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本纪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讳名世民,是高祖李渊的第二个儿子。他的母亲是太穆顺圣皇后窦氏。隋朝高祖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太宗出生在武功的客馆里。
当时正好有两条龙在门外嬉戏,三天后才飞走。高祖赴岐州上任时。太宗才四岁。有个书生自称擅长相面,拜见高祖说:“您是一位贵人,还有贵子。”见到太宗后,他说:“真是龙凤的姿容,天人的相貌啊!到了二十岁时,他一定能济世安民。”高祖担心他会将这一番话泄露出去,准备杀了他,忽然找不到他了,所以就采纳了“济世安民”的意思来作为太宗的名字。太宗从小就很聪明、机智,具有特别深远的高明见解,遇到关键大事时他能迅速、果断地予以处理,不受小节的拘束,当时没有人敢低估他。
大业末年(按:指大业十一年,即公元615年),隋炀帝在雁门郡城被突厥人围困,太宗响应招募前去救援,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的大营。援军将要出发,太宗向云定兴提出建议说:“一定要多携带旌旗和战鼓来广设疑兵。突厥的始毕可汗敢于集中全国的军队来包围天子,一定是以为国家在突然之间无法救援。我们可以大张军容,白天让旌旗连绵数十里,夜里让钲声和战鼓声互相呼应,敌军一定会以为援兵已是大军云集,一望见我军扬起的尘土就会逃走。否则,敌众我寡,他们集中全部兵力来迎战,我们肯定不能抵挡。”云定兴就采纳了太宗的建议。云定兴的军队刚在崞县驻扎,突厥人的侦察骑兵就飞马向始毕可汗报告:“隋朝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因此,突厥人解除了对雁门的包围,远远地逃走。等到高祖去太原担任太守时,太宗刚刚十八岁。这时,高阳郡有一个盗贼头目名叫魏刁儿,他自称为“历山飞”,前来攻打太原。高祖领兵出击,不慎陷入了贼军的阵营之中。太宗率领一批精锐的骑兵突围进去,用弓箭向敌军射击,敌军纷纷溃散,在敌人的层层包围中将高祖救了出来。恰好这时步军也赶到了,高祖与太宗又奋力进击,大败敌军。
当时,隋王朝的统治即将垮台,太宗暗中谋划发动起义。他经常降低自己的身份去礼待士人,拿出自己的财物来供养门客,所以豪侠之士和大盗们,没有不愿意为他效死力的。等到义军起义后,太宗就率兵去进攻并安抚西河郡,一举拿下了西河。高祖随后任命他为右领大都督,右三军都受他管辖,并封他为“敦煌郡公”。
起义大军往西进入贾胡堡,隋朝将领宋老生率领两万精兵在霍邑屯扎,企图阻挡义军的前进。恰好连下大雨,军中粮草将尽,高祖李渊与裴寂商议,打算先返回太原,另作打算。
太宗不同意,说:“本来要兴起大义,以拯救黎民百姓,应当先攻入成阳,号令天下。现在一遇到少量的敌军就回师,恐怕跟随我们起义的人将会马上解散。回军只坚守右原一座城池,这是做贼的打算,凭什么来自我保全!”高祖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督促他率军班师。于是,太宗就在高祖的营帐外大声嚎哭,哭声让帐中的高祖听到了。高祖召见他,并询问他哭泣的原因。太宗回答道:“现在我军靠着大义起兵,前进则一定胜利,撤退则军队一定会溃散。士兵们在前面溃散,敌军在后面乘虚进攻,死亡就在眼前,所以我很悲痛啊!”高祖这才醒悟过来,下令停止班师。八月一日,大雨停了,高祖率军赶赴霍邑。太宗担心宋老生不出来迎战,就先率领几名骑兵奔到霍邑城下,举着鞭子指指点点,做出一副将要围城的样子,以激怒宋老生。宋老生果然怒火中烧,开门出兵迎战,背靠着霍邑城扎下阵脚。高祖与他的长子李建成会合,在城东列阵,太宗与柴绍在城南列阵。宋老生指挥军队猛攻,首先逼近高祖,李建成坠落马下。宋老生乘机发起攻击,高祖与李建成的军队都往后退。太宗率领两千骑兵从南面的高坡冲下来,冲断了隋军,并率军奋力攻击。隋军大败,纷纷抛弃兵杖逃走。霍邑的城门已经关闭了,宋老生拉着绳子想要爬上城,太宗趁势斩了他,霍邑宣告平定。
到了河东郡,关中的豪杰之士争着赶来参加起义。太宗请求进军入关,攻取永丰仓以赈济贫穷的百姓,收服各股盗贼以攻取京师长安。高祖认为这个建议很好。太宗率前军渡过黄河,首先平定了渭水以北的地区。三辅地区的官吏、百姓以及豪杰纷纷赶来营门前请求效力,每天多达几千人。他们带着老人和孩子,站在大旗下。太宗收留了其中的英雄豪杰,作为自己的下属官吏。远近的人听说这件事以后,都赶来投奔太宗。太宗的军队驻扎在泾阳时,已有精兵九万人,后又打败了少数民族的贼寇刘鹞子,将他的部队合并过来。太宗留下殷开山、刘弘基屯扎在长安旧城,自己率军赶赴司竹监,关中盗贼的首领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人都率兵前来会合,驻扎在阿城,共有军队十三万人。长安的父老乡亲纷纷牵着牛、拿着酒赶到军门,多得数不胜数。太宗对他们好言安慰并送他们离去,但什么东西也不肯收下。义军的军令严明、军纪整肃,对人民群众秋毫无犯。不久,太宗率大军平定了京师长安。高祖辅佐朝政时,太宗出任唐国内史,并被改封为秦国公。恰好薛举率领十万精兵逼近渭水之滨,太宗亲自率军迎击,将他的部队打得大败,追击途中共斩杀了一万多人,趁势向西扩展地盘,一直达到陇坻。
义宁元年(公元617年)十二月,太宗又担任右元帅,率军十万攻取东都。等到将要撤兵时,太宗告诉身边的人:“敌人见我们回军,一定会派兵跟踪追击。”于是,太宗就设下了三道埋伏等待追兵。没多久,隋将段达果然率领一万多人从后面追来。经过三王陵时,太宗的伏兵发起攻击,段达大败而归,义军一直追到了洛阳城下。于是,太宗在宜阳、新安建立了熊州和谷州,派兵留守才回师。高祖下令改封太宗为赵国公。高祖登上皇帝的宝座后,命太宗出任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进封为秦王,加授雍州牧之职。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七月,薛举侵犯泾州,太宗率兵讨伐,打了败仗,返回。
九月,薛举死去,他的儿子薛仁杲继位。太宗又担任元帅,进攻薛仁杲。两军在折墌城对峙,双方都挖起深沟、筑起了高高的营垒,前后相持了六十余天。贼军有十多万人,军队的气势又盛,多次派人前来挑战,太宗坚守不出,以消耗他的锐气。贼军的粮草将要用完。敌将牟弓才、梁胡郎前来归降。太宗告诉各位将军:“敌军的锐气已经衰退了,我军可以击败他们了。”于是,他先派将军庞玉率军在浅水原南列阵引诱贼军进攻,贼将宗罗喉果然集合军队前来攻击,庞玉的部队吃了败仗。不久,太宗亲自率领大军,出人意料地占领了浅水原以北地区。宗罗喉远远望见后,再次回军抗击。太宗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几十人攻人贼军阵中,于是唐军内外一起夹击,宗罗喉的军队大败,被杀死的有几千人,掉入山涧、山谷的不计其数。
太宗率领随从的二十几个骑兵追赶逃敌,乘机直接奔赴折墌城。薛仁杲非常害怕,环城守卫。
天色将晚,太宗的大军陆续赶到,将折璩城四面包围起来。次日凌晨,薛仁果请求投降,他的精兵一万余人,男女五万人全部被俘。
没多久,众位将领前来祝贺胜利,并趁机问道:“起初大王在野外战斗中大破贼兵,当时薛仁杲还占据着坚固的折封燕城,而大王却没有攻城的工具,也不等待步兵,就以轻骑兵转战追击,直接赶到折墌城下,大家都怀疑能否攻克这座城池,然而最后还是拿下了,这是什么原因?”太宗回答道:“这是以权宜之计逼迫敌人,使他们没有机会使用计谋,因此战胜了敌人。宗罗喉自恃过去打过胜仗,加上长期养精蓄锐,见我军坚守不出,打心底里轻视我军。
现在他们见我们出战,非常高兴,所以调全军前来参战,虽然我们击败了敌军,但敌人被杀、被俘的还少,如果不迅速追击,敌人回师折墌城,薛仁果再加以收集、安抚,那就难以战胜他们了。此外,敌军士兵都是陇西人,战败后逃散,来不及回顾,就纷纷逃回陇西,那么折墌城里面自然很空虚。这些可以说是既定的计划,诸位难道全都看不出来吗?”诸将领都说:“这可不是一股人所能赶得上的。”当时,被俘的敌军精锐骑兵比较多,太宗命薛仁杲兄弟与贼军头目宗罗喉,翟长孙继续率领他们。太宗与他们一起出游打猎,奔跑射箭,没有什么距离和隔阂。投降的贼徒既感激太宗的恩德,又畏惧他的威严,都愿意出死力报效。当时,李密刚刚前来归附,高祖命他骑着驿马赶到豳州去迎接太宗。太宗的天姿英明威武,军威非常严肃,李密见后既吃惊、害怕叉赞叹、佩服,于是私下告诉殷开山:“真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啊!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平定祸乱呢?”太宗凯旋,在太庙献捷。高祖命太宗担任太尉、陕东道行台尚书王,在长春宫镇守,函谷关以东的兵马全部由他调遣。不久,又加授他为左武侯大将军、凉州总管。
这时,宋金刚攻占了浍州,军队的锐气正盛。由于王行本继续占据着蒲州,吕崇茂在夏县发动了叛乱,晋州和浍州又相继陷落,关中地区的人民对此深感震惊。高祖于是下达亲手写的诏书说:“贼军的气势这么强盛,很难与他们一决雌雄,现在应当暂时放弃河东地区,严密地防守关西地区。”太宗上表提出了不同意见:“太原是大唐开创帝业的地方,也是国家的根基所在;河东地区非常富裕,京师长安要从那里调运物资。假若全部放弃,我私下深感郁闷和遗憾。希望陛下给我精兵三万,一定能消灭刘武周、宋金刚,并收复汾、晋地区。”高祖于是将关中所有军队增调给太宗,又亲自赶到长春宫为太宗送行。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十一月,太宗率军奔赴龙门关,趁着黄河结冰渡过去,进驻柏壁地区,与贼军大将宋金剐对峙。不久,永安王李孝基在夏县战败,于筠、独孤怀恩、店俭等人都被敌将寻相、尉迟敬德俘虏,将要送回浍州。
太宗于是派遣殷开山和秦叔宝两员大将在美良乡拦截,大败贼军,寻相等人只身逃走,他的部众全部被俘虏,并押回柏壁。在这时,众将领都请求出战,太宗说:“宋金刚以一支孤军跋涉上千里,深入我们的境内,精兵猛将,都集中在这里。刘武周占据着太原城,专门倚靠着宋金刚来抵抗我军。宋金刚的人马虽多,但他的心里实际上很空虚,想要速战速决。我军加固营垒,养精蓄锐,同时挫折宋金刚的锋芒,敌军一旦粮食吃完了,无计可施,自然会逃走。”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宋金刚终究由于粮草匮乏而向北逃跑,太宗率军一直追到了介州。宋金刚的军队排列开来,南北有七里长,以抵抗唐军。太宗命总管李世劫、程咬金、秦叔宝对付宋金刚的北面军队,翟长孙和秦武通抵挡宋金刚南面的军队。刚开始时,各军在战斗中稍稍后退,被贼兵击败。太宗于是率领精锐的骑兵,从后面攻击宋金刚军的阵势,贼军大败,唐军追击了数十里。尉迟敬德、寻相率领八千人前来归降,太宗命尉迟敬德依旧统率他的部队,与太宗的军营混杂在一起。屈突通担心他们会有变化,多次向太宗提出改变这一部署。太宗说:“从前萧王刘秀对待别人推心置腹,所以别人都能为他效命。现在,我委任尉迟敬德,又何必多疑呢?”这时,刘武周逃往突厥,并、汾二州的旧地全部恢复。高祖下诏,就在军营中加拜太宗为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七月,太宗统率各路人马攻打洛阳的王世充,把军队驻扎在谷州。王世充率领精兵三万人在慈涧摆开阵势,太宗派一些轻骑去挑战。当时敌众我寡,太宗又陷入敌军重围之中,左右的人都很担心。太宗便命令其他人先行撤退,只留自己在后面抵挡。王世充手下的猛将单雄信率数百名骑兵夹着道路进逼,争相进攻,太宗几乎被他们击败。太宗张弓搭箭,左右四射,贼兵无不随着弓弦的响声倒下。在战斗中太宗还俘虏了王世充的大将燕顾。王世充于是又将军队从慈涧撤回东都洛阳。太宗派出行军总管史万宝从宜阳向南攻占龙门,刘德成从太行东进围困河内,王君廓从洛口截断敌军的运粮道路。又派出黄君汉连夜从孝水河中放下水师偷袭并攻取了回洛城。在黄河以南,没有一个地方不响应唐军的,各个城堡也陆续前来归降。太宗统率大军进驻氓山。九月,太宗领着五百名骑兵先行去观察战场地形,突然与王世充军一万多人遭遇,两军大战,太宗又击败了敌军,并斩杀了三千多个敌人,俘虏了敌军大将陈智略,只有王世充本人逃走。这时,王世充任命的筠州总管杨庆派人前来请求归降,太宗命李世勣率军经辍辕道去安抚杨庆的军队。荥、汴、洧、豫等九个州也相继前来投降。王世充于是向河北的窦建德请求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