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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避讳打算 (2)

“什么话?”

“我不想说了。”

她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售票处走,我跟着她。票改成下一班路过车,站票。我塞给她一百块钱,我说在餐车吃饭的话就可以坐过去了。她没收,我去买几本杂志。

“我平常一坐火车就带着这些,”我说,“一看就心忧天下,巨有存在感。”

她笑了,装下它们。这回是真检票,我没站台票,进不去。她的票打孔后,我们隔铁栏说两句话。我说你别生气,这事被我办砸了,其实是好心的。

她看着我,把我头发又都分右边。“这样才老谋深算。”

“现在我出不去,你进不来,这时候讲最好。我这几天一直想说,但是看你和你男朋友那么甜,我喜欢你也就成我一人的事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自己的事儿。”

火车开始鸣笛,她看看急走的人群,她问干吗不早说,干吗现在又要说。“我在你那儿待五天,净是你写童话来着,我现在要走了,你跟我讲这个?你想让我做什么?”她被催着往里走,在站台口她冲我喊,“你别指望我拒绝你,你就痛快了。我跟你讲我觉得很遗憾,很可惜!你早说事情会不一样。”

我看着她火车开走,在候车厅瞎晃了一圈,找个位置坐下来玩手指游戏。人来人往,后来过来一扛大包的老头,我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您坐,我站着挺好。

郑婷婷后来没打电话说看新发型什么的,倒是十一长假发了一个短信,一长串勉强能称为汉字的话找出认识的几个字,读一下是国庆快乐。我也回了她一条,也是发我收过的,好像是一个笑话引出普天同庆之类的祝福。听说移动联通专门养一帮短信写手搞创收。不多久她电话就打过来了。她说没想到我还在。什么意思?还活着的意思吗?我说我虽无名,但死后总能多少发条仆告,年轻人要多看报纸。她挺严肃地说嗯,说应该多接触下外面的世界。这么正经,我反而乐了。

“我请你吃饭吧,麻烦你那么多事。”她说。

“有麻烦我过什么吗?”

“没有吗?那我怎么记得我欠你顿饭?”

“不过你确实说过要我看看你新发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早就又换过啦。”她蛮欢快的,“我想起来了,你请过我一顿,沙龙那天。”

“就两张印度甩饼,还能叫顿饭?”

“但是我喜欢吃啊,所以要还回去的。你住哪?我去找你吧。”

“哪能在家等着朋友请的。我去你们学校吧。”

“来这不方便,我们宿舍的人都回家了。”

“这事跟你宿舍的人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来,你也帮我分析一下。”

我那时没经验,我以为这是郑婷婷独特的幽默。后来我才清楚其实她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并且强烈反对幽默。她是绝对实用主义的代表,说一句话应该有一个的功能点。比如我去倒杯茶,这句话可以说,因为它有用;比如我讲一个小白兔的笑话,毫无意义,但是很好笑,她不会笑,她会问我为什么要讲这个,你想说明什么,这样的一个故事对我们俩有帮助吗?

好了,这下满意了。我们俩恋爱时我轻易不说话,我没法做到讲三句话还不好笑。我以静制动,我让她讲。她讲学生会,讲男主席和女部长的故事,屁大点事情在她的语气之下都能严肃的跟第三次世界大战紧张局势一样。忍不了时我就炯炯有神地盯着墙上的笔画,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我们的吵架次数。然而还是吵,我的很多做法她都看不惯,但我知道她又是最爱我的女孩,分手之后她没再爱过别的男人。

就是这么奇怪的结合体,她不吝啬任何夸我的机会,同时也不放过对我的任何指责。有一次张珏打电话找我,说正事之前先问我这几天都干吗来着。我说看书,写字,恋爱,再就是惦记你过得好不好。我们愉快地把事情谈完,郑婷婷立刻表示了对我的欣赏,她用吻遍全身的方式奖励这个左右逢源讨人喜欢的男友。但是,她还是有疑义的,她说我对待朋友还是有点虚伪。等等,我怎么虚伪了?你说你关心他过得好不好,她皱着眉说,其实你这几天想都没想过他。

真是特别不自在,像是她会质问我为什么你所有的电话都不说你好、再见这种问候语,而是上来说,哈,你打我电话啦,最后说,行了,挂了吧,这不是很没有礼貌吗。通常我都被问得很结巴,我说,这,这,这,这不会像卖保险的吗?服务业在使用,可见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你尊重别人也是在尊重自己呀。住嘴!我他妈什么时候不尊重别人了?你赢了行不行?你好,再见。

嗯,就是这样。我经常思考自己当时怎么就喜欢上她了。也许是我对她不幸恋爱史的怜悯?也许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喜欢我?也许是由于我清楚她是个纯粹的正直姑娘?要不然就是我狭獈,我以貌取人。她漂亮,她越来越漂亮,她正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新上海女孩。每一次见她都有一定的变化,直到我心里的Hero变成了girl,a,sexygirl。

吃饭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怕在节日的气氛之下,你一句我一句地友好相谈,真可能导致饭后邀请她跟我回家。举她讲的例子吧,我们家三种酒,你要喝哪种?或者干脆来杯鸡尾酒?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甜美一夜,国庆真的很快乐。可是这不好,并不是我反对一夜情,不是那时候不想,我还计划着在陈静馨那儿保持着我痴情男的形象。要是几十年后我们万一可以重逢,我就有机会对她深情告白,我上次抚摸的女孩还是你,只不过那时候她们俩还在。

“这样,我很想请你。”点餐后我对郑婷婷讲,“你让我再叫个朋友来,那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我埋单了。”

“谁?”

“你认识的,张珏。”

我给张珏打电话,我问他在干吗。他说没得干。我说那你可以过来一起吃个饭。”

“给我打车钱吗?”他问。

“呀咩爹!”

“Sothisnan。”

这时服务员端着篮子问我这个行吗。

我冲她点点头,告诉她:“拍碎。”

“拍什么?”他很警惕地追问。

“鲶鱼。”

“那怎么能拍碎呢?多肥?”

“三斤三两。”

“怎么吃?”

“炭火,烤鱼。”

“什么味?”

“麻辣,重辣。”

“太没王法了!你等着,我马上到。”

郑婷婷蛮吃惊看我放下电话。“你们在说什么?”她问,“只是叫服务员拍黄瓜而已呀。”

“是吗?”我整整衣领,把筷子摆好,“我记错了。”

她笑了,她那时很吃我这一套,就是我先讲个笑话,接着便装傻装木,似乎我没在开玩笑,其实效果也不错。恋爱后不行了,她说生活就是生活,不是作品,为什么我总是把日子设计着过。黄瓜和鲶鱼还能弄混了吗?

张珏一上楼我就问他要去洗手间吗。

“啊?”他指着郑婷婷说,“这是?我见过。”

“我说,你不跟我上洗手间吗?”

你也有经验,TATA,在饭局上,尤其是同性,都借着上厕所开小会。在会上我传达他一会儿你送那姑娘回学校。

“她们宿舍没人,都回家了。”

“那女寝看大门的呢?”他系着腰带问。

回来后张珏就试图讨好她。他说,我见过你,肯定在哪见过,因为这么漂亮女孩肯定忘不了。

“你最近有坐地铁吗?”他问,“应该是地铁里见过你。最近有去过什么商场?我在街上回头看过你。你太小了,要不然应该是我小学一直暗恋的那个女同学。”

“你去过我们学校,”郑婷婷提醒他,“演讲《文学、枪支与厨艺》。”

“是吗?”张珏沉思了一下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两个女孩之一。另一个是我女朋友,前女友,她现在在拉萨,和一个黑人在拉萨,海拔六千米的地方。黑人只有俩用处,跟他搞,或是拿来歧视。不是说我种族歧视,可是他真的很黑。”

然后他又把那个怀揣小白鼠去BBF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遥远而伤感。这是他后期泡妞的招数,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满腹才华,内心纠结,彷徨不定的形象,话里话外逼着倾听者——某一个女孩——救赎他,拉住一个正在陨落的天才。这一次貌似达到了效果,郑婷婷叹息了几声说我们这么有缘,我认你做干爸爸好不好。

“干什么?”

“干爸爸。”郑婷婷灿若桃花地笑着。

“但是,”他手指着她,愣了一会儿,说,“只有爱情才能把我们彻底拯救。”

仿佛真被拍了一下,他点支我的烟,锁眉沉默了一会儿,颇有古风地叫老板拿最好的酒。我私下拽住老板说朝日就成,他平常都喝三得利的。

酒过三巡,《恋爱宝典》第三次使用这个,太好了,太实用了,把酒桌上的废话全省了,笔锋一转,张珏差不多了。

我跟他说先送郑婷婷回学校吧。

“为什么?”他失忆一般瞪着眼睛,“她是我女儿。”

酒又过三巡,基本都是他一人喝。我跟郑婷婷说咱俩先送他,我再送你吧。

“不行!”他在桌子下面伸出一只手喊,“都去他家,去他家看片子。他就是电影多。郑婷婷,你也得看。”

我跟她解释这纯属是业余爱好,“都是小成本文艺片,女生不合适。因为拍摄成本,太小了。”

“对,文艺片,日本的,”他的头伸出来说,“特别小,特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