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假如我会老无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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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

林妲知道妈妈说“试试”其实是“不用试”的意思,但她一心想去美国找陶沙,便故作不知,紧紧抓住妈妈的字面意思说:“好啊,我们就去试试吧,早日拿到签证早放心。”

“但是你签的证是去H大,就只能去H大,那就把自己栓死了。如果过段时间你被更好的学校录取,你也不能去了。”

“还是再等等,等到六七月份都没问题。你又不用办护照,你的护照是现成的,就是去美国大使馆办个学生签证就行,要不了多少时间。”

但她感觉一天都等不下去了,等那么久,谁知道陶沙跑哪里去了?她固执地说:“我还是想去试试,早签到早放心,不然我成天担心这件事,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知道这就算是默许了,高兴得一跃而起,跑到自己房间去给赛蒙打电话:“我妈她同意了!”

赛蒙听上去又惊又喜:“是吗?我以为她会不相信我人品阻拦你呢。”

她心说“你还猜得挺准的呢”。

此刻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美国去。她急切地问:“那你能帮我弄到银行证明?”

“都包在我身上了,从搞证明到订机票,我向你提供全套服务。”

“那你自己在这边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吗?比如车子、房子。”

赛蒙支吾了一下说:“车子、房子都不是我的,是一些朋友的。没什么好处理的。”

“那他们都住哪儿?不自己用吗?”

赛蒙开玩笑说:“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是不是想报告给濛濛,好让她去泡我的朋友?”

“濛濛才不屑泡你的朋友呢,詹濛濛的目标是蓝总,这些他都看不上眼。”

“哦,那就是你自己对我朋友感兴趣?”

林妲懒得理他,瞪着眼睛看着他。

赛蒙马上说:“哦,对对,林大小姐只对淘沙情有独钟。”

“我对他更没兴趣。”

赛蒙马上紧跟一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去了美国可不许跑去找他。”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在美国?”

“看看,女人就是狡猾。三句两句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是,他在美国。这下满意了吧?”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谁狡猾了,我问你这个只是急着要还他借给我的报名费。”

她佯装生气,想到马上就可以去美国找陶沙就开心极了,又不好意思跟妈妈表露,于是立马给詹濛濛打电话,兴奋地汇报说:“我要去签证了!”

“签证干什么?留学啊?”

“是啊,不留学我签证干吗?”

“谁说签证就是为了留学?为了找对象的、为了结婚的、为了生孩子的,原因多着呢!谁知道是不是去找淘沙呢?”

她很吃惊,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她一说出国,他们就都想到陶沙身上去了呢?回想妈妈的眼神,不也是这个意思嘛?难道她的一点心思就这么无处藏身?

她刚想申辩一下,就听詹濛濛说:“唉,你太幸运了,我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呀!”

她愣了:“你不是一直都不赞成出国留学吗?”

“对啊,出国留学得自己掏钱,给老板卖命,拿个屁都没用的破文凭回来有什么用,浪费时间金钱和青春。要是我,直接奔着钱去。怎么能赚就怎么赚。我认识一个学姐,跟了一个香港人,现在住在加州二奶村的豪宅里,开奔驰车,背爱马仕包,过得可惬意呢!”

“哇,你眼光越发远大了,蓝总跟不上趟了?”

“他这种土财主,小气鬼,怎么会舍得给自己的女人买那么些大牌?”

“那你不准备泡他了?”

“先泡着再说吧,但我不会把自己栓死在他一棵树上。他这种吃了女人亏的老家伙,还会不会结婚都成问题,我可不想一辈子做地下情人。”

詹濛濛突然很认真地说:“等你去美国了,一定帮我留个心,看看有没有机会给我介绍几个比尔·盖茨之类的富家哥哥。也不见得非要比尔·盖茨那样的不可,类似的实力股、潜力股都可以。喂,差点把你老爸给忘了,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给你找下后妈了吗?”

“可能还是跟那个姓柴的在一起吧。”

这回轮到詹濛濛叫起来:“还跟那个姓柴的在一起?把你爸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个。”

她嚷起来:“干吗?你要泡我爸?”

“嚷什么嚷什么?姐忙成这样,哪里有时间开玩笑?”

她感觉詹濛濛真不是在开玩笑,也认真起来:“我妈前几天还在说为了我的留学费用问题想跟我爸复婚呢。”

“你妈也太机会主义了吧?你爸就看不出你妈那点用心?他会让你妈去诳他的钱?”

她对这事没什么特别大的反感,也没多大的兴趣。这么多年不在一起,她心里根本没有“爸爸”这个概念,就当他是一个外人。既然是外人,那么到底是爸爸娶詹濛濛,还是蓝总娶詹濛濛,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区别。

她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去签证呢,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刚说了一句开场白,她就听出他的声音来了,但她不敢相信:“你是谁呀?”

“我是陶沙。”

她哽咽了,放肆地抽泣起来。

他在那边一叠声地叫:“林妲,林妲,别哭啊。”

她还是止不住。

他突然小声唱起来:“Linda,Linda,Linda,Linda,可不可不要哭。”

2

林妲听到“可不可不要哭”几个字,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不由得羞愧难当,赶紧把正在喉咙里争先恐后上升的唏嘘压了下去。平静了片刻问道:“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赛蒙说你想现在就去签证,我觉得太早了点,所以打个电话给你,想劝你再等等,肯定会有更好的学校寄录取通知书来的。”

她有点失望,他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些甜蜜温暖的话吗,她心冰冷冷的。

“那你也知道他辞职的事了?你是是不是要回来顶替他的位置?”

他好像很吃惊:“谁说的?谁说我要回来接替他的职务?”

“赛蒙自己说的呀!他还说你住在他家,但是你把你的房子借给露西她们住。所以——”

他很爽快地承认:“是的,我住在他家。这个房子一直都是他家的人在住,当然是他家。”

她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惦记着签证的事:“如果你现在去签证,那就只能去H大读书,至少要读半年才能转到别的学校去,还不知道转不转得过去,也不知道能带多少学分过去,所以我觉得还是再等等比较好,如果没有更好的学校了,再去签H大也不迟。”

她听他亲口承认和露西住在一起,已经对留学心灰意冷了:“其实我也没打算出国留学,是赛蒙催着我去签证,我才决定去。”

“怎么又不打算出国留学了呢?”

“我考这么糟糕,奖学金也拿不到,出国去讨饭?就算赛蒙帮我开个银行证明办到了签证,我也不能拿假证明去交学费生活费呀。”

“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如果你没拿到奖学金,我打工供你上学,你忘记了?”

她又哽咽了,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说:“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忘记?是你忘记了吧?这么久了都没有你一点消息,我以为你说的打工供我读书是在忽悠我。”

“我从来不忽悠人,更不会忽悠你。”

她听了他这番表白,底气又足了:“那你春节到底跑哪里去了?”

“我——我去攀岩了。”

他说了个她从来没听说过的地名,解释说:“那个难度系数很大,经常出事。”

“你知道经常出事还跑去攀?”

“人嘛,有时就是想冲击一下极限。”

她抱怨说:“你也太自私了吧?你在那里冲击极限,人家在这里担心。”

她说完这话,感觉很不踏实,这不是撒谎吗?她并没为他的安全担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攀岩去了,更不知道他攀的是难度系数很大且经常出事的岩。现在知道了,就觉得自己才真是自私,怎么一点都没为他的安危担过心呢?

但他却被她的谎言感动了,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不告诉大家,大家就不会担心。但你提醒了我,是我不好,害得大家担心了。”

她问:“你连你爸妈也没告诉?”

“是的,我做了个小手术。”

“肯定不是小手术!肯定不是小手术!是小手术你肯定早就好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什么,就是腿摔了一下,做了手术现在已经好了。”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这段时间谁在照顾你。”

“这段时间露西一直在照顾我。”

她好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我差点忘了这事,有她照顾你就行了。”

她想了想,决定再传一次话:“他说露西以前就喜欢你,但你没答应,她才嫁给赛蒙的。”

“我就说他在瞎说,根本没有的事!我一向都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她也是拿我当哥哥看待的。”

“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你不信可以去问露西。”

她讲完电话,兴奋得不行,这感觉,好像一夜回到解放后一样!他和露西啥事都没有,他会信守诺言,打工赚钱供她留学,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人和事吗?

她第一时间跑去向詹濛濛炫耀,但詹濛濛一点也不羡慕:“就你好哄,人家是一张空头支票喜半天,你连空头支票都没看到一张,就电话里几句话,你就喜成这个样子了?”

“难得的是一片心嘛,只要有他这句话就行,我也不是真的指望他打工赚钱供我读书。”

“你还是当心点哦,攀岩摔伤了腿,到了要动手术的地步,而且这么久都没恢复,那能是小打小闹?最轻最轻也得是瘸了一条腿,搞不好已经是鼻涕虫一条了。”

她恶心地皱起眉:“为什么是鼻涕虫?”

“脊梁摔断了,站不起来了,不是软皮皮的像条鼻涕虫?你可能没见过这种事,我可是见过的。我奶奶他们村里有个人,到城里建筑队做民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脊梁骨,就成了那么软皮皮的一堆,村里人都叫他‘鼻涕虫’,他老婆扔下他跑了,爹妈早就死了,他没人侍候,脏得不得了,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她努力想像陶沙软皮皮的样子,却没有恶心的感觉,只有无尽的怜惜:“如果陶沙摔断了脊梁,我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哈哈,露了马脚不是?你已经把自己放在他老婆的位置上了?”

“我又没说别的,就是照顾照顾他,免得他跟你奶奶村里的‘鼻涕虫’一样。”

詹濛濛诡异地一笑:“说不定他摔断的不是脊梁,真的是腿,但是不是那两条腿,而是第三条腿那可就成了太监了。”

“那比摔断脊梁好多了。”

“谁说的?脊梁摔断了,他就没那个想法了,反而安定。如果只把那条腿摔坏,他想法还是有的,但又不能付诸实践,那他才恼火呢!到时候他欲火没地出,就拿你当出气筒,天天折磨死你!”

3

这么一联想,她突然有了一个发现,并急不可耐地说了出来,好像怕谁抢了她的专利权似的:“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陶沙以前攀岩的时候受过伤,所以他——”

詹濛濛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就猜到闺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伟大发现究竟:“肯定的,肯定的!要不然以前他也不会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了。”

这话她听着有点刺耳,声明说:“我的意思是攀岩怎么会摔伤那里?”

“谁说一定是摔伤的?攀岩又不是登山,登山主要靠两脚在那里走啊走,一不小心掉下山去,就摔个粉身碎骨。但攀岩就不同了,你想想看,他像个壁虎一样贴在那么怪石嶙峋的绝壁上爬,哪能保证不挂一下戳一下,不挤一下压一下呢?那还不把那里搞破了!嘿嘿嘿嘿,真是想想就蛋疼!”

林妲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于是就问:“你和蓝总怎么样了?”

这么一问,却让詹濛濛醍醐灌顶受了点启发:“对对,你会说是不是蓝老头子某个部件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

“他对我说,他得了癌症。”

她愣了:“真的?他得了癌症?”

“前列腺癌,不然他怎么那么规矩,什么都不做呢?这跟淘沙被岩石阉割了是一样的。”

“你就爱瞎猜,他没事干吗突然对你说这些?”

“因为我对他主动表白我爱他。”

她眼睛睁圆了:“你对蓝总表白爱情?你不尴尬啊?”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你表白的时候会觉得尴尬,如果你不爱一个人,那么表白就一点也不尴尬了。我这么年轻美丽聪明可爱的女生,向他这么一个老得可以做我爷爷的男人表白,他感动都来不及呢,还敢笑话我?我可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好奇地问:“那他有没有被感动?”

“他说他很珍惜我的这份感情,他跟我在一起也很愉快,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她开心地叫起来:“哇!真浪漫!我喜欢这样的爱情!”

詹濛濛睥睨她一眼,说:“别高兴太早,人家根本不接受我这份感情,他说他身患不治之症,不想浪费我的青春和时间。”

“是不是考验你的呀?我觉得他不像得了癌症的样子啊!”

詹濛濛生气地说,“我靠!搞女人就搞女人,还玩个什么考验,都奔古稀的人了,装什么纯情痴情年。”

“那你最后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把古今中外那些情痴的梦言呓语都拿出来哄他开心,给他列举大道理了。”

“他感动了吗?”

“那当然,已经答应这周末请我出去吃饭。”

“哇,你真行!”

詹濛濛轻描淡写地说:“这算什么?小意思,比他更难弄的我都搞定过。”

4

周末,詹濛濛去赴蓝总的约会,林妲也跟着激动万分,主要是想知道蓝总究竟是不是得了癌症。她不希望闺蜜嫁个行将就木的人,更不希望世界上唯一一个给了她一点父亲感觉的人得了病。

如果蓝总就是像陶沙一样,被岩石或者什么玩意“阉割”了,她倒不觉得那是多大的悲剧,照吃照喝照玩照乐,除了不能做爱,别的都不受影响。六十多岁的人了,就算能做爱,顶多就是点缀点缀。

她由此想到陶沙,他一定是被岩石“阉割”了,所以他才会说“一辈子不做爱”,不是他不想跟她做爱,而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