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令丞气得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地大骂义妁。
因为有副令丞替他发泄了心中的恶气,崔府志倒显得非常冷静,冷笑道:“你这样做是黑白不分,善恶不辨。本官问你,假若你的杀父仇人病倒了,你会去给他治疗吗?”
这真是一个刁钻的问题!包括医官们在内,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义妁也被震住了,她不知道崔府志为何突然这样问,她也在想,如果崔府志病倒了,她会去给他治疗吗?情感告诉她,绝不可以;理智告诉她,他只是一个病患。
崔府志见义妁迟迟不肯作答,轻蔑地笑了。卢氏也替义妁着急起来。
“在奴婢的眼中,他只是一个病患,与仇恨无关。”
想了很久,义妁才说出这一句话,语气坚决。
乳医们又爆发出惊呼声,医官们也面面相觑,这太不可思议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本官无话可说。今天的抽查就到此结束吧。”
医官们一走,乳舍就热闹了起来,乳医们纷纷跑过来,把义妁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才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好解气好痛快,义妁,你真了不起,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这时,崔如意的跟班秋娥走了过来,哼了一声,说道:“卑贱的乳医竟敢顶撞至高无上的令丞大人,到时有你好受的!”
采娟呸了一口,讥讽道:“狐假虎威,一身骚臭味。”
众乳医哄笑不止。
秋娥恼羞成怒,冲过去,想抓住采娟的头发,采娟眼疾手快,灵活地一闪,秋娥扑了一个空,摔了个嘴啃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也没有人去扶秋娥。要不是义妁劝止,好戏还在后头呢。
义妁把秋娥扶起来,秋娥并不领情,狼狈不堪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义妁,骂道:“别假惺惺了,滚开,别弄脏我的手!”怕采娟又要对付她,秋娥说完撒腿就跑。
秋娥慌慌张张地跑出乳舍,远远地看见崔如意和崔府志正在说些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跟了上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崔如意有些抱怨地说道:“爹,女儿不想再看到义妁。”
崔府志语气严厉,“你只管学好你的医术,其他的事爹自有打算。”
“爹,既然你斩断女儿的情丝,费尽心机把我弄进太医院,为何又给女儿安排义妁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为保住崔家的权势与地位,崔府志可谓煞费苦心,他硬生生地拆散了崔如意与她的心上人。理由有二:崔如意的心上人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在上林苑做了一名羽林郎,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其二,崔如意不能嫁人,嫁了人就无法成为乳医。权欲熏心的崔府志早已把女儿当做了一颗为自己牟取利益的棋子。
“太医院不是你爹的!开除一个乳医需要复杂的程序。”
崔府志说完拂袖而去。
秋娥这才闪了出来,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崔如意警觉地看了秋娥一眼,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你说不想看到义妁……”秋娥怯怯的,低着头,欲言又止。
“你最好守口如瓶!”
“一定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秋娥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秋娥开始嚼舌头根子,谎言道:“那个该死的义妁耻笑你不是她的对手,还有那个更可恶的采娟,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整天拉着个长脸,与驴脸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戳到了崔如意的心坎,原本她的脸稍微有些长,但她此时并没有发作,只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三个月的修炼结束了。在学习宫中礼仪的较量上,义妁和崔如意打了一个平手。在医德上义妁无可挑剔,但有一半医官不敢得罪崔府志,只给了义妁一个及格,但还有一半医官却站在了义妁这一边,这样,义妁和崔如意又打了一个平手。
成为正式的乳医已经毫无悬念了,现在大家关心的就是谁将取得第一名的成绩,谁拿下第一名的桂冠,谁就将成为乳医长。乳医们都一致认为乳医长非义妁莫属,因为崔如意已经毫无优势可言了,而义妁最大的优势就是医术,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乳医们也都希望义妁成为乳医长,这样她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决定最终胜负的是一次医术笔试。义妁又是第一个交卷,答卷也堪称完美。
颁布最终修炼成绩的日子终于到了,乳医们对这一天既满怀期待,又恐惧不安,因为在她们当中,将会有三成人被刷下来。
医官们还未到,乳医们却为谁将取得第一而展开了争执。
秋娥的嗓门最大,“崔如意第一!”
采娟也不甘示弱,“许义妁第一!”
正当秋娥与采娟争得面红耳赤之际,医官们穿戴笔挺,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乳医们安静了下来,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这会儿个个比刚进入太医院的时候还紧张,因为她们毕竟付出了三个月艰苦的努力,既然付出了,肯定期待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念到名字的就表示通过了考核,没念到名字的就请卷起铺盖走人吧。”
乳医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崔如意!”
第一个就是崔如意,这让乳医们大感意外。崔如意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狂喜不已。
第二个应该是义妁了吧?采娟心想。不料第二个也不是义妁而是沈婉芬。
医官接着念道:“韩秀芬!董美玲!许采娟!王秋娥……”
采娟听到自己的名字,忘乎所以地叫出了声,就差去拥抱义妁了。医官们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严重失态了,赶紧作揖道歉:“各位大人,请饶恕奴婢的冒失之罪。”
名字都快念完了,义妁依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平静的她也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难道是最后一名?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吧,只要能进太医院,至于名次她也不在乎了。可令她始料不及的是,所有的名字都念完了,可依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不仅是义妁,乳医们的脸上也都挂着疑虑。
采娟第一个站了出来,直言快语道:“怎么没有义妁的名字?”
中宫药长卢氏也觉得奇怪,附和道:“是呀,许义妁的修炼成绩数一数二,有目共睹,怎么会没有她的名字呢?是不是漏掉了?”
副令丞驳斥道:“药长大人,你是责怪下官故意漏掉了许义妁的名字?你自己看看吧,这上面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
说着,把书简甩给卢氏,卢氏接过一看,确实没有义妁的名字。卢氏急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医德和宫中礼仪与崔如意不分彼此,不是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说明她的医术考核没有通过!”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药长大人,你觉得你这样偏袒一个落选的乳医对吗?落选的不止她一个,你为何不替她们说说话?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下官请求查卷!”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府志发话了:“要想查卷得所有的考官同意才行。”说完,一挥手,“都散了吧。”
医官们一走,被刷掉的乳医就哭哭啼啼起来,这哭声让义妁心里非常难受,她想不通,明明全答对了,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
乳医们都来安慰义妁,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秋娥趾高气扬地走过来,挑了一下眉毛,幸灾乐祸道:“我就说嘛,崔如意肯定是第一。有人还想争第一呢,结果最后一名也没捞上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这风凉话也说得太刺骨了,采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与秋娥扭打起来,幸好被及时赶到的卢氏制止。
卢氏对义妁道:“你跟我来。”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义妁跟随着卢氏来到了门外。
“你告诉我,你确定你的答卷万无一失吗?”一出来,卢氏就迫不及待地问。
“奴婢不敢保证没有一丝谬误,但敢保证九成以上是正确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给你查卷,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卢氏说完,神色匆匆地走了。
已经两天过去了,还没有等到卢氏任何的消息,义妁心灰意冷了,采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看来没希望了。义妁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准备离开桂宫。按照规定,被刷下来的乳医三日之内必须全部离开皇宫,其他的乳医都含着眼泪伤心地离开了,就剩下义妁了。在这节骨眼上,尖酸刻薄的秋娥时不时来挖苦一下义妁,“像只癞皮狗,赖着不走。我看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采娟剜了秋娥一眼,恨不能撕烂她的嘴巴。
是啊,卢氏与我无亲无故,凭什么费尽周折与权势熏天的令丞大人作对,而帮助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乳医呢?这样想着,义妁终于决定要离开桂宫,也许此生与太医院无缘,那么也只好回到扶风,继续做一名普通的大夫。
采娟却抢过义妁的包裹,拦住她的去路,不准她走。
突然,采娟眉毛一扬,兴奋地说:“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义妁疑惑地问道。
“让你留在太医院的办法啊。”
“采娟,别胡闹了。”义妁不信。
“你先别管,跟我来。”
说着,采娟拉着义妁的手飞奔。
来到太医院,找到崔府志,采娟跪在崔府志的面前恳求道:“令丞大人,奴婢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奴婢请求把我的名额让给义妁。”
“什么?”崔府志惊怒道,“你把太医院当什么了?你说让就让?岂有此理!”
义妁也大吃一惊,以为采娟有什么办法,不料却是这样幼稚可笑的办法。
“大人,义妁的医术比奴婢高多了,把奴婢留在太医院是一个浪费啊。大人!”
“可恶的丫头!竟然无知到这种程度!赶快离开,要不然连你一块儿轰出去!”
“大人……”
采娟还想恳求,义妁强行把采娟拖起来,“采娟,你何苦如此?!”
采娟被义妁拉出了门外,劝慰道:“别犯傻了,采娟,这样做不值得的。”
“可是,我只知道该走的是我,而不是你!你的志向在这里,而我只不过是陪着你来罢了。”
“命里无时莫强求,命该如此,我有什么办法?一切随缘吧。”
“我舍不得你,义妁。”
义妁替采娟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说道:“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再来。你好好干,皇宫不比家乡,要收敛一下你的个性,学会保护自己。”
“义妁,你不要走哇……”
采娟呜呜地哭起来。
从太医院到宫门,义妁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义妁再跨出去一步,她就彻底走出了绿树红墙的皇宫。她站住了,回头一望,她真舍不得啊。这三个月来,为了熟悉各大宫殿的位置,不管有多累,每天她都要在宫里转悠,已经熟悉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留恋皇宫,不是为了锦衣玉食,而是壮志未酬。太医院的药书房是她做梦都想进去的地方,可至今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她还没有资格。她曾经在皇家图书馆石渠阁前徘徊了很久,她想那里面一定也珍藏了很多医学典籍吧。
宫门守卫不耐烦地看着她们,呵斥道:“要么出去,要么进来!杵在门口磨叽什么?!”
采娟紧紧抓住义妁的手喊道:“义妁,义妁……”
“采娟,别这样,松开手啊……”
就在这时,沈婉芬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义妁姐,药长大人有急事找你!”
采娟拉着义妁的手匆匆赶到太医院乳舍,只见里面已经聚满了人,崔府志也在场,见义妁到了,随即就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由于疏忽,医官在誊写录取名单的时候漏掉了义妁的名字。也就是说,义妁和她们一样正式被太医院录取了,义妁不用离开皇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义妁也快晕头转向了,卢氏微笑着向她走来,告诉了她一切。
原来卢氏查卷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她去恳求医官的同意,但被令丞和副令丞严词拒绝了。不得已,她只好趁崔府志不在的时候,偷偷地进入了档案馆,找到了义妁的答卷,与她料想的一样,义妁的答卷堪称完美,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答卷,可批阅的结果却让卢氏大吃一惊,只见卷末写着四个大字:无稽之谈。看得出来,那正是崔府志的笔迹。
因为有了底子,卢氏找到崔府志,理直气壮地要求查阅义妁的答卷。崔府志起初不肯,卢氏就说如果不肯,她就要上奏皇上,让众医官当着皇上的面来评判义妁的答卷。崔府志心虚了,心想,她肯定知道了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得已就只好说副令丞由于疏忽漏掉了义妁的名字。虽然知道是借口,但目的已经达到了,卢氏也就不说什么了。
卢氏一走,乳医们又像小鸟一样飞到义妁的身边,问这问那。
秋娥翘了翘嘴巴,又泼来一盆冷水,“得意什么呀?只不过是一乳医罢了,我们如意姐已经是乳医长了,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乳医都得受如意姐的管制!”
采娟嗤之以鼻道:“哼,似乎你不是乳医!”
崔如意走了过来,在义妁的身边站了一会儿,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跟义妁说,跟我斗,你还嫩着呢!