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点点那年看正流行的一部还不错的韩国喜剧片,叫《色即是空》。全片讲一帮处男山炮打打闹闹,其中最二的一个偏偏喜欢上很漂亮的一个姑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跟元彬好上了。影片的危机设计是女孩怀上了元彬的孩子。解决危机的方法,就是巨二无比的老男孩冒充男友陪她去堕胎。医生的白眼,护士的谴责,他内心的疼痛与委屈,哈,赚足了同情与眼泪,片子也随之在颇为明确的暗示之下收场。这是我认为合理的还不赖的商业电影,性的困惑最后由爱情解决还不算太扯,总好过107节讲过的,数学题解不开,姑娘一来,题就会做了。这还不算最离谱的,好多美国片连拯救世界的难题都得靠姑娘帮忙。我的困难渺小而无助,长篇写不下去,爱神帮帮忙?
我倒是陪点点打了孩子,不是为了演一山炮,而是她真需要帮忙。她说她来广州找我,我以为是挺着肚子躲计划生育而进城的农村妇女形象,见着了感觉不是,她还有心穿高跟鞋挎好包穿皮裙。我要求摸摸肚子,看变化没。
“把T恤脱了吧。”她还蛮开心的。
“别,我害怕,”我点支烟,准备放弃,“咱什么时候流产去。”
“等段时间,”她冲我直眨眼睛,“肚子养一宝宝,不是挺神奇的嘛。”
“在我肚子才是神奇,在你那儿是不幸。”
“你猜猜这是谁的?”
“我猜,”我做思考状,“我猜不是我的。”
“切,你再猜。”
“我猜,是你的?”
“算你对吧,”她跟我要支烟,点上说,“我哈尔滨前男友的。”
“这太难猜了,你干到哈尔滨去了?”
“他来找我,我们吃了个饭,他非要过一夜再回去,我陪他在酒店住一宿,就发生了。我已经快一年没做过这事了。”
“你说的是自转一周二十四小时公转一周三百六十五天的那个星球上的时间?”
“我没跟陈道明的侄子做,上次逗你玩的,瞅你那小气样儿。”
“好,你成功了,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
“还行,不过我跟他接吻了,跟你就没有。”
“我好羡慕哦。”
“第二天我就跟他分手了,我不想这么玩下去了。”她说,“我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事情,我跟他们俩都分了。”
“等下,让我猜一下,你怀孕了,身边又没男人,这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你别拿美剧那一套笑话哄我,”她猛弹烟灰,“我前段时特别难过,死的心都有了,你又不理我。”
“我也很差,手机都当了,这是才赎回来。不过现在好了,虽然我挺不愿承认的,我心情好是因为钱到账了。”
“多少钱?”
“刚好包你一个月的。”
她冲我眨眨眼,追加一个飞吻。
“你放心,我不会包你的,除非你下了春药。”
“你说我留着你,还是打掉它?”
“我选B。”我用手指比成B的形状,在B上面的圈看她,“不然你找我干吗来了?叙旧?”
她嘟着嘴,托着脸往右边望,长叹一口气,我明白她接受我的建议了。
去医院的路上她把钱给我,由我来付各种费用。我说我先掏着,完事你给我算。她握着钱的手不收手,我就留下了。很奇怪,一到医院她就脆弱了。排队挂号时她就紧拉着我不肯放手。进入候诊室我感觉她人都崩溃了,完全瘫在我怀里。我晕针,这个我更晕。我说中医好,喝点汤药就成,而且我居然不晕中医的针灸。看她有点放松,我越讲越多,犯下了我在那一年最大的错误——我在人流室谈论刮痧。
医生给了我双重否定,不知后果的胡言乱语,不知后果的行为。我被请到外面等候,过往的推车里盛着血红的肉团。我忍住呕吐感低头专心地玩手机里的打飞机。
个把小时后点点出来了,她甩着包打了我的头一下,说:“走啦。”
“不用搀的吗?我以为双腿软软的。”我低头打游戏,“你等我一下,我这次能破纪录。还有,剩下的钱在我包里,你连发票一起拿走。”
她在我身旁坐下,也拿出手机看看,说:“不用了,你请我吃饭就好了。”
“你搞错了,剩了六千多块钱。”
“这么便宜?”我用余光看见她摸摸子宫的位置,“你可以请我吃五天。”
“什么意思?”我一抬头,战斗机被流弹击中,仿佛手机在手中爆炸。
“我请了假,我周一回去就行。”
“你太客气了,这个忙不用爱情回报,也不用性回报。”
“你觉得我已经烂了?”
“不是,是我跟你在一起我始终是一个很可笑的角色,那种默默奉献,甘愿付出,被人怜悯的傻瓜。我是其貌不扬,但不代表有元彬的地方,我就愿意演男二号,我可以拒绝和他同台演出。我相信我总能等到属于我的那个故事,到那个时候,所有的光芒都打到我的身上,所有喝彩都是为我一人。”
“我只是当你是朋友,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她说。
“别跟我扯这个,你敢说你内心没有这样一个情节?一个玩伴变性伴的期待?咱俩不是在演《WhenSallymetHarry》,咱俩碰不着这种事,三五个月见一次,聊聊这段时间你搞谁了,我搞谁了,聊了十二年,有天发现,哈,原来我最爱的是你,你最爱的是我,就成咱俩了。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什么样,但是我下一次碰到的女孩,一定是至真至纯,白头偕老的。”
“我不相信。”
“不信就不信,你笑什么呀?”我也忍不住乐了,“这样,我把这六千块还你,我再给你六千,咱该终止的时候真得stop了。以后你想联系我,一想到这个,我操,还得还六千块钱,估计你就没有再见到我的欲望了。”
“你会先找我的,”她含着笑说,“你拿我的钱走吧。”
“真不错,”我站起来整理下衣领、袖口,背起包准备告辞,“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接吻永远都那么美妙,尤其是不被对方排斥的情况下。刚刚触到她的舌尖我立即抽身,倒吸一口气望着刘妍。她的眼神充满疑惑。我说你要我回味一下,我要把这美妙感觉刻在脑子里,一辈子不要忘。她搂住我的脖子,我们这一次是长吻。出租车司机在前排备感无聊,将广播开到最大。午夜DJ在报晚安,也许你们中午醒来便感受到高三学生的快乐,在辛苦了十二年学涯,今天他们将奉上人生的答卷,各位观众,再见。
我摸着她的头发,滑到她的耳朵,耳垂带着celing的耳环。我说也许我可以租下来那套清真屋,也许都可以改变一下过去的生活。我不敢往下讲太多,这种暗示够强烈了。
她没说话,抓起我的手十指相扣,略带微醺地闭上双眼。现在想想。我那时一定以为自己青春年少。我那年二十二岁,已经出版三本长篇和两个短篇集及几期个人杂志,但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反观我高考结束那一天,我待在家里阅读托马斯?曼全集,当然包括那本著名的能与《恋爱宝典》联系上的《绿蒂在魏玛》,之后的一个月我找来帕斯克捷尔纳克,布尔加科夫,索尔仁尼琴,我满脑子都是反左的意识。可是三年以后那些被迫害的魂灵早已离我远去。我在他们高考的时候可以没任何包袱的在手臂上卡一个夜光戳混进夜店。而从右至左的修正并非得益于罗曼罗兰,高尔基,或是玛雅可夫斯基,那完全是由于我把原本就应属于我的青春费心找回来了。我会越来越多彩。
晚安过后是专讲发生在出租司机身上的大案要案节目。用鱼线勒死司机的,用长刀捅死的,塑料袋闷死的,我不知道夜间行车的司机怎么会有胆量听这些东西。之后到了出租车司机杀人的版块,按照那里面的案例,我们会行驶到一片荒芜之地,我被绑在保险杠,堵住嘴,双脚在地上乱蹬,挣扎着看司机QJQJQJing刘妍。我紧紧扣住熟睡的她。司机突然一脚刹车。我们到了。
“我自己上去就好,”刘妍说,“你直接回吧。”
“我有点惊魂未定,能上去喝杯水吗?”
她看看头,倾过身子吻了我一下,说:“现在好了吗?”
“我送你到楼下吧。”
我结了账,让车开走。陪她走进小区。她说真不能请我上去,这不是她的风格。这是拒绝,我又不愿意接受,所以不愿意说话。我想到格雷厄姆?格林在《恋爱的终结》讲,我和她第一次做爱时,双方的舒适度早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她那得到了这把钥匙,有了它,我能够更加勇敢地有把握地去爱她。我点起支烟,边走边抽,我想说我体会你的顾虑,就这样允许我上楼就显得你是一个随便和异性上床的女孩,如果我承认并且认可你不是一个没原则的女孩,能否打消你的顾虑,让我上楼呢?
但我什么都没说,我咬着烟搓着双手将烟燃尽。等电梯的时候她回头对我笑了笑,说:“我不清楚你是希望我讲出来,还是装蒙在鼓里?”
“你说。”
“谢谢你的耳环。”
“其实不难找的,”我说,“要是在中央早就踩坏了,找着也没用。于是我贴着墙找,还有些生机是不是?”
她吻了我的脸,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背对着我说:“你是想和我做爱吗?”
我倚在电梯外,低声说:“但我更想的是,我希望你希望和我做爱。”
“你嘴真甜。”她转回来,电梯门在我们之间合上,“你别跟上次一样,再上去了。”
我看着电梯上的数字,起初是1,后来是1个,我怕升到2,赶紧摁了上楼键。门又开了,我在脸完全露出之前,嚷了句:“哈,It'sme。”
她冲我苦笑了一下,让我先卡在这里吧,TATA。隔着电梯门我们谈了一番话,也许就是她的话修正我所有从书本得来的对于爱对于性的理解。直到现在想想这些话,我都在懊悔,或许刘妍是我最不应该错过的女人。
姚远的女同学把我摇醒,说我不应该错过这一刻,也许这会成为历史。她指的是电视,电视里在直播雅典奥运会,看样子是一百一十米栏,有个黄种人在跑道上做准备运动,旁边是黑人和白人。
“即使最后一名也创造了历史。”她说。
当然那是刘翔,那时这两个字我们还没叫顺,更没想到一分钟之后他会得冠军平世界纪录。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2004年,我写过长篇书名句式是什么什么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很喜欢这样的句式。尤其是碰到好友或是喜欢的女孩,我经常会聊这个话题,咱俩也聊过,TATA,比如去年冬天我们都干什么,你在北京,我在上海,我们有各自的男友,聊完才发现我们一年后能交往到一起有多么不容易,你有感觉吗,每聊过一次我们都更珍惜咱们能相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