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向下攀比”的高手，知道这种时候只有亮出自己的家丑或者牺牲自己的隐私，才能安慰住他人：“我也是最近才比较开通一点的。您可能听露西说过，我也是离了婚的，也是倔得很，不肯接受林妲她爸一分钱的资助。但为了林妲，这不也毫不客气地接受她爸给的一笔钱，自助她留学费用。”三个人都笑起来。
蓝总接着叹了口气说：“不过，我儿子跟我还是不亲，每次回国都是回他妈妈那边，我这边也就是隔三岔五地来看看。其实他回哪边我倒不是很介意，我也不想硬把他抢过来跟着我，我只是希望他能到我的公司来工作，以后接我的班，但他始终不肯。去年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技术总裁的职位，在高层里都宣布了，他硬是没接受，最后只好临时让赛蒙来顶替。”
她笑起来：“哈哈，原来是这样！我们那时都以为赛蒙就是您儿子呢。”
“其实赛蒙也算是我的儿子，女婿顶半子吗。林老师，我不把你们当外人，有些事你们可能也已经听说了。他可不像我儿子那么靠得住，所以——”
妈妈在社交场合一向是谈喜不谈忧的，所以马上恭维说：“蓝总，您真有福气，儿女双全，而且都这么优秀，真是太难得了。我在美国的时候，跟您女儿有过一些接触，她对人非常好，帮了我不少忙，我们到现在都保持联系。”
“呵呵，她对您也是赞不绝口啊！”
林妲看着蓝总和妈妈互相曲线吹捧，感觉很开心：扯吧扯吧不是错，扯得越远越多，越能扯出好结果！
但妈妈又扯回去了：“蓝总，您说有重要事商量的。”
“是的，是的，你看我，一扯就扯远了。是这样的，我现在这个状况，医生说三年生存期的可能性也只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没几年好活了。但我不能不正视现实啊，后事总得安排，不然我走得不安心。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接掌‘神州’。”
“我听濛濛说，您不是要把‘神州’交给您儿子吗？”
“但他不肯接手啊！他说他要留在美国陪读。”
“陪读？他夫人在美国读书？”
“不是不是，他还没结婚。”
“陪女朋友？”
蓝总笑笑说：“如果是女朋友，我就由着他去了。他也不小了，早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但他说不是女朋友，就是一般朋友，所以我就想——”
蓝总把视线转向林妲，“林小姐，我听小东说，我儿子要陪读的就是你。”
她瞪大眼睛：“您儿子是？”
“蓝少东，就是你们说的——陶沙。”
4
她真是各种纠结啊！知道陶沙为了陪她在美国读书连“神州”老总的位置都不坐，她很感动；但听到陶沙只把她当“一般朋友”，她又很难过。
蓝总像是看出了林妲的心思，马上又补充道：“我前天给他打电话时，他还这么说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今年暂时别去留学，就在‘神州’工作，等少东接下‘神州’之后，你再去美国。”
妈妈不同意：“如果陶沙打定主意要陪我女儿在美国读书，那我们多在国内待一年也没用啊！他今年接下‘神州’的工作，明年发现我女儿去美国留学了，不是又得丢下手里的工作跑美国去？您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能长期待在中国的人接掌‘神州’。”
蓝总说：“我相信我儿子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一旦接掌了‘神州’，不会半途跑掉。”
妈妈想了想，说：“陶沙以前说陪我女儿读书，主要是怕我们拿不出这笔学费，他就在美国打工赚学费，现在我们已经筹到这笔钱了，他应该不用待在美国陪读了。”
“我觉得不是钱的问题吧？如果仅仅是您女儿的学费问题，我完全可以拿出这笔钱来资助您女儿留学，用不着他在美国打工赚钱。”
妈妈坚持说：“我们已经筹集到这笔钱了，他应该知道这事，所以他说的陪读什么的，很可能只是一种借口。”
林妲坐在那里，听妈妈和蓝总自作主张地讨论她留学的事，感觉自己变成了古时候待嫁的小女子，正被两个媒婆肆无忌惮地在那里讨价还价。她恨不得拍案而起，大叫一声：“到底是你们留学还是我留学啊？”
当然，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这么彪悍，最激烈的抗议也就是倔倔地说了句：“我觉得陶沙留在美国不是为了陪我读书，而是因为露西。”
蓝总不解：“小东怎么了？”
妈妈代为解释：“她的意思是陶沙喜欢小东，所以不肯回来。”
“你听谁说的？小东是赛蒙的妻子，少东和赛蒙是好朋友，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你别看他是我女婿，我对他的话一向都是不可全信。所以说赛蒙说这话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在找借口闹离婚。我相信少东和小东不会有什么。”
她马上想到蓝总的那个“三角”，尤其是那个“单恋”，满怀希望地问：“他们是亲兄妹？”
“小东是我的养女，虽然没办法律手续，也没搞过仪式，但她一直都管我叫‘爸’。”
“她怎么会管您叫爸呢？”
“因为她妈妈去世之后，一直是我在照顾。这个也是我第二次离婚的原因。我第二个妻子真是不可理喻，她不让我接触前妻和儿子，因为我那时忙，而且知道前妻会照顾好我儿子，也就从了。但她连小东也不让我照顾，就太没道理了。我和小东妈是同学，下乡又同在一个大队，她妈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我怎么能不照顾她呢？”
“那她妈怎么不把她托付给她亲爸爸呢？”
“哎，这事说起来真是有点难以启齿。小东的身世挺曲折的，当时我们那个大队的知青，有的考大学走了，有的招工走了，就剩她妈，所以不得不走那条路。”
她说：“既然露西不是您的亲生女儿，那她和陶沙就不是亲兄妹，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不可能，就算在一起，怎么才等到现在呢？他们老早就认识。”
她直统统地说，“蓝总您自己也年轻过，您年轻的时候，不是也跟陶沙一样吗？先把自己喜欢的女生让给好朋友，等好朋友真的追到那个女生了，您又后悔了，回头又去追回那个女生。”
妈妈在一边急得直瞪眼：“林妲，别瞎说了，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呀？”
蓝总很坦率地说：“我年轻时是这么不负责任过，最后搞得三个人都不快活。但少东怎么会呢？”
妈妈建议说：“蓝总，您可以再跟陶沙谈谈，强调一下我们已经筹集到了留学费用，万一露西没告诉他，怕他认为我们需要他在美国打工赚钱，所以不肯回国。”
蓝总终于缓过气来，喃喃地说：“如果他是因为小东才要留在美国的，那倒不是难事，我可以让小东回国来帮我打理‘神州’，那样少东自然就跟回来了。”
“但是我听濛濛说董事会不喜欢女生接掌‘神州’。”
“董事会是不喜欢，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看好女的接掌‘神州’。但小东回来可以顶赛蒙那一角，做技术总裁，小东的技术我还是信得过的，而且那个不需要董事会通过，我个人就可以决定。”
“她会愿意回来吗？”
“会愿意的，我这个养女心眼好，如果我把我的病情告诉她，她肯定会立马赶回来。”
“您还没把病情告诉他们？”
“没有，怕他们担心。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好告诉，反正瞒也瞒不了多久了。”
从“蓝色海洋”出来妈妈就说：“这下两边都照顾到了，他儿子回国接管‘神州’，你也能如期去美国留学，两不耽误。”
这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想到陶沙回国了，而她却到美国读书去了，从此两人天各一方，没有了交集，心里更是难受。
妈妈劝说道：“虽然陶沙说了要陪你读书，我也相信他是个守信的人，但如果他心里已经改变了主意，仅仅为了信守诺言才勉为其难地陪你读书又有什么意思呢？蓝总不是说前天打电话他还说要在美国陪读吗？我觉得人哪，还是要多从最坏的角度想问题。他坚持要留在美国陪你读书，一是为了信守诺言，二是他还不知道父亲生癌的事。你等他知道生癌的事了再看他还会不会坚持留在美国。”
这点她无法反驳，但还是心存希望：“也许等蓝总走了，陶沙就又去美国了。”
妈妈一声断喝：“你这孩子，怎么说来说去都说不醒你呢？他一口咬定你们只是一般朋友，你怎么还不明白？”
她就像正睡着午觉被人突然叫醒一样，心口怦怦乱跳，大口呼吸了好一会，才不耐烦地说：“我明白！我又不是傻子，会连这都不明白？”
她心里真是各种郁闷，必须找个树洞吐槽，想来想去没别的树洞，只有詹濛濛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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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濛濛肯定被炸晕了，目瞪口呆了老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我靠！淘沙还真是蓝少东啊？我就说长得那么像，不可能不是他呀！”
林妲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傻事，一个露西就够她郁闷的了，现在又加上一个詹濛濛，这下三角都不止了，整个就是平行四边形啊！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没什么，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想什么办法都没用。既然陶沙已经给我定性为“一般朋友”了，我还凑什么热闹呢？就让詹濛濛去跟露西抢他吧。
詹濛濛一半遗憾一半羡慕地说：“还是你有眼光啊，一早就看出淘沙就是蓝少东。难怪你一路走来都是咬定青山不松口。现在你就等着做‘神州’的少奶奶吧。”
“我才不稀罕做‘神州’的少奶奶呢。”
“那你想做什么？做‘神州’的CEO？也行啊，过几年蓝老头子一蹬腿，‘神州’就全是你的了！哪怕董事会不让女的做CEO，你还可以垂帘听政啊，淘沙那种软耳朵，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詹濛濛感慨说：“这真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想我这么冰雪聪明的一枚女子，兢兢业业努力了这么久，还不如你这个脑袋一根筋啥事也不干的懒虫，这不叫运气，啥叫？”
“我觉得我一点运气都没有，报八个学校，五个学校都把我拒了，还运气？”
“但是你把蓝少东搞到手了啊！那还不是运气？你说你出国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镀层金，可以嫁入豪门吗？如果你不用留学就能嫁入豪门，你还管几个学校录取你干啥？”
“我才不想嫁入豪门呢！再说了，他只是把我定位一般朋友。”
她有点后悔把这事说出来了，这多丢人啊，留学的事已经丢足了人，现在情场上也这么失败，以后更要被詹濛濛瞧不起了，而且詹濛濛这个县广播局局长，还不把这事广而告之，搞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