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雨茅庐:郁达夫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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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毁家诗纪(7)

郁达夫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一次****,无意中却建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勋!经过他们的努力,史迪威上校得以赴台儿庄考察。这史迪威先生是富有正义感和真正关心中国抗战的美国人。他关心中国的政府军,也关心中国的八路军与新四军,全面考察中国的战场。中国抗日战争的初期,美国政府与英、苏、法等国家,对法西斯政权一直采取妥协政策,对日本入侵中国采取“中立”“不干涉”的立场,坐视中国危机日深。

中国政府当时也希望得到英、苏、法等大国的帮助,尤其是得到美国的帮助,而此时中美的关系尚在冷漠中。美国政府与军方人士许多人对中国能否抗战到底有很大的怀疑。郁达夫通过交谈,知道史迪威先生挺看重中国人民的抗战,对中国相当友好,认为应该争取他,便是抗敌动员委员会的范长江等人也赞成这样做。最后李宗仁将军也充分认识到他的重要性,当机立断批准他去了台儿庄。史迪威毕竟是来自美国使馆的武官,他由于到八路军驻地、台儿庄战场,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写成了军事实况,得以用与郁达夫他们同样的主题:中国必胜,日本必败。这个外国人写的台儿庄战役的详细报告,后来发表在美国最重要的军事杂志上。在美国政府与军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时日本的嚣张也已干扰到美国的在华利益,美国人改变了他们重新考虑在华观望的政策,决定援助中国。在一九三八年后,由于日本军事攻势的加强,中美关系出现了转机,美国开始在外交上向日本施压,经济上给予中国一定的支援。从此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中美关系时冷时热,但总的趋势美国不断增加对中国战争的支持……,在这其中史迪威起了很大的作用。

史迪威毕竟是一名正直的军人,具有典型的军人气质。后来他升任将军,还担任了******的参谋长。最是不能使******容忍的是史迪威将军屡次到延安去,对中国共产党人表示友好。最后他与******无法合作。回到美国抑郁而死。当然这主要是由于刚愎自用的******,蒋某人是一旦国际形势有了转机他便会旧病发作,没有忘记老对手共产党人。要进行剿匪、剿共、反共、清共,置民族大义于不顾……

郁达夫五月八日回到武汉,庆祝台儿庄大捷的形势已经过去,前方战事再度吃紧。郁达夫意外地看到一个朋友介绍给他的一本《日本评论》(1938.3)杂志,其上面有郁达夫的日本朋友佐滕春夫的一部电影故事的创作《亚细亚之子》。郁达夫随手读完了,拍案而起,想不到一个堂堂的作家竞发表如此拙劣的作品!佐滕春夫的《亚细亚之子》完全是一篇影射文学。其内容是:有一位姓汪的革命文学家,在(民国)十七八年国民革命军北伐之后,流亡在日本,与他的妻子共过了十余年的放逐生活,他本来面目是学医学,他的妻子本来也在大学里学助产的看护学。

一天晚秋的薄暮,他的一个郑姓的中国朋友,忽而到他的寓居去访问他了。这姓郑的最高使命就是受了最高中国当局的密谕,去煽动他回国做抗日的宣传。终于卢沟桥勃发了,汪一个人便悄悄留下给妻与子的遗书,逃回了中国。在中国各地做了许多热烈的抗日宣传。最后他发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做了人家的傀儡,并且也感到自己是供作了被报复的牺牲,更使他感到失望的是他在北伐时代的一位情人,竟被他的老朋友姓郑的骗去做了妾,藏置在杭州的金屋中。于是翻然变革,要求日本人容许他去救济华北人民的工作,在北通州造成一个日本工兵医院,在日本人的保护下,重迎他的日本妻子到了通州,儿女团圆……

知情人一目了然,包括中国的文学界与日本的文化界。这个姓汪的便是以郭沫若为原型,这个姓郑的就是郁达夫!他想到像佐滕春夫这样有影响的日本作家,如今正在替日军当局侵略张目!也在为虎作伥!可他原是自己的朋友和他自己崇拜的作家啊!他曾经多次前往佐滕家做客,那一次国共分家之际,不是还由他带往杭州游览了西湖么?

他不是平常的文章中总是说中国如何如何的好,中国艺术家是如何如何的进步,私人的交往是如何如何的深么?可在这中日交战的紧要关头,佐滕其人竞如此的阴险,卑劣,丑态毕露,把自己的朋友写成不顾道义的文痞,把日本侵略者扩张殖民地,看做是他日本人的天下了!阴险恶毒、歪曲诬蔑,挑拨离间,无所不至。这也难怪郁达夫动怒了。郁达夫痛斥他是靠卖野人头生活,是比中国的娼妇还不如的“日本文士”!

郁达夫还颂扬了有正义心的小凤仙、李香君等人的伟大,还有日本现存的秋田雨雀、志贺直哉、岛滕崎村等老作家,称鹿地亘等非战作家更是有强烈正义感的文士!郁达夫写成随感《日本的娼妇与文士》,直斥不道德的日本文人佐滕春夫,这篇文章载在五月十四日汉口的《抗战文艺》上。

在郁达夫的心目中,那个风流倜傥的,一度使他崇拜的佐滕春夫死了!没有留下一点好形象。他决不是服部担风,真正的与中国亲善,他又认识了一种虚伪,一种伪善!

《救亡日报》向他约稿,他没有更多的功夫写作,只题了八个大字,并署上自己的名字:

“抗日救亡,坚持到底!”

这就是现在的郁达夫!

五月十四日,郁达夫与茅盾、老舍等十八位文艺界人士共同签名《给周作人一封******》,发表周作人屈膝事敌的丑行,正告他不要堕落为日本人的帮凶,民族的罪人。而事实上周作人已经堕落了!

郁达夫准备把自己献身于抗战运动,他的文章痛斥日本当局,表达了一个信念,“中国必胜,日本必败!”郁达夫所做的是宣传,是鼓动人心!到过前线,看到过狼烟、废墟的作家本就不多,前线更少见文人的往来,而郁达夫都做到了。一回到武汉,他又写报告,又写文章,做了自己的贡献,发表了诗文、杂文。那是短平快,又可歌可泣的东西。郁达夫想写写那些可歌歌泣的战争故事,可以写成小说,也可以写成剧本,可现在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他作的《战时的小说》一文中阐明了这一点。

尽管郁达夫心情不快,对王映霞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六月中旬,他又奉政治部的命令,前往第三战区视察。

第三战区的作战地区,在苏浙皖,即长江南岸,以顾祝同为司令长官。第三战区的抗战工作并没有像第一战区、第五战区、第九战区那样真正抗日,在抗战期间,它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正是它后来发动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郁达夫巡察皖南时战事也时有发生,但绝没有像鲁南、台儿庄那样激动人心。但从前方撤下来的伤兵也不少。郁达夫在皖南战场上曾经遇见过投笔从戎的女作家谢冰莹,那时候她可是一个看护的女兵了。倒是地处浙东的桂系虎将黄绍骇不畏日敌,屡次组织反攻,给杭州敌军以威胁。五月初,浙江中国陆军三路围攻富阳之后,五月三日,杭州敌军为牵制中国陆军兵力,从六和塔、凌家桥、转塘一线,不断向钱江南岸轰击。富春江北岸敌军的野战炮,向守军阵地发炮千余发。敌机在陆军阵地上轮番轰炸。我守军与敌军展开了白热化的斗争,并且在五月收复了德清、崇德各县。中国空军也屡次轰炸杭州的敌机场。

郁达夫到达浙江省时,刚好黄绍兹受到国民党CC系的攻讦。黄向中枢提出辞职,但中枢予以挽留。郁达夫冒雨经过皖南的屯溪前往浙东,抬头望见黄山,只是忙于公务,他只是遗憾地看了一看,没有能登上黄山,他曾经写了一首诗:

初从白岳拜黄峰,

再接朱砂雨后容。

劫后倘完三宿愿,

石床应去伴虬龙。

他巡视防务过屯溪,未能登山,很抱为憾事,与前次一样只在朱砂泉洗了一个澡。

郁达夫在六月下旬到达金华的双溪桥畔。旧地重游,真有翻天覆地的感觉。浙江省军事机构依然设在这里,郁达夫与黄绍兹主席在此会谈良久。谈了浙东防务、碧湖军训、浙北抗战等等。郁达夫深为黄氏主席的才干所动。他也了解季宽主席与CC系的矛盾,很是愤慨。很是有一批人,大敌当前不是主张抗战,努力工作,而是针对抗战的人……

许绍棣其实就是CC系的人,郁达夫知道。

这一次郁达夫没有遇到许绍棣,大概是许某心中有愧吧,声称不与郁达夫见面,这倒使郁达夫省事了。郁达夫知道,许绍棣已经恋上了另外的人,这就是李家应与王映霞介绍的孙多慈小姐——

六月的东战场巡察是令人焦灼不安的,郁达夫很是了解这一点。

五月十九日,徐州失守,第五战区六十万大军大溃退,使得日敌打通了津浦路。六月上旬,日军第六师团自合肥南下,波田支队由芜湖北上,十三日占领安徽省城安庆,连陷大好河山。六月底,已直逼江西鄱阳湖湖口!而北线日军,连陷砀山、归德、河南开封、中牟,直指第一战区指挥中心郑州。为了阻止日军继续西进,******竞下令扒开花园口的黄河!致使千百万的豫皖苏人民倾家荡产、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而且日本法西斯大军所指已是临时的抗战中心大武汉!

郁达夫是在七月初回到武汉的!郁达夫五内俱焚。家乡的老母在富阳冻饿而死,至今不能尽孝。祖国的半壁江山已沦敌手,亿万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大武汉已迫在眉睫,不成其大后方了!而且家庭的不幸日深,濒临崩溃了!

他是很爱王映霞的,爱得非常执著,一往情深。可是那种爱也使他产生了无限的恨。惟其专一的爱,产生了绝望的毁灭感,使他的家庭产生了倾覆!。

谁之罪?谁之过!

§§§第二章 忍抛白首盟山约

七月的武汉,活脱就是一只大火炉。郁达夫从江南的热浪中回到武汉的火炉。如今的武汉何止是气候的七月流火呢?更骇人的是武汉外围的七月战火。日本强盗已经挺进到江浙皖晋鲁豫鄂湘赣来了。全国军民震惊!日本侵略者的战火,烧到哪里,哪里就是兵荒马乱,人祸天灾,城廓化为废墟,乡村化为灰烬,难民如潮,盗贼蜂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贪得无厌的日本强盗!七月的气候、七月的战火、七月的焦灼,还有黄河的决口——七月的大水,真是遍野哀鸿,千里饿殍,惨不忍睹……

可郁达夫心中更加上一层,那就是他的妻子——

郁达夫是在一九三八年的三月才迟迟到达武汉。经过南昌、九江时,他心里比这时还要平静,居然还有兴趣邀同行的妻子、岳母、孩子与李家应同游庐山,只是征程颇急,行程匆匆,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行程驻马,只是走马看花而过,并没在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不过,就在这里再一次加深了他们夫妇之间的裂痕而已!增加了一种新的不信任。

在庐山,李家应又屡次催促王映霞为孙多慈作介绍。王映霞本是好胜的人,经不起李家应的催促,一到武昌便写了信,给许绍棣作介绍。

凑巧的是那封信偏偏又落在郁达夫的眼中。郁达夫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你王映霞来到武汉,居然还与在浙江的许绍棣藕断丝连,他简直要气疯了。当他了解到她给许绍棣介绍孙韵君孙多慈时,也是一肚子的恶气,此时此事你何苦去管来?

王映霞当然不知道一个内幕:那就是孙韵君与徐悲鸿、张道藩与蒋碧薇之间微妙与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许那正是为李家应所蒙蔽的原因。李家应作为孙多慈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徐、孙的亲密程度,但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要拆破这一对,那就不是人家所知道的了。王映霞对孙多慈并不熟悉呀!

第三厅成立,徐悲鸿也曾到政治部报到,但他没有直接上第三厅,结果遇上了陈诚。三言两语之后,知道邀请他来鄂,只不过是借重其名声,一气之下离开了汉口,没有到任。徐悲鸿离汉人湘,在长沙遇到了避难而来的孙韵君一家,她和她的父母。她的父亲是安徽寿县人,前面说过,她父亲已应聘到浙江省教育厅工作。而孙多慈还没有工作,徐悲鸿力荐为孙多慈在广西省政府谋一差事,于是他们一起来到桂林。徐悲鸿与孙韵君有非同一般的师生关系。孙多慈原是南京中大艺校的旁听生。她本是一个没有绝色姿容,也不爱与人交往,沉默寡言,身材纤细的姑娘。但徐悲鸿在教育过的众多学生中,觉得孙多慈这样才华出众的学生并不多。孙多慈在一九三。年以绘画一百分的成绩正式考入中央大学艺术系。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的学生都知道徐悲鸿、蒋碧薇、孙多慈、张道藩是一种复杂的关系。

但孙韵君的父亲孙老先生是一个旧的知识分子,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他曾担任过五省联帅孙传芳的幕僚,多少还有旧知识分子的特征。

孙老先生对外的态度很是明确:“徐先生与我的女儿是师生,要想打破这层关系,我是不允许的。”他已经大改对徐悲鸿的态度,语言上很不客气。徐悲鸿那时只得回重庆的中大上课。后来孙韵君干脆辞了差事,与父亲同居丽水——他的父亲已经到教育厅工作,最终这位颇有才情的女孩子,成为许绍棣的新夫人——,而使徐悲鸿抱憾了很长的时间。

而在这期间,不消说,由于李家应的催促,王映霞写了不少书信给许绍棣,而许绍棣自然也写了好多回信。由于在杭州、金华、丽水,他们往来甚密,他们的书信自然并非泛泛而言,涉及到交情……

七月一日,郁达夫风尘仆仆地从东战场回到武汉的临时寓所,满身风尘。他返寓的时候,王映霞恰恰不在家中,只有岳母、孩子、奶妈在家。郁达夫很是惊讶,她究竟到了哪里去了呢?他进入了卧室,使他更为愕然的是,居然看到许绍棣写给王映霞的一札书信……,还有一袭红色的纱巾,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