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罗历戎兵败西南合
清风店战役之所以能够胜利,不能不说那一份敌情通报。
1946年10月初,****华北局社会部随军撤离张家口,到了涞源,许建国部长叫他速到北平接管电台。因为北平的电台老是与解放区联系不上。
王文不仅能收发报,还能熟练地修理发报机。
他到了北平,与地下党的甘陵接上头,住到了阜城门内的苏省吾家。
苏省吾是老北京人,家是破落地主,大学毕业后没有工作,养鸟拉胡琴什么的,邻居认为他是一个花花公子,地下党的电台安在他家里不容易引起怀疑。为了掩护王文的工作,苏省吾开了一家收音机修理铺,自任经理,王文当修理技师。
1947年10月初,打入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部的地下党员刘时光了解到******让罗历戎的第三军北移保定。甘陵搞到了这次军事行动计划的复写件,立即将这一情报转给了王文,请他立即发出去。
偏偏不巧,苏省吾家来了一个在国民党新一军任职的不速之客,此人白天睡觉,晚上喝酒,还有意无意突然到王文的工作间来。
为了及时把电报发出去,王文和苏省吾商量,让苏省吾把他缠住。
知道他爱唱戏,苏省吾拉琴,让他足唱。利用这段时间,王文把电报分成几份,发给了晋察冀军区。
王文是在罗历戎出动之前发的电报。聂荣臻给野战军司令部的敌情通报是在罗历戎出发一天半以后,如果晋察冀野战军早一点埋伏在清风店,不是打起来更从容更有把握吗?
没有这么简单。
战争年代,真真假假,尤其是情报,敌人也许给一个假情报故意让你上钩。罗历戎临出动之前,伴着北移保定的电报,北平的孙连仲还给他一个亲自签发的假电报,不说别人,把罗历戎还吓了一跳,以为老蒋变卦了。
孙连仲的电报叫第三军开往河间,即日行动,不得有误。
这就是一个打马虎眼的电报。
让你搞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晋察冀军区在没有判定王文送出的电报是真是假时,当然不能动作。稍微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好几百里解放区,是那么好通过的吗?罗历戎再傻也不能自投罗网吧?
这份电报根本就不能让人相信。
也完全没有办法让人相信。
只能让事态发展,等它成为既定事实。
还有一路情报队伍也送出了罗历戎北上的情报,这就是冀中十一分区情报总站和冀西四分区石门情报站打入市内的情报员曲仲生、底玉卿、张风昌,潘树清等人,他们都向上级报告了这一重要敌情。
其中地下党员底玉卿的情报来源有一部分是来自他的妻子杨亚丽。杨亚丽也是一位地下党的情报人员,和她丈夫都是冀中十一分区情报站的。她在街上看见一辆辆蒙着军用帆布的卡车,而沿街却坐着一群摆摊的军官太太,卖什么的都有,有箱子桌子,也有锅碗瓢盆,看样子是把家底都兜了,不想过日子了,回家后,她把路上的怪事告诉了丈夫,说敌人是不是要撤走?丈夫底玉卿说,你说得对。底玉卿的一个在第三军供职的老乡刚才也拿了一个大包袱来让底玉卿替他收藏,说要去北边。正太战役后,罗历戎准备偷袭正定的情报就是这个老乡透露的。
各路情报很快传了出去。
冀中十一分区情报站站长李春芳,为了及时掌握敌人动向,带领七八名工作人员骑上自行车,拉上电话线,尾随敌军大队北上,并且每天晚上将获悉的第一手情报直接向冀中军区司令部报告。
那一天,第三军参谋处通信科长宋建华到裕顺胡同成衣铺做了不少东西,有飞机识别旗、指挥通信旗和用白布做的袖章。闲呆着没事,他就和店员钟丁甲聊天,说做这些东西是马上就要走了。宋建华已经和钟丁甲很熟了,两个月前第三军进攻正定前三天,派宋建华来成衣铺做各种白袖章等夜间用的标志,钟丁甲以请客交朋友为名,在酒后探得做白袖章的目的,知道进攻正定的是第七师二十一团,共有2000多人,计划夜间12点出发,凌晨3点到达。
这个重要情报在敌人进攻正定前一天送到。因为紧急,就没有一级一级地送到敌工部的前方站,而是直接送到了正定市的王雅波市长那里。王雅波在任正定市长前,曾担任过敌工部长,跟情报站的人很熟。当天上午他就动员了正定城北各庄的大车百余辆,把城内的军用物资包括1万袋白面都运到了城北25公里以外的村庄。
等到敌人开始进攻时,城内的人员和物资全部都撤到了城外,没作抵抗,敌人仅占了一座空城。因为这个情报起的作用很大,市长王雅波奖励了那个情报组边币100万。宋建华不知内幕,仍和成衣铺的人是好朋友。通信科长宋建华根本没有想到,他在裕顺成衣铺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店员钟丁甲,而是石家庄地下党的情报工作组组长,他又一次对店员钟丁甲透露说,******要到保定来,认为石家庄是孤立据点,重兵把守,在战略上是失算的。决定调第三军直属部队和李用章的第七师到保定,留其三十二师刘英部队并所属地方团队把守石家庄。如果石家庄受到围攻,第三军可以从保定前来支援。
这一情报送到前方站,张子元和敌工部的副部长马捷研究后,立即呈交了敌工部部长林润田,林部长认为情报很重要,立即电告了晋察冀军区。同时让张子元带几个人到正定以北侦察敌军的行动,随时报告。
直到石家庄也送出了罗历戎出发的情报,直到罗历戎确实已经在路上了,聂荣臻才给正在保北的野战军司令部发了电报。
1947年10月15日,罗历戎的第三军从石家庄出发,当天到达了东长寿车站以南的村庄宿营。张子元报告了敌军行动的里程,估计敌军每天不过走35公里,两天后才能到达定县。他们预计第三军可能到定县就分两路走,一路经安国县,一路顺平汉路走。
到清风店战役胜利结束后,俘虏军官全部送到安国的天主教堂进行集训,张子元找到训俘的负责人刘铁如,对他讲了第三军通信科长宋建华的情况。随即宋建华和另一名老家在宁晋县唐邱庄的参谋一起被释放回了石家庄。给他的任务是在刘英的三十二师向军官做宣传工作,宣传解放军优待俘虏,特别是军官更加优厚。
宋建华直到这时才明白他的被俘原来就是他自己造成的。
报告,四旅全部赶到清风店。
四旅旅长萧应棠又驱马走了十几公里,来到野司驻地,接受任务。
二纵四旅旅长萧应棠,是位1914年出生于陕西西安的将军,15岁就参加了大冶兵暴,由此投身革命。他一点也没想到以后到了江西当了红军,并经历长征重新回到自己的老家。抗战时期他到了晋察冀。
这是10月19日早晨。
北方农村常见的一所院落,正房坐北朝南,两边各一对称的厢房。电报电话响成一片,不断地有人进出。萧应棠咧着嘴笑着一进门,正在吃饭的野司的几位首长都迎了上来。司令员杨得志说,同志们哟,辛苦了,你们有副好快的脚板,能打能走,好作风。
眼睛熬红了的政委罗瑞卿放下小米粥和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说,这次四旅跑的路最多最快,八路见八路,见面就跑步嘛。大家不叫苦,不讲价钱,我们就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罗历戎是溜不掉的。
杨得志说,北面援敌已经被三纵以运动防御牢牢堵住了,二纵五旅围住了徐水,罗历戎这一路孤军正好可以打它个措手不及。
耿飚比划着夹的动作说,这叫吃一个,看一个,千万别客气。
说完大笑。
耿飚说,现在南路敌人已近清风店,距保定是一天距离。敌人是不习惯走夜路的,也不敢走夜路,肯定是临时住下,分散宿营。乘敌人立足未稳,一口吃掉它。
杨得志说,我们已经集合了6个旅还多一点的兵力,把这几路拳头都打出去,包罗历戎的“饺子”。
说着,杨得志把手中的铅笔重重地在墙上的军用地图上敲了几下。
耿飚在清风店地区小比例尺地图上划了一个无形的半圆圈,向萧应棠宣布了战斗命令,你们旅的任务是火速过唐河,从西南两个方向截断敌人回石家庄的退路,先隔西面打,密切协同友邻,迅速发起攻击,全歼当面之敌,不许漏网。
聂荣臻虽然没有在前线,但他对围歼清风店之敌作了周密的思考,准备了几种可能。就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天,野司指示冀晋军区,说野战军主力正在围歼罗历戎,争取速决。保北我主力一部已在徐水东北击退了援敌的两次进攻。为防止万一不能速决,估计保北敌主力及石家庄的敌三十二师可能来援,冀晋独一、独二两旅即以最多不超过3天的行程进抵平山城地区,如敌三十二师北进,则在新乐一带阻滞该敌。如敌不出则攻占石家庄机场及获鹿城,钳制敌人,准备配合主力下一次战役行动。
19日傍晚,四纵司令员曾思玉和政治部的李昌主任赶到永丰镇,听见十一旅前卫部队的炮声,兴奋地说,这回罗历戎可跑不掉了。此时,六、九、十、十一旅都已分别进到北支合和东西同房以及北营和清风店附近地区同敌人接触,四旅接到命令后,马上派骑兵侦察排把命令通知先头部队,抢占唐河桥头,掩护主力过河。
与此同时,十二旅三十五团进到西南合以南地区,十二旅主力进到市邑地区,控制了唐河渡口;尾随敌人的独立第八旅和3个民兵团在十二旅以东,唐河南岸的小鹿庄齐堡一线布置防御。
至此,敌人已经走投无路了。
先后赶到的各旅分别对清风店附近的敌人进行了攻击。敌人也很狡猾,一受到攻击,立即收缩到南合营、高家佐和东西同房以及东西南合等几个村庄里,形成了梅花形的防御体系,无论是兵力还是火力都可以互相支援。于是,罗历戎率军部和第七师师部和2个团在西南合营固守待援。这时,罗历戎还并不慌张。他认为:解放军主力虽然已经赶到,但十分疲劳,战斗力不行,他完全可以固守待援。他以为对方在同一时间想实现南北同时作战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既消灭他的部队,又打掉援兵。只要援兵在三两天内赶到,就会反过手来两面夹击,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所以,他一方面向北平和保定打电报求援,一方面加紧构筑工事,令各部队依托村庄,拼死顽抗。
20日拂晓,清风店战役打响。
第一天的战斗进展不大。敌人集中在以西南合营中心的几个村子里,靠了梅花形的防御体系,兵力火力集中,又可以互相支援。
后来晋察冀野战军在清风店战役总结中说,对于敌人三角阵地防御配备,没有经验,清风店初期没有采取分割敌人,是个很大的缺点。这也与仓促有关,因为清风店一仗不是有准备打的,而是连续急行军后马上投入战斗,这种时候没有也不可能分割敌人,敌人越缩越紧,这使我方战斗伤亡很大。四纵司令员曾思玉向耿飚报告,抓住了敌人,但第一天战果不大。他没有报告消耗,也没有说伤亡情况,一个是才头一天,说消耗没什么意思。再一个就是把敌人赶到了一堆,我们自己伤亡不小,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消灭敌人,而保北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严重,这些思想,曾思玉既没有向上报告,也没有向下讲明,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叫苦,他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20日晚上,曾思玉在作战室里思索正面,又思索反面。从这一天的战斗看,战场的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这样下去如何求得好的结局?在和李昌主任、唐子安参谋长以及野司作战科长杨尚德共同研究了未分割歼敌的教训,如何采取措施补救后,曾思玉下了决心,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对敌人实行强行分割,首先要攻占南各营。南各营占领了,敌人的核心阵地西南合就暴露了。要把今天夜间的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他改变了十一旅三十一团攻东南合的作战计划,让他们和十旅集中兵力、火力首先歼灭南各营的敌十九团,之后再歼灭东南合的敌人。
一位老大娘在护理伤病员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很快,好消息就传来了,二十九团七连已突入村里。40分钟后,敌十九团千余人就放下了武器。
高家佐的战斗打得很苦。九旅的先头部队二十六团二营进到高家佐时遇到敌人,马上接火,二十六团二营面前是一片开阔地,战士们赶快卧倒在几个土坎子后,重机枪还在团部,没办法,赶快派通信员把重机枪往上调,动作就慢了一点,缴获不如人家多,而伤亡却大。紧跟着二营后面的二十六团政委葛振岳说,如果我们那时要猛扑过去,可以做到,但会增大伤亡。战斗下来旅里不太满意,不是说打了败仗,而是组织工作不细。以为敌人也是刚到,工事不会怎么样,也就一两道围墙,实际上敌人工事做得非常好,光猛打猛冲不行。本来是想偷袭的,没想到敌人也正想突围,双方打成了对峙。激战到中午,连长、营长、团长全上去了,这才把敌人消灭。
占了高家佐后,由二十六团一营副营长阎达带着3个连守卫。
一个是他一直跟着的一营一连,一个是二营一连,再一个二十七团给了一个连。敌人冲了多少次,想从高家佐突围,炮弹把民房的房盖都揭了。阎达还是老经验,墙里顶块门板,再打再炸也打不着炸不着,基本上没什么伤亡。
而敌人始终冲不出来,不得不作罢。
等到东西同房的敌人也被消灭,东南合敌人于21日上午退到西南合。
10月20日晚6时,天上下着小雨,十团和十二团用加强野炮和山炮连钻了敌人防御的空,向桥头奔去。
第三军军部和七师师部都在西南合村,里面还有2个团。
情况有变。要不要报告,请求援兵?
政委说,没有必要报告。
萧应棠说,可以报告,有困难,但我们能克服,援助用不着。
就这样,四旅的急袭转入了强攻。
第二天凌晨,四旅冲进村里抢占了几间民房。也就是说,四旅及十二旅一部从西南角突破了敌军部所在地的西南合。
罗历戎亲自督战,附近高家佐的敌人此时也退到了西南合。
萧应棠说,敌人数倍于我,短兵相接。
四旅受到了两面夹击。
几个电话同时响。
十团团长郑三生说,敌人炮弹哗哗落在敌我纠缠处。副团长张润清和政治处主任和平相继牺牲……有我们在,就有阵地在!
萧应棠说,好!
十二团政委刘国甫说,阵地还在我们手里,团长他们上去了。
萧应棠说,你告诉杨森团长,把情况搞清就回指挥所。要冷静,我准备把旅预备队十一团全使用在你这个方向。
战斗到了白热化地步。
敌尸成堆,罗历戎慌了,各种子弹漫山遍野地飞。
这是关键时刻。
在突破口上的十二团九连连长岳忠拉响了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冲进村南的十二团英雄一连仅剩下20多个战士,由连长魏成科带着守在村口的庙里,几个人守一面墙,子弹光了,就用刺刀,就用砖瓦。机灵的战士把农户的打枣杆接上,勾来近处敌尸上的子弹袋,补充自己。
拉了3个小时血肉的锯,英雄一连仍像钢钉一样钉在敌人的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