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英一看,是打进坦克部队的地下党员李逢春,很高兴。他们一边敲打机器,一边低声交换情况。胡乱干了一会儿,李逢春对马汉英说,你摇车,我去试试。他一试,车发动了。2个通信兵正要上车,李逢春对他们说,前面八路军都攻上来了,你们还接什么电?上去不要你们的命呵。2个通信兵拿不定主意,不知该怎么办好。马汉英说,咱们跟坦克一块走吧。于是线也没接,又返回了司令部。
回到核心工事,马汉英正想歇一会儿,忽听高副官长在外面喊—一个连长:“安山玉,安山玉。交给你一个任务。“马司机是共匪,我让他开车接电,他把车开到半道,说坏了,和一个开坦克的嘀咕了半天,把车又开回来了。你赶快找他审问,如果是共匪,你就把他干掉。”
原来,2个通信兵怕自己受处分,把责任全推到了马汉英身上。
马汉英一惊,他马上想到前些日子副官长让他接刚刚空运来的敌团长开紧急军事会议,他借口车有毛病,迟迟没把车开出去,还和副官长干了一仗。当时副官长骂他是共匪,今天让副官长抓住了,现在出去必定凶多吉少。他正在思考对策,安山玉进来了,一把抓住马汉英说:“跟我来,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大石桥的石洞里。”
原来,安山玉是在清风店战役中被俘后放回来。清风店的战俘回来都被关了起来,说他们中了共产党的毒,而安山玉和上司关系好,没被关起来,但也没给他实权。他平时和马汉英关系不错,所以想救他一救。
安山玉简单地问了几句就说:“高副官长让我审查你。你就在这别出去了。现在****已经包围了核心工事,师部正在组织突围,你出去太危险。”
马汉英一听正好,表示很感激。
在大石桥洞里呆了一阵,马汉英想,现在外面战斗正激烈,怎么也不能让师长刘英跑了。他就冒着枪林弹雨,悄悄摸进刘英的指挥部。幸好高副官长不在,他就和刘英的卫士藏在一起,偷偷监视刘英的行动。当解放军战士端着枪让点上蜡烛,把敌军官的手枪都搜了出来后,再没有敢反抗的人了。
马汉英示意床下有人。
副排长李福很有经验,他马上去翻床底下,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李福就势一拉,从床下拉出一个满身尘土的人。
这就是刘英。
解放战士认出了刘英,一阵气,郑从发上前就给了他一耳光,你喝兵血,喝得太饱了。要不是副排长李福制止,郑从发还想打他几下。
刘英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对李福说:“哎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一边说一边乱摸口袋,摸出一块图章递了过来:你拿上这个,上边一定会大大奖你。”
“这是什么?”李福不接,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刘英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我是师长。”
直到听说在清风店当了俘虏的军长罗历戎、师长李用章都在后方,好好的,刘英这才放了心,央求战士把他也送到解放区去,说他看了传单,知道那里安全。
这时,吕营长领着一连和三连接应来了,大石桥四周响起激烈的枪声,警戒部队又从大石桥附近抓了100多个俘虏。连长刘士杰和指导员王贺山商定,把十几个敌军官先押到团指挥所,剩下的俘虏关进大石桥的第四孔室,由三排看守。当一排押着穿着清一色棉大衣的俘虏走出栅栏门时,正好吕营长前来接应。
没费一枪一弹,敌人核心工事团以上的军官全都被俘虏了。
傅崇碧回忆说:“打进内市沟,就接近市卫了,这时天已经有些亮了,敌人的:飞机来轰炸,扔了100多个炸弹,把外市沟都炸平了,因为我们已进到市里,没炸着我们。经过—天的激战,我们打退敌人 2次反击,又马上重新组织火力,准备天黑了再接着进攻,到夜里一两点,有的部队已经摸到车站附近。就是说,到了敌人核心工事的外围。我带着团以上干部,到前面观察敌情,以便向市区展开兵力。”傅崇碧看见火车上有很多晃动的敌人身影。他想,自己带着旅的指挥机关,在这种情况下,与敌人遭遇是相当危险的。紧急之中,傅崇碧看见右侧有一个高大的水塔,立即指挥部队抢占。水塔里面没有人。
原来,在近半夜时,四纵十旅三十团六连的副连长张银占受命夺取水塔,这是敌人核心工事的最高点,塔顶上装着轻重机枪,塔 的建筑十分牢固。按说敌人是占绝对优势,六连对占领这个水塔信心并不足。但从捉到的一个俘虏口中得知水塔上的兵力才不足2个班,并且已经动摇,顿时信心大增。张银占领几十个人直奔水塔而去。俘虏和水塔中的司号员认识,卖力地带路,也积极喊话。此时水塔敌人的士气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连喊话带威胁,一排手榴弹,一个冲锋?水塔就换了主人。
张银占听见西南方向有枪声,俘虏说,那是一个炮兵阵地。事先上级都嘱咐好,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他就扔下了空水塔,按照这个精神,带着战士们向西南方向冲去。到了跟前,枪声不响了。在模模糊糊的星光下,像小山包一样卧着好几十辆汽车和4辆坦克,还有2门加农炮。
战士们亲热地拍着战利品,大笑不止。
水塔附近已经被三纵七旅二十一团的八连攻占。二十一团突入市区后,进展迅速,占领了惠明路,到了黎明街,八连冲进一所楼房,发现楼上有敌人。就喊话,一喊,敌人的2个连就缴枪投降了。
很快敌人发现水塔丢了,就开始攻水塔。
正在这时,前面的侦察员回来了,抓来了五六个俘虏。报告说抓住了敌人师长刘英。
敌人师长?傅崇碧听了这个消息不敢相信。
是敌人师长,还有敌人的参谋长……不仅抓来了刘英,还抓来了正在和刘英一起开会的他的团长们。傅崇碧不相信,手电打开一看,果然是几个将校军官俘虏,再一问,一点不错,正是。不仅抓了刘英,连参谋长加他司令部乱七八糟的人也都抓了来,刘英的箱子也弄来了。简直是把刘英的指挥部连锅端来了。
战后,二连集体荣立了大功。
抓住刘英的时候,侯德宝正在刚刚搬进水塔的十旅指挥所里,跟傅崇碧在一起,他正好目睹了这一有趣场面。三十团的二连把床下将军刘英送到旅指挥所后,战斗还在继续,政治部主任边疆先做了他的工作,叫他喊部下投降。边疆说,你们军长和副军长都在清 风店被俘虏了,你这个师和保警大队大部被消灭了,剩下的核心工事再顽抗也无济于事。
全部消灭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已经把 20多万石家庄人民投入了火海,成千上万的士兵驱上了战场,但我们以宽大为怀,只要你叫部队投降,就可以立功赎罪。
刘英却冷冷地表示拒绝。
这时,车站的敌人已经黑鸦鸦地扑了过来,傅崇碧忙让侦察连进了水塔。水塔里面很大,一个侦察连全部进去也不显得拥挤。水塔很结实,只有一个门,侦察连用几挺机枪就守住了门口。侦察连的另一个排上到高处,架起机枪,合力把敌人打了下去。敌人并不知道十旅的指挥所安在水塔里,也不知道他们的师长刘英就在水塔里当了俘虏。水塔易守难攻,激战了一个小时,敌人轮番往上攻,最后还是丢下200多具尸体退回车站去了。傅崇碧连忙用报话机往上调部队,让他们迅速上靠。后续部队一上来,为水塔解了围。
等到敌人退去,傅崇碧叫警卫班打开手电,看见笔挺将军服的刘英。40多岁,长脸,高颧骨,微胖,中等个头,不再是被战士从床下揪出来时连声说你要什么都给你的情况了。此时似乎感觉到什么,知道不会把他怎么样,嘴就硬起来了,怎么说也不干,说他们是军人,不会听我的。还说既然已经被俘,要杀就杀,反正我不喊话投降。
傅崇碧正在电话里布置任务,一听刘英说这话,把电话一扔,一把拿过警卫员的驳壳枪,刷地顶上膛,当当当,照着刘英的脑门就是三下,侯德宝眼看着刘英的脑门上鼓起了三个大疙瘩。刘英的脸一下就刷白,他以为傅崇碧要枪毙他。
傅崇碧说:“我是前线总指挥,我们现在已经包围了车站,我命令你到前线去,喊你的士兵投降。”
刘英刚想说什么,个子高大的傅崇碧把驳壳枪的枪栓哗哗一拉,“不投降,我枪毙了你!”
这位自称与石家庄共存亡的将军本来就比傅崇碧矮一头,这时就显得更矮了,立刻变了态度,跪在地上说:“是,是,兄弟马上就去喊,马上。”
边疆是个文化人,此时高兴得不得了,说我做了半天工作,都没能做通,你这一下就解决问题了。
为了不发生别的意外,傅崇碧让刘英写一封让部下投降的信。
刘英,这位黄埔四期一总队的高才生、少将师长犹犹豫豫地写道,我和团长们都被俘,你们坚守待援无望……如果支持不住时!可以停止抵抗。
傅崇碧一看,把纸扔在地上,说不行,重写!要写正式的投降令。
刘英只好又写了一张,我和团长们被浮,你们待援无望?再打必亡。我准许你们停止抵抗,缴械投降……
刘英的信由他的参谋长贺定纪和新闻室主任周新送往正太饭店。
望着投降令送走,刘英想起被俘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战争是力量的对比,你们太强,我们自然要打败仗。
正太饭店是核心工事的组成部分。核心工事除了正太饭店,还有车站和大石桥。但从制高点来说,还要数正太饭店。正太饭店是一座两层小楼,在当时的石家庄,除了有数的几座两层小楼外,绝大多数都是平房。车站附近还有楼,但都没有正太饭店高。
攻车站的战斗正在进行。四纵十一旅政委张明河说,我们费了很大的力量攻占车站。傅崇碧说,抓刘英的那个二连不错,每个班一个小炮,还有轻机枪。捉了刘英后,几次把敌人打了下去。傅崇碧告诉部队炮火集中打车站,战士们情绪很高,爬到高处用喇叭筒大声喊话,你们师长被捉了。敌人师部的俘虏也帮着喊,叫名字,敌人就不那么强烈地抵抗了。
刘英的投降书送去不久,激烈的枪声就稀了。这时正是上午,傅崇碧用望远镜一看,很清楚,从正太饭店的窗口挑出一面白旗。但包围大楼的两个连战士不敢上去,怕上当,说叫他们出来人,在什么什么地方集合。还有的喊,把机枪扔出来。
陆陆续续,各个据点工事都挑出了一面面大小不同的白旗。
核心工事里的俘虏群密密麻麻地从高高的铁栅栏后面出来了。我们的战士站在坦克上,握着枪,俘虏们低着头,偶一抬头看一眼,又赶快更深地低下头去。
傅崇碧说,正太饭店的敌人都出来后,十旅的指挥所就搬到了楼里。
战后被聂荣臻授予“东路先锋团”四纵十旅二十九团,从东面突破内市沟,进入巷战。
很快,四面攻进来的战士就都不约而同地运用了新的战术,穿墙破院。战士们从沿街的房屋里,用破墙连院的办法开辟出进攻的道路。对于沿街的敌人,留下小部分兵力处理,主力仍然向核心工事前进。
夜里看不见,就哪里有枪炮的火光往哪里打。
铁甲车堵住了进攻的道路,我们的反坦克炮一连发射了9发,铁甲车上的敌人震昏了,我们的战士一涌而上,敌人纷纷举着手跳下铁甲车。
四纵的一位班长蒋焕成领着5名战士飞步越过铁路,逼近了敌人地堡。这个地堡是敌人的营部,蒋焕成想敌人一定很硬,没想到地堡里的敌人吓破了胆连连说,俺不打了俺不打了,噼噼叭叭扔出一大堆枪。
魏应吉是二十六团一营三连的支部书记,他们连是前卫连,占领了花园饭店后,天就黑了,马上向核心工事进攻,以前没来过石家庄,也不知道大石桥在 哪里,就闷着头一边掏院子,一边向前打,一看前面就是大石桥,桥下面的洞子,垒了一道墙。小院右侧摆着蛇形的铁丝网,后侧是火车站,两排汽车,里面就是石桥的大门了。魏应吉组织火力,想从大门进去,他带着二排掩护,连长刘昌带着一排把蛇形铁丝网炸掉,就冲了上去。当时以为汽车就是停在那儿,没想到汽车是故意放在那里作障碍用的。一冲上去,敌人扔手榴弹,汽车着了,牺牲了七八个战士,离大石桥200米时连长刘昌也负伤了,三连退了下来。第二次进攻是从侧面,二排长李志带着2个班搭人梯上去了,三排长王殿忠也上去了,占领了大石桥顶。敌兵有向后跑的,也有跳下洞子里的。居高临下一喊话,敌人就投降了,俘虏了30多个敌人。
曹步墀是三纵八旅二十四团二营营长。他回忆说,我们营是团二梯队里的第一个营,在最前面。他记得他们沿中山路以南进去,一边迅速前进,一边消灭敌人。一路上只遇到零星的抵抗,没进行大的战斗。在城里打了一两天,进得很快,部队带着枪以战斗姿态在街道上跑步前进。曹步墀那时才20多岁,身体好,也跟战士们一样往里跑,整个营部都跑,记得当天就打到了核心工事,与四纵的部队会合了。
曹步墀的营是比较早到总攻地点的,突破内市沟后,一个小时就楔入了市区。
因为前进的速度太快,敌人根本没有想到。四纵三十团二营的一个排,由俘虏带路,插到敌人的营部,叫敌人的营长缴枪时,敌营长还以为是自己人在开玩笑。
四纵的二梯队十一旅,在10日23时就投入了战斗。一路向中正路的高大建筑攻击,一路从民生路向车站攻击,还有一路经休门镇直插大石桥。到了11日拂晓,当四面的部队都在向市街纵深推进时,三纵的二梯队也加入了战斗。郑维山命令三纵九旅在七旅与冀晋兵团之间加入战斗,沿平安路、机场路向大石桥发展进攻。
很快就打到了核心工事。
核心工事,是石家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防御阵地,敌人利用大 石桥、正太饭店、车站等建筑为主体,在楼上楼下楼内楼外修遍了深沟高垒,街道两旁的阳台和窗户都堆满了沙袋,做成射击工事。院子里围着一圈电网。火车站附近,还集中着铁甲车和坦克群,组成层层垒垒的交叉火力。
在核心工事中,大石桥是主体。
这是一座铁路天桥,1905年正太路全线通车后,和京汉线成了平行路,石家庄车站每日来往车辆繁多,铁路管理局怕火车撞死人,曾建议修过街天桥,一直没被官方采纳。1907年接连3天每天都撞死行人,全路局的中国和法国职工每人捐献一天的工资,修成了铁路天桥。因为是大石块砌成,就叫大石桥。以后铁路改轨,大石桥就没什么用了。第三军接收石家庄后,罗历戎看中了这个天然堡垒,于是下令把大石桥的桥洞都堵起来,四周立起围墙,就成了他的指挥部。附近的正太饭店正好可以做指挥部的屏障。
12日晨,石家庄战役的第六天,敌人的总指挥官三十二师师长刘英仍在核心工事里固守待援。用停在车站的铁甲列车和坦克炮火不断地顽抗。敌人的轰炸机和战斗机也在疯狂轰炸。
三纵二十三团三营八连班长苏文录最后组织冲锋时,要他们过车站那边,中间有个几十米的广场,敌人用机枪封锁,我们拉开距离,连蹦带窜,跑了过去。那时年轻,只觉得子弹嗖嗖地擦着腿底下,倒没有伤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