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便轻轻地笑了,点点头,叹道:“哎!咱们家大小姐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命啊!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如今出嫁了有克死了婆婆。再往后……还不知道克谁呢。幸亏老爷没把我扶正,若是我扶正了,便是她的继母,说不定也会被她克死了。”
那丫头点头应道:“夫人说的是。”
“这话是上房的人传过来的?”
“是,这会子大夫还没到呢,听说老爷都要着急死了。”
“嗯,老爷自然着急,咱们家大小姐可是他的命呢。大少爷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大少爷心思慎密,上房院里的事情哪件也瞒不过他。夫人放心就是了。”
方氏点头微笑:“是,大少爷心思之慎密比我尤甚。就说这事儿吧,我连想都不敢想。这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想想心里就觉得痛快!安氏那个贱人整天的装贤良,如今我看她还如何装得下去!”
柳皓波此时正坐在自己的书案上练字。他正襟危坐,手握紫毫,手腕悬空,眉头微皱,屏息凝神,手底下的上等雪浪纸上,便有一个个规规整整的柳体大字便落在之上,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方方正正的大字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排下去,一丝不苟,正是柳家人世代引以为豪的唐朝最后的大书法家柳公权的名帖(神策军碑)。
柳皓波的字从三岁时初练,到今年已经练了十五年。此时这(神策军碑)的一笔一划都犹如柳公权亲笔,已经到了神似的地步。
书童洗玉悄然推开屋门,走到柳皓波的耳边,悄声回了几句话。
柳皓波握着毛笔的手腕便轻轻地顿了顿,手下的一个兵字便因这一顿而端了中气,看上去像是个残兵。
“大夫来了么?”柳皓波因为这个字没写好,便抬手把毛笔放到书加上去,并把刚才写了一大半的雪浪纸一把团起来,丢尽了火盆里。
“这会子刚来,正在上房给大小姐诊脉。”
“嗯,你下去吧。”柳皓波再无心练字,打发走了洗玉之后,便踱步到了窗前,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几竿翠珠,脸上的表情如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
上房院。
下人们都站在院门两侧的抄手游廊里窃窃私语。上房的屋门紧密的关着,连方孝耘都被赶了出来。里面之后柳裴元,卢峻熙和柳雪涛及她的贴身丫头紫燕在。
白松音在里间亲自给柳雪涛把脉,对屋子里有些诡异的气氛好像根本就没什么察觉。
仔仔细细的诊了脉之后,白松音又问了柳雪涛一些寻常的问题,比如,早晨吃了什么饭?昨晚回来后可曾喝过胞胎的汤药?孩子动了没有?最近一次动有多久了?又叮嘱了柳雪涛一些日常需要注意的问题,比如,不可着凉,不可贪嘴吃凉东西,孩子越来越大了,大人的胃口会受影响,尽量的多餐少吃等等。最后又笑着对柳雪涛拱手道:“恭喜少奶奶,三个月后小少爷处世,在下必然到府上去讨杯喜酒喝。”
卢峻熙和柳裴元忙在一旁笑道:“这个是自然的,到时候一定要重重的谢谢白家三爷。你可是她们母子的大恩人呢。几次三番的化险为夷,都是靠着你的一双妙手呢。”
白松音忙客气了几句,便拱手告辞。柳裴元便拉着他去外边,又悄声的说了几句话。白松音连连点头,应了几个是好,方告辞出来,把手里的药箱交给随身的小厮,由方孝耘相送出了柳家的大门。
方孝耘送白松音出门,陪着笑脸问道:“白三爷,我们家大小姐没什么大碍吧?”
白松音便叹了口气,说道:“胎儿动作过大,与寻常孩子不怎么一样,先服两剂安胎的汤药再说。”
“哦?”方孝耘立刻紧张的问道:“听说昨晚有大夫给诊过脉了,说是无碍的呀……”
白松音笑笑,说道:“这种事儿,怎么好说的那么绝对。纵然不受颠簸之苦,这怀孕的女人也是最娇贵的,连平时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你又不是毛头小子,这种事情还用问我?”
方孝耘忙点点头,叹道:“哎!希望老天保佑大小姐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白松音点点头:“是啊。老天保佑吧。”
因为柳雪涛的忽感不适,卢峻熙便没敢再柳家多耽搁,匆匆忙忙的带着柳雪涛回家。柳家的众人在大小姐上车走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老爷的怒气。一个个儿都大气儿不敢喘的站在门口恭送大小姐。待那辆奢华的马车拐过门前的街口不见了踪影之后,方孝耘才带着众人回去。
这天,柳裴元饭都没好好吃,见谁骂谁,好像柳家的每个下人都是害他宝贝女儿的仇敌一样。安树材更是倒霉,明明都说明白了事情不与他相关,刘培元依然叫人把他关到了柴房去,还说一天不许给他饭吃。
卢峻熙和柳雪涛回家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让林谦之把四狗送到了衙门里去,反正也查不出来背后下黑手的人是谁了,卢峻熙索性就把这火气撒到了四狗的身上,让林谦之直接告他个谋财害命。让顾县太爷看着办。
之后,四狗被打了一顿送进了大牢,在大牢里呆了半个月就被放了出来。
没办法,这混蛋虽然是谋财害命,但最终财没有谋到,命也没有害成,所以也不能问他个死罪。
四狗从牢里出来之后天气已经暖了起来。江南的二月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他出了牢房的门口,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中灿烂的骄阳,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方一瘸一拐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