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见到姚远还是他结婚那时候,我头天下午到的上海。等着他和新娘在婚庆公司的安排下进行彩排。上台之后新郎先行左转,在手牵新娘的右手改为右手牵新娘的左手。有点绕,姚远弄到婚庆公司下班都没做对。
“就这样吧,”姚远对婚礼策划讲,“我又不会给你奖金。”
结束后姚远要我们别走,他要和我好好聊聊,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当然还有其他人,我不认识的。我们在一家烧烤店里坐下,姚远想喝到清晨五点直接接新娘,他说人生有两件事该在酩酊中过去,结婚和死亡。我们谁也没拦他,我们都知道他酒量不好,早喝早倒,早睡早起。但还得讨论个话题下酒。姚远建议不要聊文学,不然会被酒店老板宰。“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以为作家数学都不好。”
这是个笑话,TATA,拜托帮忙笑一笑。姚远的幽默是要细细品的,直到你品出,原来这是个笑话。
我们那晚聊的是女权主义,收获不多,一点点进展是,几个男生都支持女权主义不带胸罩。然后延伸到另一个话题,女性主义,说说这两个概念的区别。一个是权,一个是性,这两个字可下酒了。一种说法是女权意味着男女平等,而女性则是女性中心主义,女性至上,或者说女权是为了摆脱第二性的位置,女性主义也许是对另一半的性奴役。
TATA,怎么跟你解释我的感受呢?我觉得仿佛听一群挤地铁的白领谈论私人飞机和游艇。对的,就是盲人摸象。忍不了时我站起身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打断他们。
“女性主义和女权主义的区别是翻译不同,”我正色道,“它们都是西方语系下的概念,在英文它们是一个单词,feminism,只是翻译者由自己的喜好乱翻的。”
“妈的,酒白喝了。”姚远说。
我立刻反省自己错了,就我一个睁眼睛的,何苦告诉他们象是四脚一鼻子俩牙呢。我缓和语气解释,其实我也是因为参加过femininsm salon才知道的。
“牛逼。”姚远说。
“就我一个男的,去一次就不想去了。”
“你在里面都干吗了?”
“呃,数有多少个凸点的。”
姚远笑得乐不可支,这笑话正符合姚远的频道。然而参加那场沙龙我的确没干什么,那里不属于我。郑婷婷邀请我过来,我对这女孩不熟,我只知道她是陈静馨的妹妹。我来是想通过她接近陈静馨,结果那样环境似乎谈感情就显得很虚弱。十几个女孩,聚到上岛一包厢里,里面混杂着摩尔,寿百年,以及DJ的混合味道,我的红双喜显得如此突兀。
“怎么办?”我对郑婷婷说,“我想我现在去趟洗手间,回来之后,我还是男的。”
“放心吧,我们不会叫你埋单的。”
我当时就应该猜到她这不是玩笑话,她是认真的,她是金牛座。我应该对她的基调有个判断。她们没固定话题,就只有一个方向——女人。全都是论坛上的网友,郑婷婷和我一样是第一次参加。女性女权在这里变异为对同性的爱。论坛的版主是一位相当帅的女孩,在她的组织下沙龙变得一团糟。她大谈女性之爱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环保、最有奉献精神的爱。
“我们不会繁殖,给地球造成负担,在性上我们更多的给予,而不是所求,还有,你不觉得肛交很脏吗?”她目光一转,突然问我。
“啊?我不是GAY。我也不准备要孩子,我也可以延时一些等对方先来。”我一紧张说了好多,她们也没给我赞许的表示,我补充一句就不再说了,“我和你们一样热爱女人。”
那次经历非常难堪,我一直想把这些从记忆里抹去。一年后,何员外发邮件说郑婷婷成为拉拉,往事浮出水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外面空气好多了,我和郑婷婷并排走在街上。我说上次还要谢谢你,你不出来,就要撕我的书了。
“我貌似听说过你。”
“要是知名度也能收费的话,我生活能比现在好点,好一点点。”
上海的冬天要来了,傍晚时分冷风吹着行人快走。她没表示回去的意思。我说吃个饭吧。她说前面美罗城有印度飞饼,可以去试试。
“你好像比上次变了不少。”坐好后我说。
“我那时刚来上海,大学和高中总有不同的。”
“比如头发的颜色?”
“不好看吗?”
“很好看。”
我低头吃印度糖饼。我说不够吃我们再换点别的吃。她说还好,来徐家汇只为吃飞饼。
“你知道吗?要是我知道那是做节目,我才不出头,傻死了。”
“其实我很佩服你的,我都不一定有那勇气,那人长得跟张飞似的。”
“后来他们拉我去嘉年华录特辑,我都没去,很傻的。”
“可我在电视上看到了。”
“那是他们硬拉我去的。”
“我想也是。”
“是我不好对不对?”她抬头望着我,“跟你标榜我自己,还能被穿了。”
“没事,我们不熟,你想给我留下你想要的那个印象,这很正常。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嗯,我还在边学边改。”
“能跟你打听,你是,L吗?”
她摇摇头:“不过我也不喜欢男人。”
“可以想象。”
“我跟男人做过。”
“试过才知不好。”
“就做过一次,还不算一次。”她说,看我有什么反应,“他也是第一次,做不来,然后他不甘心,手指伸进去,抽出来时全是血。”
“然后呢?”
“然后到点了,他就上火车了,中间打过电话,但我从来没接。”
我不知该说什么,点支烟。这里禁烟,我手指夹烟藏桌子下面。
“我也想抽。”
“你不会抽,你刚才那些就是吸了吐,不抽烟也可以很女人的。”
她笑了。
“我也是。”她坐直身子,“我得回去了,你住哪?”
“我住红灯区,真是红灯区,仙霞路。用我送你吗?”
“我住学校。”她站起来穿大衣,“你看美国片吧?女的被送到楼下说,我上面有三种威士忌,可以试试。像我这种住宿舍的,只能说,我上面有三个姑娘,你可以试试。”
“刚十几个我都试过了,我不怕。”
“出了美罗城,我往东,你往西,我下次直接去找你玩吧。”
“我下次应该会好得多,也不一定,我恋爱很没出息的。”
刘妍母亲是长沙人,父亲在株洲,即使在生下她之后二人的感情也有着冷漠的敬重。也许是都不愿接受离婚的事实,在她十岁的时候,他们以工作的名义异地分居。谁也没有组建新的家庭,然而名义上的夫妻也极难见面。难以想象这种相敬如宾的关系持续十几年,刘妍从小学开始就成为他们俩的传话筒,平常在株洲上学,假期及每个月的第四个周末,则与母亲一同度过。
她读过四年的湘潭大学中文系,2005年湖南为了竞争023的区号,将长湘株划为一个大区,统一为0731。她读书的时候还是三个城市。大学那年她妈妈找些朋友把她安排到《潇湘晨报》实习。对社长而言,那只是名义上的帮忙,实习是可以无限期的。你也许做了三十年还是一个实习生,你也许来这儿第十天就由于一些变故转正了。
她妈妈的意思是要她熬下去,就像她的婚姻,没准二十年后哪个人老到不能自理了,他们又得住到一起。刘妍可不想这样,年底的酒会上她直接端起一杯红酒去对社长敬酒。她说她想要一张自己的办公桌,而不是看谁需要帮忙就搬张椅子过去坐;她说她想有一台自己的电脑,半年来她都要用休假或出差的同事电脑发新闻;她说她要一个自己的版面,而不是做了入室抢劫再做周杰伦,做了超女选秀又要分析深沪两室。她接着鼓足勇气说,我不想每天晚上入睡前都盼着哪个同事发生撞人或被撞的消息,把位置留给我,这样我会变坏的。
这席话她大概做了几个星期的腹稿,她猜结果可能是好的,但若失去一切,她就回株洲,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重来。社长把杯中酒饮尽,并没让她喝红酒。他告诉她下午要去中南二院做检查,不能有酒精。红酒在手中晃了两个圈,她笑了,那是入职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