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宫廷女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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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乳医(2)

“别灰心,结果还没出来呢。”

采娟又把大夫给县令看病那道题目讲给义妁听,问道:“这道题如何解?我想破了脑门也想不出来!就是这道题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义妁,快给我说说看。”

义妁笑道:“这个大夫用的是情志相克法。”

“情志相克法?”

“你忘了吗?内经上说,喜胜悲,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思胜恐。那个县令是因为思虑过度而得的病,就应该用怒来治疗啊。”

采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想不到呢?”

三日后放榜,义妁赫然在目,而且还是第一名,紧跟其后的是崔如意。采娟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用忐忑不安的目光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可怎么也看不到,等到她绝望的时候,在最后一名的位置上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采娟乐得手舞足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当时崔如意就在采娟的身后,见采娟那等架势,心中甚觉好笑,轻轻哼了一声。倒是采娟旁边的义妁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是何方高人?我身为太医令丞的女儿,怎么能屈居她之下?忍不住多看了义妁几眼。

崔如意正是崔府志的女儿,照理说崔府志可以直接提拔女儿当个女医长什么的,但老谋深算的他为掩人耳目,让女儿从最底层做起,然后再找准时机把女儿升为女侍医,好专门侍候武帝的宠妃王良人,从而保住崔家的权势。

义妁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到面试,面试相对来说要容易得多,因为考官即兴出题也想不出高难度的题目,考官也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再问问考生的家境如何就可。只要表现得不是太糟糕,一般都会通过。

轮到义妁的时候,所有的考生都向她投去钦佩的目光,因为义妁的头上笼罩着笔试第一名的光环。《黄帝内经》义妁已经烂熟于胸,考官们提出的问题,义妁从容自如,对答如流,还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几乎所有的考官都点头称许,认为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只有崔府志面无表情,他围着义妁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义妁一番,突然提出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你知道人为什么每天要吃盐吗?”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把所有的考生都震住了,就连有些考官也陷入了思索,采娟替义妁捏了一把汗,我答不出来不要紧,义妁你可千万别答不出来。

起初义妁也被震住了,但很快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想起内经里所说的五味对五脏,即:苦入心、甜入脾、酸入肝、辛如肺、咸入肾。盐就是咸,咸味对应的就是肾脏,肾脏是什么呢?肾脏是先天之本,元气和肾精就储藏在肾脏。想到这,义妁自信地答道:“之所以每天要吃盐,因为盐可以调动我们身体的元气,有了元气生命才得以维系。”

惊呼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崔府志没有料到义妁能回答上来,脸色有些难看,继续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盐吃得越多越好喽?”

“不是。元气是有限的,元气调光了,生命也就完结了。种猪在配种的时候通常要给它吃大量的盐,这实际上在调动种猪的元气,种猪配完种还能吃吗?显然不能,已经废掉了。所以用膳的时候口味要清淡,那些喜欢肥甘厚味的人说明他的元气已经大伤了,需要靠刺激性的食物把他们的元气调动上来。这样的人通常有一个特点,人中会越来越扁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崔府志无话可说了,所有的考官都一致让义妁通过面试。

面试结束后,崔府志把义妁单独留了下来。

“你真的是许义妁吗?”义妁这两个字不得不让崔府志联想到义云天,而且他看义妁的谈吐、气质,与义云天也颇有几分相似。

“小女是许义妁。”

“本官的意思是你姓许?”

义妁一惊,难道他知道了自己是义云天的女儿?

“小女姓许。”

“看得出来,你很精通医术。”

“小女不敢。”

“可有恩师?”

“师承扶风名医郑无空。”

“郑无空?”崔府志大吃一惊,“你说郑无空吗?”

“是的。”

“听说他已经死了。”

“小女很悲伤。”

“那么,你就是治好我母亲中风的那位女大夫?”

“小女不敢。”

义妁有些悲哀,命运真是愚弄人,想不到她千辛万苦治好的中风病患竟然是杀父仇人的母亲,如果当时义妁就知道真相,还会给她治疗吗?义妁不敢想象。师父曾经教导义妁,仇恨与医术绝不能有任何瓜葛。心中充满仇恨的大夫绝不是好大夫。义妁也明白,她这次进宫,不是为了复仇。可这并不代表义妁看到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而无动于衷,她心中已经升腾出一丝怒火。她尽量克制自己。

“只要你听从本官的吩咐,本官不会亏待你。”

见义妁不是义云天的女儿,崔府志稍稍放宽了心,又得知义妁救治过母亲,心中有一丝感激。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令丞大人,小女要告辞了。”

崔府志望着义妁离去的背影,料想,这个不温不火不卑不亢的女子将会是女儿崔如意最强劲的对手。

就这样,义妁戴着总成绩第一名的桂冠顺利成为太医院的乳医,采娟也侥幸通过了面试,也成为乳医,通过全部考试的还有大眼睛姑娘沈婉芬,崔如意自然不在话下。崔如意自视甚高,这回没有拿到第一名心里很不痛快,觉得是一种耻辱,暗暗较劲!

虽然成为了乳医,但还有三个月的修炼时间,如果修炼期间出了乱子或者修炼成绩不合格照样会被扫地出门。

修炼成绩包括医德、医术、宫中礼仪。

对义妁来讲,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尽快熟知宫中礼仪了。对于博大精深的医术义妁倒是不感到难,而对繁文缛节的宫廷礼仪却头疼起来。不仅要熟知称呼礼仪,什么人该怎么叫,什么时候要跪拜,什么时候要作揖,等等,还有朝廷那些官职也要熟悉,更有复杂的嫔妃等级要清楚,还有皇宫里那么多的建筑也要熟知,知道哪些人住哪里,这样服侍他们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走错地方。

不仅是义妁,其余的乳医也同样头疼,只有崔如意,因为有父亲长期灌输的缘故,她对宫廷礼仪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从崔如意的身世被大家知道后,立马有心术不正、攀龙附凤之流走到了崔如意的身边,一个叫秋娥的乳医表现得最为恶心,简直成了崔如意的跟屁虫,崔如意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沈婉芬等善良本分之人自然而然与义妁走到了一起。

有一次在路上碰巧遇到了王良人,义妁和采娟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被王良人怒骂了一顿,还把状告到了崔府志那里。崔府志就借此狠狠修理了义妁和采娟一番,罚她们清洗了七天的马桶,还克扣了她们的修炼成绩。

好在还有好心的中宫药长卢氏的指点和帮助,中宫药长看义妁的目光就像母亲一般亲切柔和。在卢氏的指点下,本来就不笨的义妁又勤勉有加,熟悉宫中礼仪也就不在话下了。

洗马桶的时候,义妁也不忘背诵朝廷的官职:“三公是指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九卿是指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

采娟忍不住抱怨道:“义妁,你不觉得很不值当吗?你在扶风是第一名医,受万民敬仰,而现在又要从头再来,做牛做马供人使唤,你在医馆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

义妁擦了一把汗,也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只要你努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呢,沈婉芬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太医令丞大人要我们集合。”

义妁和采娟丢下马桶,跟着沈婉芬向太医院乳舍跑去。

太医令丞、副令丞、典医监、中宫药长、主簿等主要医官端坐在前面,脸上的表情严肃,下面是盘腿而坐的乳医,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义妁成为乳医以来第一次接受医官们的突然抽查,抽查是这样的,医官出题,然后指定一名乳医回答,如果回答不上就要克扣这名乳医的修炼成绩。如果答对了,也不加成绩。基于这样的规则,忐忑不安的乳医们都祈求老天保佑,不要抽到自己,这样就安然无恙了。

“第一道题,建章宫都有哪些宫殿?”

太医副令丞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出了这道题。

崔府志用锐利的目光向下扫去,最后停留在了义妁的身上,但他料想这样的问题对义妁来说太容易了,于是又把目光移到了采娟的身上。

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崔府志指着采娟命令道:“你来回答!”

“建章宫包括建章前殿、骀荡宫、馺娑宫、枍诣宫、承光殿、天梁宫、奇宝宫、鼓簧宫……”

说到一半,采娟卡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脸红到了脖子根。

“扣掉她这个月的修炼成绩!”

采娟灰头土脸地坐下,好不懊恼。

中宫药长卢氏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谁能说出所有嫔妃的品阶?”

这个问题难度很大,嫔妃的品阶太多,能全部记住的寥寥无几,乳医们心里七上八下。崔府志以为义妁被罚洗马桶就是因为不知道王良人的品阶才冒犯了王良人,于是毫不犹地点了义妁。

义妁站起来,说道:“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共有十个等级,分别是婕妤,位比宰相,泾娥,位比上卿,容花,位比副宰相,充衣位比二千石,美人位比二千石,良人位比千石,八子位比千石,七子位比八百石,长使位比八百石,少使位比六百石。”

“哇!真了不起啊。”

除了崔如意,几乎所有的乳医都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采娟更是为有义妁这样出色的朋友而骄傲不已,悄悄地对沈婉芬说:“怎么样?我的朋友厉害吧?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可要听话哦。”

沈婉芬羞怯地说道:“多谢采娟姐的提醒。”

听到沈婉芬叫她姐姐,采娟好不得意。

崔府志听到下面有些骚动,怒道:“谁在下面嘀咕?”

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采娟吐了吐舌头,赶紧垂下头。

中宫药长卢氏发话了:“你的回答完全正确,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之所以要问你们这样一个问题,是因为你们将来很有可能成为这些尊贵的嫔妃的主治医,即使现在你们没有资格为这些嫔妃看诊,但也要协助医官们侍候她们。”

最后一道题由崔府志亲自出,为了让女儿表现一番,他出了一道崔如意了如指掌的题目。

“名医扁鹊有‘六不治’,谁能说说看,这六不治是什么?”

与崔府志沆瀣一气的副令丞很快就明白了崔府志的意思,随即点了崔如意的名。崔如意站起来,把头抬得很高,骄傲得像公鸡,“这‘六不治’是蛮横不讲理的病患不治,看诊不花钱的病患不治,饮食不节、起居不常的病患不治,病患出现死脉不治,身体羸弱喝不下药的病患不治,迷信鬼神的病患不治。”

崔府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笑容马上变得僵硬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很刺耳的声音,这声音来自义妁:“大人,奴婢有不同的看法。”

崔府志刚要发作,卢氏随即解围,“你说说看。”

“奴婢认为这世上没有不可治的病患,只有不能治不想治的大夫,没有不想治疗的病患。真正的大夫无论高贵与卑贱,都应该一视同仁。粗暴的、善良的、急躁的、安顺的,无论他是什么样的病患,在大夫的眼中他只是一个病患,既然是病患,大夫为何还要计较他讲不讲理?奴婢认为大夫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病患心甘情愿地接受治疗,而不是去指责病患这样那样的缺点。”

义妁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她最痛恨那些故意拔高与炫耀自己的大夫。这番话很得民心,坐在下面的乳医十有八九出生贫穷,深知看病难的苦楚,听了义妁这样一番大快人心的话,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崔如意这只骄傲的公鸡无言以对,脸青一阵红一阵,羞愧难当。

卢氏也不免心潮澎湃,暗自叹道,说得多好啊,这一番话多像二十年前太医令丞义云天所说的那一番话,那时她也像义妁这般大小,也是一个乳医,恭敬地坐在下面,全神贯注地听着义云天的教诲,如沐春风,收获良多。

“大胆,你竟敢诋毁名医扁鹊!”副令丞呵斥道,想用圣贤来压制义妁。

崔府志早已气得鼻子冒烟,他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讥讽道:“照你这样说,你是对的,而扁鹊错了?”

“奴婢并非此意。”义妁坦然解释道,“扁鹊在医学上的成就前无古人,他是奴婢学习的楷模,奴婢只是觉得先贤的经验不可一味照搬,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奴婢也不认为名医扁鹊这样说就是为了让后世的医者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不为这六种病患治疗。那些通常标榜‘六不治’的大夫只不过是想提高自己的权威炫耀自己的身份罢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像你这种狂妄自大的乳医应该马上被逐出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