抓走，紧接着被官兵查住……她还不想死啊！
官兵将一行三人押至城门下，清开行人，为首一人示意手下将顾清欢带近些，先打量她一眼，再抬头去看城门边张贴的通缉令画像。反复对照几遍，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真的是……”
他正要发话，城门里小步奔出来一匹马，马上年轻的将领，看见这边的状况，扬声问道：“怎么了？”
是巡城的将领。那人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大人，抓到一名嫌犯，属下看着像是通缉的犯人。”
顾清欢低着头，心脏怦怦猛跳，像是等待判决一样，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几乎熬不过去。
片刻之后传来年轻将领不带感情的声音：“哦。刚传来消息，女皇找到了，已经死了。”他看一眼城墙上张贴的画像，随即转开头：“撤了吧。”
他扫视一圈周围，严厉下令道：“还有几个要犯没有落网，你们仔细留好神，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官吏整齐的应声之中，顾清欢愕然抬头，那小将军离开后果然有人走上前，抬手撕去了最前面的一张。
顾清欢心里大大地松口气，脑子慢慢回复运转，猜到大约昨晚洛影埋葬的宫女被人发现了。
不知不觉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眨眨眼舒口气，一偏头不经意间看见莫浅歌。他也被官吏押着，胳膊应该很痛，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怔怔地望着城墙榜文少掉的那一小片地方。
应该是骗过他了？不知道有没有运气顺利脱身呢。
顾清欢低下头努力思考对策，那边官吏送走将军，注意力转回这个交不出路引的小姑娘身上，兴致已经大大减少。为首一人吩咐手下带他们跟上，自己抬脚进了城，往门内府营去了。
这是城门里面修建的一处院落，给守城门的士兵休息，偶尔遇到些小状况，经常就在这里处理了。进门之后那名官吏在上首坐下，示意手下将嫌犯带进来。
从遇到官吏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莫浅歌，进了屋终于回了魂似的，没等那人问话便先开了口：“放开我。”
犯事被抓还敢这个口气跟官兵说话，真是傲气啊。
顾清欢偏头看他，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花了，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眼中能看出些许厌恶的神色，嘴唇抿着，周身满是遮掩不住的高傲气质。
官吏闻言不禁多瞧了他一眼，仔细一打量，这么个骄傲贵气的小少年，看起来真像是有些来头呢。他思索片刻，示意手下放人。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为何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被放开后莫浅歌出口气，站直身子瞟一眼顾清欢，顿了一顿回答道：“她是我刚买来的杂役，还没顾上去办手续，路引她之前自己弄丢了。”
嗯？顾清欢吃了一惊，还没想好是否要开口反驳，那边官吏已经眉头一挑，追问道：“什么都没有？买来的下人也不能这样，卖身契呢？”
“路上没有纸笔，请大人帮忙写一个吧。”
莫浅歌掏出一锭银子，堂而皇之地递给官吏，见到这一幕顾清欢惊得瞪大眼睛。
“嗯……”
官吏接过银子，一边收好，一边瞟一眼顾清欢，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要卖给他当杂役么？”
“不是啊大人，我……我是与家人走散，被他强抢来的！”
“嗯？”
莫浅歌咬牙，又递过去一锭银子：“她是自愿的。”
官吏捏着银锭没说话，瞥着顾清欢的眼中神色不明。
莫浅歌没说话，手往袖中再抓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直接丢了过去。
官吏脑门冒汗了。出手这么阔绰，只怕来头不小。他向手下使个眼色，那些人写好文契放到顾清欢面前，抓住她的手按下去。顾清欢拼命挣扎，最终还是抵不过对方的力气，墨色未干的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手印，她眨了眨眼，心里一阵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