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小女有点事情想跟大婶说。”要拖欠房钱的话真是难以启齿。
“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吗?真是的。”白大婶快言快语。
“就是那个房钱……”
义妁说到一半就被白大婶抢过话头,“哦,你说房钱啊?不必着急,不必着急,我们俩谁跟谁啊?有就给,没有就算了!”
义妁吃惊不小,精明小气惯了的白大婶竟然能说出如此慷慨大方的话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谢谢大婶,小女下个月领了工钱一定把房钱补上。”
“不谢不谢,姑娘住在我这里,也没有好好招待你,请姑娘莫怪罪呀。”
“哪里。”义妁说着就要走,又被白大婶叫住了,“等一等,大婶有话问你呢!”
白大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义妁,问道:“听说你被升为煎药工了?”
“是。”
“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大婶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姑娘医术高明,一定会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你看,被我说中了!”
义妁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答话。
白大婶又接着问,兴趣极浓,“又听说郑少爷对你颇有好感,有没有这回事?”
义妁有点急了,“大婶,请别说这样的话,小女要告辞了。”
白大婶看着义妁慌乱离去的背影,戏谑道:“姑娘,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为了快点偿还白大婶的房钱,义妁不得不又干起了卖药草的行当,好在升为煎药工以后,不必像杂工那样起早摸黑,于是每天收工以后,趁天还没有黑,义妁就跑到鸡峰山去采药草,又赶在第二天医馆开工之前把这些药草拿到早市上去叫卖。每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有一次,恰巧被郑无空看到了,郑无空没有打搅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卖葛根了,有人要葛根吗?”
“卖葛根了,可以治暑泄的葛根。”
义妁那美丽但苍白的面容、弱柳扶风的身影以及那几乎是哀求的叫卖声,令路人无不驻足垂怜。
晨曦微露,义妁又早早起床了,梳妆完毕,背着药草来到市集。天空飘着濛濛细雨,早市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虽是夏末,但迎面吹来的风像裹着冰雪融化后的冷气,让义妁忍不住瑟瑟发抖。
“卖葛根了,卖葛根了……”
义妁抱着双手,蜷缩着身子,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了。看来今天的药草肯定卖不出去了,但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因为只要卖掉今天的葛根,她就可以偿还白大婶的房钱了。
“姑……娘,你的葛根我全要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义妁回过头去一看,惊呼道:“采娟?!”
没错,是采娟,是机灵古怪、贪吃又贪玩的采娟。
原来自从那日回到槐里后,虽然生活好过了一点,可她的心里一点也不好过,老是惦记着义妁。想想义妁真是太不容易了,而自己亏欠她的怎么还也还不清,如今义妁一个人在扶风人生地不熟的,她竟然丢下义妁不管,一个人独自跑回了家。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义妁,特别是她痛经的老毛病发作的时候,愈发觉得离开了义妁还真不行。于是权衡再三,痛下决心,去扶风找义妁,跟她学习医术,无论吃多大的苦再也不离开她。
“我就知道你在扶风的日子不好过。”采娟有些伤感地说,“都怪我,只顾自己跑回了家,义妁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原谅你呢?”
采娟发出铜铃般的笑声,“义妁,你真好!”
“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吗?有没有和你爹吵架啊?”
“我想跟你在一起,陪着你,当然还要跟你学习医术。”
“你有这个决心吗?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
“当然啊,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即使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我也要学习医术。如果能学有所成,像你一样治病救人、悬壶济世,那就更好啦!”
采娟完全是一副憧憬未来的模样,完全没有想到学习医术的艰辛。
“总之,这次呀,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也别抛弃我哟!”
正说笑着,走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义妁抬眼一看,吓了一跳,不好,竟然是医馆里的采药夫虎生、龙生。
自从义妁升为煎药工之后,虎生、龙生憋了一肚子气,大声嚷嚷,说师父不公道,他们辛辛苦苦干了十年才勉强升到采药夫,而义妁只不过干了一个月就破格升到煎药工,这太不公道了。虎生、龙生气呼呼地找师父理论,还威胁师父说如果不升他们为煎药工,他们就撂挑子不干了。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郑无空心里直想笑,说道:“一块朽木放十年依然是朽木。如果你们想走,师父绝不阻拦。”
在师父那里讨了个没趣,虎生、龙生又把怨恨转移到了义妁的身上,说义妁抢了他们的位置,可是又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使唤义妁,他们心里那个难受啊,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们心窝上爬。
等着瞧吧,别让我们逮住机会,否则有你好看的,该死的丫头!
现在,绝好的机会来了。
龙生得意忘形地笑道:“我说小师妹,你的胆子可真大啊,竟然偷窃医馆的药材拿出来卖!”
义妁有些慌乱,“二位师兄,请听小女解释……”
虎生厉声道:“不要再狡辩了!走,跟我们见师父去!”
采娟大声道:“你们胡说什么?这明明是义妁亲自去山上采的药草!”
龙生冷笑了两声,“恐怕你们是一伙的吧?好啊,义妁,还吃里扒外、里外勾结!大哥,还等什么?我们这就把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丫头扭送到师父面前!”
说着,他就去拧义妁和采娟的胳膊。虎生、龙生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身的牛力气,无论义妁和采娟如何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来到医馆,恰好又遇到了蔡之仁,听了虎生、龙生的讲述,蔡之仁一脸的阴鸷,不容分说就让虎生、龙生把义妁、采娟扭送到师父的面前。
蔡之仁、虎生、龙生都期待着精彩的好戏上演,看师父如何惩罚义妁。
哪知他们的愿望再度落空,听了他们的污蔑之词,郑无空无动于衷,淡淡地说道:“义妁,今天你就不用来医馆了,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心情,明日再来。”
也许别的事情还能瞒得过郑无空,但要说义妁偷窃药材去卖,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义妁是卖过药草,但那是她千辛万苦从鸡峰山上采回来的,这是他亲眼目睹过的,谁还能骗得了他?
郑无空不但没有惩罚义妁,反而又做出了一个让蔡之仁之流瞠目结舌的决定:“明日起,义妁的工钱加一倍。”又严厉地看着蔡之仁,“未经我的允许,不得克扣义妁的工钱!”
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大快人心。从医馆里出来,采娟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说道:“这回老头子挺有人性的……”
“采娟!”
义妁吐了吐舌头,“是,我应该叫他郑大夫了!现在他可是你尊敬又崇拜的师父了!”
“贫嘴。”义妁笑道。
“你说郑大夫怎么不问问就相信你了呢?”
“我也不太清楚。”
采娟挽住了胳膊,把头靠在义妁的肩膀上,关切又怜悯地问道:“义妁,你在医馆一定吃尽了苦头吧?如果你挺不住了,就出来吧,别勉强自己了。”
“瞧你说的,我很好啊,没事啊。”
“义妁,我在想如果你当初被选入了宫,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你那么貌美,又有才华,心地又善良,保不准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呢……”
“又在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