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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飞机延误 (1)

大大小小的场合我们努力避免见面。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去长沙找我,事前没通电话,没发邮件,凌晨三点钟莫名其妙地敲我房门。我那时和刘妍住一起,仓惶中穿好衣服。打开门他湿漉漉地站在楼梯口。

“外面下雨了,”他说,“飞机延误。”

“你要再带一个撬门开锁的来就完美了。你怎么知道我家?”

“我找出版人同学问,他有你汇款地址。”

“你直接打我电话就好了,不用这么惊喜吧?”

“我怕你知道了躲着我。”

刘妍刚好走出来,我转过身对她解释:“我没吻过男人。”

“这是你女朋友?”姚远打量着她,“为什么这么丑?”

事情一下子很糟糕,我对刘妍硬头皮微笑。“在他们泉州话这是你好的意思,你也可以用你的长沙话来问候他。”

他俩都没笑,相互对视。

我继续解围:“好吧,我先用东北话请他进来。”

姚远接过毛巾靠着沙发擦头,问我是不是打算签给出版人同学。

“基本上吧,”我说着拉过刘妍的手,“还没定。”

“他是个废物,摆地摊的废物。”

“我也是废物呀,他签不到人,我是没人签。”

“你不是,你很牛逼。喂,我夸你男朋友呢,算不算和解?”

“算!”我替刘妍回答,同时捏捏她手。

“还有事吗?我们要睡觉了。”刘妍说。

“有,果冻离婚了。”

“那你呢?”

“不知道。”

“是这样的,”我对刘妍讲,“果冻是他前女友,他在考虑娶不娶她。还有就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几个月了?”

“三个,四个,五个?我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总之不是你的。”复仇般的痛快,刘妍笑得可开心了。

姚远站起来随便走走,问:“怎么没有正?”

“啊?”

“就是做一次画一笔。”

“那是做什么?”我问。

“记录啊,你和郑婷婷都画了,还有红笔的。”

“你们在讲泉州方言?”刘妍使劲掰我的食指问。

姚远拽过垃圾桶翻起来,我提醒他那里边找不着吃的。

“我在找这个。”他拎出安全套,“你就用一个?你跟陈静馨那时候一夜用六个。”

“你等一下。”我拉刘妍进卧室,我说你继续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姚远在客厅喊别生气,开玩笑的。刘妍说她讨厌他。我理解,刘妍,尤其后来读了你那篇声讨檄文《祸国殃民》就更理解了。

“把手给我。”她含住我的食指,往外掰中指,很妩媚地看着我,“你给我讲讲陈静馨和郑婷婷好不好?”

“好,首先很疼。”我要亲她,她躲开了。我说:“其次,你的睡衣凸点了,从头到尾都是。”

我回客厅时姚远在抽烟,他指指里面,问我她不会跟你分手吧。

“应该不会,今晚惹祸的是你,不是我。”

“我一直觉得你牛逼,我到现在就跟果冻上过床,还不敢跟她承认。”

“这也能瞧不起你?”

“没准,你别告诉他。我得走了,去机场。”

“你刚到长沙就回上海?”

“不回上海,我去天津。”他一副憧憬的眼神,“我要在废墟中重建我的生活。”

一个很旧的段子,9?11之后拉登想袭击中国,到上海一看全是高楼大厦,炸了可惜,到北京觉得有建筑太多,舍不得炸,路过天津雷霆大怒,谁他妈把这儿炸完了?

姚远在天津没找着废墟,却完全被北方面食迷住了。狗不理,猫不闻,十八街,统统干掉再让服务生去路边买两套煎饼果子。《水浒传》写武松在景阳冈的酒喝到店家都不敢卖酒给他了。就在那一天服务生也死活不肯上包子了。

“洒家少你饭钱不成?”

服务员唯唯诺诺,但就是不下单。独剩姚远在桌前木然杀坐。他吃得太多,肉馅在胃里翻滚,眼泪都噎出来了。盘里还有半根麻花他抓过来塞嘴里,每次干咽都挤出更多的眼泪。换武松这时候就上山打老虎去了,然而姚远不动,泪眼迷离地用闽南语喊着:“我要娶果冻。”

涨潮在天亮之前,月未退日初现的时候。海水淹过脚面时我们站在原地没动,卷上来的海草绕住脚踝。王淇看看我,看看大海,闭上眼睛默数到十,睁眼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笑了:“准备好了。”

“跑!”

海水追不上爱,很快我们到了棵椰树下面,我说好像没那么夸张吧。

“So?”

“真的跟逃难一样,还要拉着我的手。”

“还给我,”她甩开我的手,“和上次见你,你知道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你讲的话越来越不好笑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改变,我以前觉得幽默风趣是我的一件武器,是我手中的盾,掌握它我可以对轻视我的人予以嘲讽,对攻击我的人予以阻挡。可是现在发现这个不能保护我了,我反倒招致很多伤害,有人会以为这不是幽默,你还是一个Loser。”

“对,你最近就是这么啰嗦。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她勾我脖子,双脚踩到我脚面,伏到我面前轻声说:“我把鞋忘在大海里了。”

“怎么办呢?”我低头看看,她脚趾蛮配合地动了动,好多沙子粘在脚上。“抱我回去。”

这又是一句不好笑的玩笑,自然是我抱着她,穿过海滨浴场是一片热带花园,再往前就是酒店了。我在吊床下停下来。

“怎么啦?”她睁眼问我,“我太重了?”

“不是,抱紧点呗。”

“要多紧?”

“呃,能让我占到便宜那种紧。”

“放我下来,”她跳到我背上,正面肌肤都压在后背上,,“现在有便宜吗?”

“我们退回去重走好不好?”

酒店自动门嘀的一声弄醒了前台服务员,她问我需要帮忙吗。我摆摆手。按电梯的时候她醒了,头搭在我肩上问:“到了吗?我都睡着了。”

“我正准备送你上楼,然后就不出来了。”

她倒吸口气,似乎在考虑。

“开玩笑的。”我将她扶进电梯间。

“你是几楼?”

“你先上去,我在大堂待会儿,要不然我就真赖你屋里了。”

“进来吧,”她眯着眼睛说,“你不用讲得那么明白。”

“不要了,呃,早安?”

“好,早安。”电梯马上要隔开我们俩。

“我离开前,能不能再见到你?”

我还没答,门就关了。我去大堂找个沙发靠上去,掏出烟发现整包烟都湿掉了。那个服务生把烟灰缸拿出来,我说声谢谢,将烟一支支地撕开。最后一支我没舍得,点火把烟烤干,叼嘴里重新点燃,猛地一吸,整支烟都烧着了。

姚远和果冻的婚礼由上海作协承办,地点定在松江一套一千五百平的别墅。别墅主人早年也是文学青年,写过不少比打油诗还油的作品,后来经商去做袜子,赚了不少钱,为了还愿他在松江盖了座文学袜别墅,专为上海作协结婚的会员提供蜜月场所,长期于文人墨客中的耳濡目染,他的文学造诣也得到很大进步,至少他后来创作的诗没那么油了。

于是婚礼的程序变为在门口给司礼员红包,写下你的名字,接过一男一女两款袜子再进入会场。那么在张珏这儿即是,递过红包,在账本上写张珏两千元,在红包上随意画两个圆,领双袜子,换上,走进去,问问别人都随了多少礼,指责他们结婚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只给这么点。

我们都知道张珏的入席是那天婚礼上最大的败笔,人人都在与他保持距离,我们可不想让姚远以后回想那些糟心话原来是我们讲的。谁都不理他,他有些落寞,其他人和气一团,吃饱了还不能马上就走。松江那么远,他得挺挺,看顺谁的车回去。他寻摸一圈,看见邻桌有个男人在那儿独饮。张珏猜他也很无聊,进去探探他走不走。

“您好。”张珏坐过去。

“您好。”他头也不抬,用吸管喝白酒。“喝吗,碰一个?”

“不了,我一喝酒就醉,多吃,多吃。”他拣双筷去夹菜,人们都相互敬酒去了。“这鱼不错,我那桌整条都没了。”

“很受欢迎吧?”他问张珏。

“不是,他们都不吃,就我一人吃。这鸡也特棒。”

“你多吃点,别的桌还有剩的。”

“我讨厌浪费。松江很远吧,你坐地铁来的?”

他把吸管抽出来,一口干掉,说:“这不通地铁。”

“吾晓得,吾开玩笑啊,侬开车伐?”

他没理他,倒满酒,又插上吸管。

“我是姚远的朋友,你呢?”张珏问。

“算是他们俩的朋友。”

“我光是姚远的朋友就随了五千,你有我两倍吗?”

“没有,不过我也送了一些。”

张珏不屑地笑了,因为他不会顺张珏回上海,桌上的菜又都被他吃完了,他想先羞辱一下他再去灭邻桌的残渣。他跷起二郎腿,剔着牙问:“一些能有多少?”

“事实上,”他捧起酒杯,说,“新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送的。”

这也是姚远的忧虑,在果冻临产的日子里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他说他一直很紧张,寝食难安。我安慰他说你在我心里始终是王,王是什么意思,君为天下,君为人父,你要把天下人都看作你的孩子,所以要出生的这个,男孩还女孩?女孩。好,这个女孩当然是你的女孩,你当然是这个女孩的父亲。

“我明白了,”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怎么面对子儿了。”

“子儿是谁?”

“我女儿呀,她快点出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谁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