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我和学生的故事:浙江万里学院商学院育人工作手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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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和我的学生——强子

宋美玲

我会慢慢感受我的幸福,同时把我的幸福传给关爱我的人。妈妈在身心痛苦的煎熬中给我幸福,姐姐在外面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给我赚取生存的幸福,我要彻底改变我自己,我要用自己的行动,给他们幸福……

强子,出生在丽水一个单亲的家庭,性格有点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学习成绩班级中等,穿着另类。

接触强子的第一天是检查他们班的到课率,他迟到了,他的眼神很冷漠,见到我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紧挨着教室的墙壁坐下,距离班级其他同学很远。瞬间,我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职业的使命感激发我产生了要走进这个学生心里的欲望。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在他们班级的QQ群里对他密切关注,发现他的头像忽隐忽现,我尝试和他聊天,但他根本不理我。我坚持不懈地每天打开电脑给他留言,慢慢地他只用QQ表情问我:“您有什么事情吗?”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冷漠。他想用这种方法把身边的人隔离出去,进而保护自己。想必强子经历了太多的创伤,我要保护他,帮他打开心结。每次见到他上线我都会主动地和他打招呼,慢慢地他开始用文字和我聊天了,虽然还只是象征性地打招呼,不过我很开心,他在慢慢地接受我这个辅导员老师了。

为更进一步了解他,我一边继续和他聊天,一边跟他周围的同学及家长联系,了解他的情况。他的妈妈是个残疾人,在他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在工厂里受了重伤,现在在家里卧床休息。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因车祸去世了。家里目前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靠出租房子,村里也很照顾他们,每年强子的学费都是村长出面由村里借给他的。他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为了照顾妈妈和他,15岁初中毕业后就奔赴温州打工了。

了解了强子家里的基本情况后,一方面我很同情强子的境遇,另一方面也深深感激这个社会给予强子的温情以及亲人给他的爱。我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强子的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因为他时刻在感受着身边爱的力量。但是,自闭心理还是不同一般,要解开,应该要找到其他的突破口。

在那一年清明节放假回来后,我在网上约他课后一起到食堂吃午饭,他没有拒绝。吃饭的时候,他神情有点紧张,只顾吃饭。然后,他突然说:“宋老师,我第一次和老师距离这么近,有点紧张。您关注我很久了,我知道您很关心我,但是我目前还没有准备好和您聊聊我自己,您能够给我时间调整一下吗?您别担心,我挺好的。”“强子,你和我接触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咱俩能够成为师生这是很大的缘分,我很乐意也很想和你聊聊天,在这一个月里你已经和我聊了很多你的心情,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可以继续给你时间。”我盯着他的眼睛用心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故意不理他,但是一直在线。我发现他的QQ头像有三天没有上来,我估计他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和我交流,因为交流可能涉及他的隐私甚至更加严重的问题。第四天第五天,他的头像忽隐忽现,他在犹豫中,希望我能够给他回应,但是我耐住了,我希望他能主动跟我打招呼。这样的话,我的工作才能更加深入。第六天,他比平时上线晚了半个小时,但是他给了我一个笑脸,我没有做过多的回应,继续看他的反应,接下来的五分钟他沉默了,第十分钟,他发给我一个正在擦汗的表情,但他还是不想说话。这说明他需要足够的信任感,需要得到一些我的秘密作为交换。我给了他一个笑脸,紧接着把我的成长经历及人生感悟一点一点地告诉了他。待他听完后,他说:“宋老师,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经历的困难,都需要坚强地去面对,您时刻深切感受着亲情友情爱情的温度,诠释自己的幸福,真的很佩服你。回过来看自己,我是一个男人,我应该已经很幸福了,有疼爱我的妈妈,有为我奉献的姐姐,还有我周围的人都在关爱着我,我不应该拒他人于千里之外,不应该把自己封闭起来。宋老师,我现在心情很激动,我想大哭一场,从知道父亲离去、妈妈受伤、姐姐15岁决定外出打工,到每月给我邮寄生活费,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哭,这是我亏欠这个世界的,他们都在怜悯我,我不需要。我从心底里排斥他们的怜悯……”望着他,我产生了共鸣,我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歇斯底里的呐喊!“强子,十分钟后我在操场等你,希望能听到你的声音。”我给他一个回应。我要给他一个自我宣泄的机会,给他精神上的疏导,此时的他很需要。听他的言语,他除了自闭,还有抑郁、自卑的倾向,父亲的离去应该是这个男孩心底的一块硬伤,后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可能源于此。想到这里我害怕了,这个瘦弱的男孩子这么多年来心灵上承受着太多的痛苦,他是如何挨过来的?他需要排解,需要疏导,他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现在出现一个导火索,他会瞬间崩溃。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要见成效了,我要立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给他安慰,倾听他的诉说。

此刻的我内心也是十分的激动,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概念,走到操场门口才用了五六分钟,正要转头张望之余,他就站在我的背后。夜色中,我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强子,宋老师想抱抱你,好吗?”话音未落,他就伏在我的肩上放声痛哭。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要将20年来所有的痛苦都融化在哭声中,而是从他心底里爆发出来的哭声,他的身子好像要痉挛到一团。

哭了整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哭声越来越闷,他的力气快用尽了,这个时候他的宣泄应该比较彻底了,由于担心他会晕厥过去,所以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一边扶起强子,一边帮他擦拭被泪水浸湿的衣服。“强子,咱们先坐下来,说说话好吗?宋老师腿都麻了。”强子长叹一声:“谢谢你,宋老师,我心里好舒畅,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宣泄了我20年的压抑。

谢谢您!不好意思,您的衣服都让我弄脏了。宋老师,我会融入大家的。我会在慢慢感受我的幸福的同时,把我的幸福传给关爱我的人,妈妈在身心痛苦的煎熬中给我幸福,姐姐在外面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给我赚取生存的幸福,我要彻底改变我自己,我要用自己的行动,给他们幸福……”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我心情舒展了很多。

“你能谈谈对父亲的感情吗?”听后他又开始放声大哭:“宋老师,我一直很矛盾,小的时候我恨他,恨他的无情,是他的离去让妈妈身心受到重创,让姐姐15岁就出去受苦,让我从小自闭,没有童年的快乐。长大了,我开始怀念父亲,如果他在该有多好,他可以陪我一起成长,可以挽救这个残缺的家。妈妈做梦都在和父亲诉说家里的事情,我都觉得妈妈快支撑不住这个家了……”“你20岁了,你是家里的男人,你可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很想挽救这个家,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和能力,妈妈一直在替爸爸顶着,姐姐也在鼎力相助,现在你也要尽你的力量来经营这个家。妈妈和姐姐多年来一直以你为中心,为了你,努力支撑这个家,你感受到了吗?你是中心,你现在不能责怪任何人,相反你要感激她们,用你的心、你的行动。父亲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你现在可以和你的父亲说说你的心里话。”他对着天空叫了一声“爸爸”。我明白他的这一声包含了多少情感、多少决心和坚强。我要帮他打开这个结。

我俩约定每周最少联系一次,两周见一次面。他的生活一直很平稳,学习也不错,不仅在大二结束的时候拿到了三等奖学金,而且还参加了很多社团的活动。他妈妈高兴地给我打了个电话,从电话里我感受到他母亲的关爱和感激,但也能够隐约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和他母亲的最后一次通话,让我永生难忘——“宋老师,强子是我生命的延续,这一年来他变得更加坚强了,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他父亲见面了。他每个月回来都告诉我要坚强,要我看到他成家立业,等他孝顺我。我告诉他我已经坚强地支撑了20年了,受伤的这四年来我过得很辛苦。现在妈妈看到了他的坚强,妈妈累了,很累了,让妈妈休息吧。宋老师,强子以后的生活学习还希望您能够关注他,他告诉我,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就让他慢慢接受我即将离去的事实。”听完了电话我泪流满面,母亲不仅给了孩子生命,而且用她全部的爱铸就了孩子一生的坚强。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要求他每两周都要回家去看看妈妈,也让他慢慢接受妈妈即将离去的现实,慢慢感悟人生。他越发成熟了,他渐渐明白他以后的路应该怎样走。大三下学期,他的母亲没能看到他成家立业,最终还是因为病重去世了。那段时间他沉默了很久,不过心境还是比较平和的。在他恢复之后,他告诉我,那时他不忍心再看到妈妈虚弱的身体痛苦地支撑着,他告诉妈妈:“妈妈您可以去休息了,我会活得很好,我会照顾姐姐,你去陪父亲吧……”

如今强子已经毕业两年了,他现在一切都很好。他在老家的一个会计事务所工作,老家的房子全部出租了,姐姐也结婚了。他有个女友是他的同班同学,他们明年准备结婚。今年的清明节,他给我来了电话,他们一家四口和爸爸妈妈聊天聊了很久,他们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