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绍云城叫花子们在城西关帝庙里相聚。
废旧的关帝庙大殿的顶上,青黑色的瓦砾中浮着一个墨色的身影,那人悄悄地掀开瓦片,透过鸡蛋大小的窟窿往下看去,四狗被七八个老少叫花子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地上放着几个油纸包着的烤鸡,还有一坛子好酒,一群人便大吃大喝起来。
若不是他们衣衫褴褛又是常在县城里讨饭吃的,还当是一群豪侠聚会呢。
黑衣人耐心的趴在屋顶上听着下面的人胡侃了一顿,终于等到了这些人议论起了当日四狗被送去县衙的事情。一个叫花子一边喝酒一边大着舌头问道:“四哥,那天你不是都老实的招了么?怎么还被送去坐了这半月的大牢?”
四狗便嗨了一声,骂道:“要不说那个卢峻熙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呢!他明明说只要老子说实话就放过老子的,谁知道到头来还是把老子送去了县衙。到底是那位大恩人看事儿看的透彻。若不是他……恐怕老子这会儿还在县衙大牢里喂虫子呢。哪儿还能跟你们在这里喝酒?”
“哟!照您这么说……四哥您还真是遇到了贵人!”
“那是当然!”四狗得意的笑笑,又愤愤的骂道:“当时我就说冻猫子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偏生还都怜惜他,怎么样?当时若不是那个小王八蛋贪图卢家的一天三顿饱饭,老子能受这么大的罪么?早就跟着恩人去京城混去了。”
“就是,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卖了自己的兄弟,就图了个一天三顿的饱饭!如今他倒是有饭吃了,索性连咱们这些一起共患难的叔叔伯伯哥哥们都不要了。上次我从卢家大门口路过,还看见他穿了一身没有补丁的青布短衫,抱着个大笤帚在那儿扫地呢。见了我,声儿都不吭一下。娘的,老子当时也被他害的吹了一夜的冷风。若不是如今怕着卢家的势力,飞上去抽他俩耳刮子不可。”
发牢骚的是胡三,当时也是四狗的同谋之一。
四狗越发的得意起来,拍了拍胡三的肩膀,叹道:“行啊,胡三叔!当初不是你特别护着那小兔崽子,咱们谁也不带他呀。你这也叫自作自受了!”
胡三无奈的点点头,叹道:“我是自作自受,我这不是没长前后眼么!我没有你四兄弟这未卜先知的本事,哪儿知道二十几天之后你会有这大富贵呀!”
此言一出,众人又纷纷附和,都赞着四狗有眼光,虽然做了几日的牢,但能赚回百十两银子,那也是十分划算的事情。
四狗本来就洋洋自得,此时又喝了些酒,更是自以为一步登天,从此便永远脱离了贫困,又端起酒碗来对着众人说道:“哎!其实百十两银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也别瞧不起乞丐,自古以来,乞丐出身的将军数不胜数,乞丐做皇帝的也不是没有,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
“说的没错!”
“这话儿听着,真给咱们要饭的长脸……”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机会,你们说是不是?”四狗说着,自顾喝了口酒,又跟边上的胡三一碰,叹道:“今儿这顿酒呢,一来是庆祝我四狗子没缺胳膊少腿儿的从大牢里出来,心里高兴。而来呢,也算是我跟大家的告别酒。从此以后,咱们可就难以相见了。”
“哟!四哥,这话怎么说的?”
“四狗兄弟,我们知道你有了银子以后肯定不用讨饭了。你要做正经生意,要不要伙计,你看咱们几个要力气有力气,又是你患难与共的。不如让我们跟着你吧,我们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四狗笑笑,摇头说道:“我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子?实话跟大家说吧。我明儿就去京城了。大恩人要带我走!所以,今儿我特意的把几个要好的都叫来,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一场。等将来你们谁有机会到了京城,一定去找我,啊!”
“哎呦!真是……啧啧……”有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端起酒碗来跟四狗碰了一下,豪气冲天的说道:“四哥!你就是咱叫花子的楷模!兄弟们以后都得跟你看齐!我敬你!”
“说的是!咱们啥时候也能遇见这样一位能人?别说打一顿板子坐几天牢,就是要我一条胳膊一条腿,我也愿意!”另有人感慨。
胡三却拍拍四狗的肩膀,点头赞道:“四狗啊!行!三叔我真是佩服你!”
“呵呵,三叔……你也别损我了,我知道你大起早就瞧不起我……不过呢,我也没打算跟你计较。将来有事儿到了京城,记得来找我呀。”
“行!等哪天绍云县要不到饭了,咱们就去京城讨饭去!哎……可咱到了京城去哪儿找你呢?”
“这个……”四狗此时才想起来,大话说多了,自己连大恩人在京城住哪儿都不知道呢,如今又怎么跟这些人说?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以输钱输银子,就是不能输了面子。于是他一拍胸脯,高声说道:“我四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将来到了京城也还叫四狗。你们到了京城去,打听打听,准能找到我!”
“那是那是!咱四哥在绍云县要饭都能出人头地,将来跟着贵人到了京城,肯定能发达……”
“来,干……”
“干了!”
关帝庙里,昏黄的油灯左摇右晃,终于被一阵风扑灭。此时月初,月亮还没有一半儿大。但今晚晴空万里,一弯明月也把这夜色照的朦朦胧胧。
七八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